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湘南之地,他们不能久留。还有三个藩王属地没有荡平,他们在此逗留的时日越久,对方合围他们的机会越大。
景帝在湘南整顿两日,留下早已选好的心腹大臣便准备开拔启程。苏陌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临行那日,她叫来吴妈母女。
“这京城,你们不能去。”
吴妈是苏陌母亲武平侯府的家生奴才,后来当了苏陌的乳娘,而晓月便是她的女儿。王妃吴氏去世后,就一直是这对母女在照顾苏陌的饮食起居。
当年徐氏威胁到母妃地位,才会想着用她这个女儿来冒充儿子,之所以没被拆穿,那是因为那个父亲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她。
但这也仅仅是保住了吴氏王妃的地位而已,在母妃生产之日,那位父王甚至没有过来看过一眼,一直陪在眼看就要足月的徐氏身边。
当年吴氏还想,哪个男人不花心,只要湘南王对徐氏的新鲜期过了,自己调教几个美人儿,要再夺回湘南王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很可惜,直到她辞世,徐氏还是最得宠的那一个。拿院子里下人们的话说,徐氏专宠十余载,那可不是单单凭了这相貌,人家骨子里散发的那种妩媚就不是常人能及的。
苏陌长大,也没亲身体会过什么父爱,这个王府留给她的,更多是宠妾的勾心斗角,兄弟姐妹的无事生非。自母妃去后,她就缩在这芷兰院里,几乎被人遗忘。若不是苏父要向暴君投诚,将所有子嗣都拎出来以表忠心,估计,那位父亲压根就忘记了有她这号人。所以离开湘南王府,于她,并没多少留恋。
苏陌本不得宠,这些年吴妈和晓月在王府也受了不少气,如今她走了,自然也不可能还让他们留在湘南王府受罪。她也不能平白地让这对母女冒险。
烧了卖身契,从此还她母女自由身,这才是正经。
吴妈也不强辩,翻出吴妃留给苏陌的家当,珠玉首饰,金锭银锭,满满一箱。
吴妈捡了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冲苏陌说道:“爷真要撵我母女,我也无话可说,我们母女就要这两锭,你一个人在京城,也需要打点。既是质子,王爷能给你的月钱恐怕不会比在府里多多少。这些你留着傍身,我们也可安心一点。”
晓月则红了眼眶,“爷……”
苏陌满心的话噎在喉咙里,最后,也只化做“保重”二字。
启程时,苏誉身边围着很多人,湘南王,王妃徐氏谆谆告诫,两个侍妾抽抽噎噎,只有苏陌孤家寡人提了自己的包袱,还有两口随身箱子,装着春夏秋冬所有衣服。
于是,景帝就看见那个纤细柔弱的苏家大公子废尽吃奶的力气提着自己的所有行礼,路过的仆役都视若无睹,只是忙着搬苏誉的东西。
苏陌的存在在湘南王府就像是透明的,而这位大公子,连抱怨一声的胆量都没有。
将军蒙致瞥了一眼,“这湘南王太不像话了。”湘南王不像话,武平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位名义上是苏陌的舅舅,似乎并没有真的有当舅舅的自觉,一直忙着跟护国军官兵打好关系。
苏誉接受完父母的教诲,抬眼便看见苏陌的狼狈样儿,他微微抿了一下嘴角,“父王,母妃,孩儿该走了。”
苏誉给父母行了叩拜之礼,王妃徐氏一下红了眼圈,抽泣起来。
苏誉也没多停留,径直走到苏陌那边,随手提起她的两只箱子,步伐轻快地在前面走,连话都没说一句。
苏陌的腿发软,手还在抖,但还是跟上苏誉的步伐。
这个弟弟向来会装模作样,今日离别,怕是心里多少有些感伤,偏偏他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也没忘记继续在景帝面前表现兄友弟恭,她自然要配合一下。
苏陌知趣地不去触他眉头,苏誉去后面的马车放东西,她就老老实实地爬上前面载人的马车。
马车高,这军中行军几乎没载人马车,车夫是个粗壮的军士,大条条的,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在马车下面安放一个凳子,好让人踏着凳子上车。
苏陌爬了几次,不但没爬上去,还出了一身汗,很多军士都侧目瞄她,却没一个人敢坏了队形。
赵毅出来,便见那个在马车边蠕动的小东西,脚下生风地走过去,提住她的腰带,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拎上了马车——好轻,跟那日那只“小野猫”似的。
苏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跪在车上,“多谢皇上高抬龙爪。”
赵毅嘴角抽动了一下,“希望逃命时,你能有用点。”
苏陌跪送赵毅离开,这才缩回车里,看了一眼哭泣的王妃及苏誉那些侍妾丫鬟仆役们,这种被这么多人挂记会是什么滋味?
苏誉进来,脸还沉着,苏陌忍不住劝解道:“大男人胸怀天下,别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
苏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苏陌知趣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