眼看大限将至,老祖宗不得不考虑后事。他尽力保存家业,盼着后代子孙,有朝一日能够大放异彩、光耀门楣。
没想到他看重的出色晚辈,一个一个地接连出事,勉强托付家族重任的夏固,却是个鼠目寸光心肠刻毒之人。
若不是夏家只剩一个夏骈天资出众、前途无量,老祖宗也不会容忍夏固这样的人,安然盘踞在家主之位上这么多年。
老祖宗沉默地坐在一棵倒卧的大树树干上,好一阵才抬起头,正好看到夏皎在低头逗弄着一只雪团似的白猫。
他神思不属,也没去多想一只白猫出现在黑森林内,是多么诡异的事情,只觉得眼前少女与猫嬉戏的这一幕,说不出的温馨美好(被骚扰,还不便公然反击的小猫郁闷地表示:你老眼昏花,明明是这臭丫头不知死活,在公然非礼本座,哪里温馨美好了?!)。
老祖宗招招手将夏皎叫到身边,问道:“皎皎,你恨不恨阿固他们两父女?”
夏皎撅起嘴巴道:“老祖宗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老祖宗脸上温和的表情一僵,苦笑道:“是我老懵懂了。”
如果夏江说的都是真的,夏皎怎么可能不恨夏固和夏纨两父女?他竟还妄想着,利用小姑娘年少心软,尽力化解家族内部矛盾,避免一家人反目成仇。
退一步说,就算夏江和夏皎愿意不计前嫌,可夏固他们早已利欲熏心,也是绝不会收手的。
他当年把夏固送上家主之位,就已经错了。
老祖宗抬起头对夏江道:“回去之后,我便主持分家,将你和阿韧当年攒下的,统统还给你们。之后要走要留,也随你们的意了。”
夏江动容道:“老祖宗……”
老祖宗摆摆手,止住他要出口的话,叹道:“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但那毕竟是阿韧和你出生入死、拼上性命换回来的。是我私心太重,总想着靠这些东西,让夏家更进一步……罢了,阿骈也是个有出息的,阿固要什么,便让他儿子去替他想办法吧。”
他们讨论家族内务,洪舒不便多听,早就很识趣地避到一边,夏皎听得半懂半不懂。
老祖宗的意思是,她爹和江爷爷其实攒了大笔身家,这些年来一直被家族占用?
她自己就是个小富婆,不太在意父亲和江爷爷财产价值几何,但其中的纪念价值,她却不能不在意。
而且,夏家的人这样对她和江爷爷,怎么可以再让他们占便宜?!
夏江看了一眼夏皎,当年他与侄儿夏韧存下的家当,对她还是颇为有用的,而且夏家这些人的行事,也着实令人失望,他没必要再推让客气,当即点点头不再多言。
老祖宗既然做下决定,便不再犹豫,带上他们启程返回琉璃城。
因为不想脱险的消息走漏,所以一行人特意绕了一段远路。
夏皎坚持要带小猫回家,夏江怜惜她才经历一番凶险,便没有坚决拒绝。
于是小猫正式成为了夏皎的第一只宠物,不过夏江的退让是有条件的——只要小猫有抓咬夏皎的行为,就必须马上送走。
夏皎终于得到许可,高兴得眉花眼笑,先前一番凶险虚惊,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猫得偿所愿,确定能够成功赖在夏皎身边,心里应该很高兴的,可一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当一个下界小丫头的宠物,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就靠吃软饭度日,顿时便郁闷起来。
尤其它察觉到,夏江不时用防贼似的眼神,警惕地盯着它,好像它随时会张牙舞爪狂性大发,它真想冲他翻白眼,顺道送他两爪子。
它既然知道了夏皎圣血传人的身份,还怎么可能会抓伤咬伤她?如果泄露了她身怀圣血的秘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上她的主意。
它现在这个德行,根本没办法保住她的。
万一她被别人抢了去,吃亏的可是它!它会这么笨吗?!
最烦这种爱瞎操心的糟老头子!
他们这一行人里,老弱妇孺都齐了,自然走不快,还好夏家的事也不赶这点时间,所以一路只是慢行。
老祖宗和夏江对夏家的感情极深,想到这次回去,难免亲族反目,所以都是一副郁郁不欢的神气模样。
洪舒身为局外人,反倒没那么多想法,眼见气氛沉重,便拉着夏皎打趣道:“你的新宠物,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夏皎抱着小猫得意道:“刚刚想了许多,都觉得不满意,后来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个顶好顶好的!”
“哦?叫什么?”洪舒好奇道。
“毛毛!它就叫毛毛!是不是很可爱?!”夏皎兴冲冲地将小猫抱起来,向着洪舒晃了晃。
雪白的小猫毛茸茸的,这名字确实贴切得很。
洪舒向来疼爱夏皎,见她高兴,不禁笑着附和道:“嗯,确实不错!简单好记,是个好名字。”
他们都没注意到,小猫冰蓝色瞳仁里闪烁的羞恼纠结。
毛毛?!竟然给本座起这种逊毙了的烂名字!
该死的!等本座真身驾临,一定把你们抓回去好好款待!
这个没品味的老鬼直接打杀了事,至于这个有眼无珠的臭丫头……哼哼!看本座不咬得你哭爹喊娘!让你乱给本座起名!
小猫心里发狠,然而却很悲哀地明白一个事实,现在它只能忍,反抗发怒的结果,大概就是被夏江那个总看它不顺眼的糟老头子,随便扔到路上自生自灭。
在这种见鬼的大冷天,它的结果之会有两种:
一是被活活冻死,然后成为某只野兽的食物,死得连渣渣都不剩。
二是直接成为某只野兽的食物,死得连渣渣都不剩。
所以忍无可忍,只能从头再忍。
琉璃城夏家老宅客院,席扬才从静室里走出来,就见薛掌柜已经在花厅里候着了。
“属下确认过了,夏家外出狩猎的大部分人,都已回到琉璃城,包括一直跟在夏家老头子身边的范叔。夏家老头连同夏江、夏皎,还有跟夏江一起去黑森林寻人的洪舒,都不见踪影,看来是真的陷在黑森林里了。”
薛掌柜将最新的消息说了,又道:
“奇怪的是,夏江一收到夏皎失踪的信,就立即出发前往黑森林,除了当时在场的洪舒,由始至终没有联络其他人。据说那位灵师大人对夏皎青睐有加,发生了这样的事,莫非不该派人去知会他一声,请求帮助吗?”
席扬才修长有力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檀木茶几的云石桌面,长眉轻挑道:“夏家老头子,怎么说也是老江湖了,竟然就这么栽了?还有夏江,据说当年未受伤之前,乃是地级强者,轻易被人骗入黑森林,未免太好对付了。”
薛掌柜不屑道:“不过是两个小地方出来的乡巴佬罢了。”
席扬才摇头一笑:“也不能这般小觑天下英雄,再等几天看看吧,这事还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他总觉得,那个名叫夏皎的小丫头,不会就这么夭折。
薛掌柜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不敢露半分,他拿不准席扬才到底还有什么打算,干脆换个话题道:“早就听闻黑森林的凶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言中的可怖。”
因为他这一提,席扬才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正道:“我离开宗门之前,师父得知我可能会到琉璃城一带,曾特意交代,要我切莫不守规矩乱闯黑森林,说其中可能有极厉害的凶兽,与一些我无法应付的凶险。”
薛掌柜大吃一惊,席扬才的师父乃是上界斗符宗掌教,堂堂地级高等强者,他竟然知道下界一座小小森林的名字,而且还特意提醒弟子小心?!
他在律斗界多年,掌管的采宝阁玳瑁城分号,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他都还不知道,黑森林竟如此凶名远扬。
黑森林一事不算秘密,席扬才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律斗界当年也曾是上界,黑森林据闻是某位地级武道强者的洞府,地级武者在上界不多,却也算不上稀罕,偏巧这位前辈有一名挚交好友,乃是天级灵师!这处洞府,应该就是在这位天级灵师指点下建造的,还以灵术驯服了一只强大的血瞳蝙蝠王,作为洞府的守卫。”
“事隔多年,洞府被发现时,那老蝙蝠王早已死了,但徒子徒孙却留下许多,其中更有继承了老蝙蝠王部分实力的头领蝙蝠。无数武者闻风而来,甚至有不少是来自上界的宗门子弟,他们三五联手闯入黑森林,想在洞府遗址内寻觅宝物。结果不过几日时间,就死伤过万。”
“后来洞府遗址终于被攻陷,黑森林内的林木被毁去不少,血瞳蝙蝠更被屠杀无数,可几年之后,原地又再重新长出树木,恢复原先的境况。据说都是那天级灵师留下的厉害手段所致。师父也不确定,如今黑森林内,是不是还有那蝙蝠王留下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