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芳华鸳上紧张的气氛，羿华殿里一派平和宁静，周墨淮临帖练字，林淼在一旁研磨，十分悠闲。
“周将军，你有伤在身，还是多休息一下吧，别又拉到伤口了。”林淼看着周墨淮的笔上下游走，紧张得不行。
前天周将军就把伤口拉开了，吓得林提点脸都白了。
“是吗，我没感觉。”周墨淮点了点墨，片刻不停。
林淼抬眸望了一眼窗外，忽地轻叹一声，“也不知道陛下龙体如何，昨日林提点来的时候，她告诉奴才陛下病了。”
“嗯。”周墨淮吭了一声，笔下依然流畅。
“陛下最近很忙，听说要和南闽东越打起来了，北朝也想掺和进来，还要准备南诏公主的婚礼，每日都忙到半夜，没法好好休息。”
“嗯。”周墨淮吹了吹墨迹，继续。
“周将军，你就没点表示吗？”今天他都直接提到陛下了，怎么周将军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淼急呀，担心两人的关系真的凉了。
“什么表示？这些跟我没关系。”
林淼一急，一跺脚冲到周墨淮旁边，矮下身子凑到他脸前，“周将军当真不关心陛下了吗？”
周墨淮望着林淼，眨了眨眼，淡淡说道，“你挡到我了。”
林淼缩回身子，老老实实继续帮周墨淮研磨，是了，周将军没说不关心陛下，只是在闹别扭。
陛下不进来看他一眼，周将军也撑着不提陛下一句，明明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但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周将军，陛下今晚跟你一同进膳。”林淼随口说了一句。
“嗯。”
“……”林淼。
不过周将军没有拒绝，说明他心里还是想念着陛下的，只是嘴硬罢了，这么想着，林淼心里轻松了不少，待会他去陛下那里说几句好话，让陛下过来用晚膳，这样就行了。
陛下一定很想跟周将军见面。
写到快晚上了，周墨淮终于肯放下笔休息了，林淼趁着周墨淮换药的功夫，从羿华殿跑了出来，直奔御书房，谁料扑了个空，陛下不在，御书房的人也不知道陛下在哪。
林淼一跺脚，暗道一声，完了。
刚刚才跟周将军说陛下要过来用晚膳，结果这下找不到陛下，那不就等于告诉周将军陛下放他鸽子吗？
周将军的满心期待变成一场空，然后就更加跟自己过不去，不想见陛下，然后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凉了。
林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把握的事不要乱说。
回到羿华殿，林淼正念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安抚周墨淮，忽听有人来报陛下要过来，不是偷偷地，而是光明正大地通报羿华殿准备。
心里一块大石头瞬间落地，林淼高兴得快飘上天了，陛下要来了，陛下主动来看周将军了。
两个人一起坐下好好吃一餐，就什么都解决了。
林淼几乎是哼着小飘到周墨淮身边的，素来稳重的林淼，今日太不寻常了。
“周将军，待会陛下会过来，你多跟陛下说几句话吧，陛下很想念你的。”林淼帮周墨淮系好腰带，“待会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多说一点。”
“好的。”
“……”林淼。
林淼抬起头，正打算说些什么，一看到周墨淮身后的人，他赶紧垂首退下了。
“该喝药了。”
周墨淮猛地一抬头，温文澜端着药碗在他身边坐下了，面色淡漠，语调平缓，是平常的温文澜。
温文澜捏着小药匙给周墨淮喂药，一勺接着一勺，周墨淮不抵抗也不作声，十分配合，平静了好几天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一点光。
喂好药，温文澜放下药碗，温热柔软的手抚上周墨淮的脸，才几天不见，周墨淮竟然消瘦了不少。
周墨淮本来就不胖，顶多算是有些结实，他不容易长肉，这几天狠狠折腾了一阵，好不容易长得肉又掉下去了。
温文澜忍不住回想起在芳华鸳上的所见所闻，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捉住周墨淮的手腕摸了摸，很平滑，她揭开周墨淮的衣袖仔细打量，周墨淮的手腕上面没有任何刀划过的痕迹。
或许身体上的痕迹抵不过时间的打磨吧。
“周墨淮，你想过死吗？”温文澜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并不打算再提这件事，可话一出口，已经收不回了。
周墨淮略一蹙眉，也没有思考，像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开心，我愿意这么做。”
周墨淮的声音十分平缓，听不见任何起伏坎坷，如涓涓细流，将岸边飘落的花瓣枝叶，悄无声息地统统带走。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个意思。
温文澜哑然，她并不想周墨淮死，她抬眸望着周墨淮的眼睛，对上他满目平静，她更慌了。
为什么她这么对他，他还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周墨淮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她此生何其幸运，能遇上这样一份情。
可她配不上这份感情，注定要辜负了。
“墨淮……”温文澜哑然，她觉得不论她在说什么话，都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她抱住周墨淮，恨不得将他所有的痛苦全都抹去。
可是她做不到。
“压到我伤口了，疼……”
周墨淮一喊疼，吓得温文澜赶紧松手。
周墨淮的手指轻轻抹过温文澜的脸，温文澜这才发觉她哭了。
温文澜忍不住在心里轻叹，能让她落泪的，此生怕是只有周墨淮了。
他给了她情。
他是她的劫。
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羿华殿里沉默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说话，暗自整理自己的情绪，几天不见，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如若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怕是没法面对彼此。
“你怪朕吗？”你是否怪朕，明明前一刻还与你恩爱有加，下一刻就把你推入深渊，“但你相信朕，朕从不想杀你。”
在生死关头说着长长久久的誓言，温文澜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想跟周墨淮一起，看他们的盛世江山，看南朝的人间繁华，想牵着他的手，在帝都的占星楼上，接受百官和百姓的祝贺。
想一起长长久久。
她没有错，错的是她的身份，但她不会改正这个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