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宁一直想问徐莫庭一件事,有关于那封信,可又怕这种事情一旦表述不恰当,她就玩完了。
理论上,她不记得收到过他的疑似信件,但基于她记人薄弱这一点无法辩白,所以,有可能是:他给了,她忘了。但是,她收到别人的信通常都会回,即使是回一句对不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找不到突破口。
“灵魂归位啦!”女同事楚乔笑着拍了下正发呆的人,“安宁,实在对不住,今天业务部的人都跑外面办事去了,所以不得不劳你陪我去给大老板接风洗尘,回头替老板挡酒我来,你稍微帮我打打下手就行,麻烦你了,没问题吧?我跟你们主任打过招呼了,明天放你假。”
安宁是无所谓,算起来也是她赚到了。
六点半,来到市区一家久负盛名的餐厅。楚乔说的大老板叫贺天莲,香港人,四十刚出头,成熟稳重,讲话有理有据又不乏幽默,当时在座的还有他内地的几位当官和做生意的朋友。
女同事敬了一圈酒后,安宁也陪着喝了不少饮料,在座的大人物都算开明,并不强求小姑娘喝酒,有人还对楚乔开玩笑说:“楚经理难得带小姑娘来,颇感欣慰,以前你们业务部的小张喝酒厉害啊,我见了他都怕。”
众人都笑了。中途又有一位客人由服务员带领进来时,安宁目瞪口呆,当即挺了挺背,贺老板起身过去跟他握了下手,周锦程坐下时不免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他显然跟这些人是熟悉的,有人替他倒上酒:“锦程,先前不是说跟高老先生在饭局上吗?”
周锦程笑道:“也好久没见你们了,过来坐坐,怎么,不欢迎啊?”
“这话说的,周大外交官出场,咱们放礼炮还来不及呢。”
“我已经不做外交官一年多了,就别再旧事重提了。”
“哈哈,在外事局还习惯吧?”
“尚且能胜任。”
“哈哈哈!周锦程就是周锦程,话说得多周全。”
笑闹之余又有人问这边颇安静的阿喵:“小姑娘是在龙泰实习吧?我看着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二十岁到了吗?”
安宁不知道这算是夸还是贬,只回了句:“嗯,在实习。”
楚乔不由得解释:“陈老板,我们小李是名牌大学在读研究生,现在在我们化验科工作,能力不错,你可别把人看扁咯。”
对方忙摆手:“不敢不敢!”转头对贺老板称道,“龙泰人才辈出啊!”
贺天莲倒也不谦虚:“中华大地人杰地灵。”
这边某位高官问周锦程:“听说徐家的太子爷在你们单位?”
锦程笑道:“他是凭实力进来的。年轻人心高气傲惯了,连我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呃,怎么他们说的“徐家太子爷”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时安宁的手机响了,因为坐在里边的位置,出去不方便,桌上的人又都在聊天,接一下应该没关系:“你好?”
对方的声音温和有礼:“你在哪儿?”
“饭局。”
“怎么在那种地方?”似乎对此略有不满,不过徐莫庭一向点到即止,最后只说,“别光吃油腻腻的菜,吃点儿饭,还有,别喝酒。”
呃,这叫点到即止吗?
好像每次都是她据实以告,安宁弱弱地想,不平衡啊,“你在干吗?”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学校游泳馆,跟张齐他们一道。没有女生,放心。”
我没不放心啊。
“你那边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现今社会,自力更生是必须的。
对方略微沉吟:“也好。”
安宁挂上电话后就听到有人在说:“我见识过这徐家独子,才二十五岁吧,啧,处事相当严苛,雷厉风行,将来不知道会是怎么厉害的一号角色。”
严苛?安宁不耳熟都不行,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有联想到……徐莫庭去,他还是相当谦和有礼的,这时对座的陈姓老板感慨出一句:“我在事务上倒是跟他接触过一次,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管的那家企业是中外合资的,不少事要通过外事局经办——这徐莫庭做事是真不讲情面,半点儿通融不得,我都说我跟他父亲是旧交,你们知道这小子回了句什么吗?随时欢迎找家父叙旧。”
咳!
安宁呛了一声,之前一直没怎么看她的周锦程却第一时间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一时落差太大,难以想象。
“锦程,还是头一回见你体贴女孩子啊。”
周锦程但笑不语。
饭局到将近八点才散场,楚乔看着大老板被司机接走后让安宁等等她,她送她回去,后者婉言拒绝,说路口就有公交车,楚乔想想这边还有几位老板在,于是也不勉强,关照她路上小心。安宁刚走到公交站牌处,一辆车便停到了她旁边,周锦程探出头问:“送你回去吧?”
安宁有些讶异,他之前好像答应了某老板要去哪里活动,“不用。”
“上来,后面车子过来了。”
果然后方来了一辆小轿车,这单行道另一边又在修路,窄得只能过一辆车子,还真是……没得选择,最终一咬牙坐了上去:“那麻烦你了……谢谢。”
周锦程开动车子说:“你跟以前比,改变了不少。”
是吗?他们好像没见过几次面吧?
“宁宁……”对方右手伸过来的时候,安宁忽然像受惊一样弹跳了一下,周锦程伸到一半的手停住,然后收回,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呃……我爸爸身体好吗最近?”安宁拘谨地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嗯。”周锦程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很久之后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安宁低头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用,我好像都忘记了。”
她忘记了周锦程这是事实,毕竟都好几年没见了。
而她与他的渊源也不过是当年爸妈离婚的时候她不懂事,他负责带她去爸爸那边,她不想去,总之是出了意外,她从车上滚了下来,之后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唉,真丢脸啊。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
安宁回到寝室的时候表姐来电吐槽:“前几天总部的人过来培训,丫的这帮烟枪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茶水间里抽烟吗?非得叼着烟头到处晃悠!害得我这两天吸二手烟吸得头昏脑涨。”
“姐,我头疼,想睡了。”
“怎么又头疼了?好了好了,赶紧睡吧,如果疼得太厉害就吃止痛药。”
“姐,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去爸爸那边呢?”
“找个男人把自己给嫁了。”
“……”
安宁隔天睡到了中午才起来,也幸亏当天休假,课程也已进入写论文阶段。开手机时收到多条信息,其中一条是:“一号教学楼底层的实验室可以用,有什么问题再找我。”
旁边坐着的毛毛看着某喵摇头:“不行不行,小姑娘不能总是对着黑莓笑得春心荡漾,来来,跟阿毛我一起看NP文。”
“……”
2
徐莫庭很少住宿舍,一来他外面的房子离公司比较近,二来学校里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当然第二点是指以前,如今因为私事频繁返校已司空见惯。这天刚到就被闲来无事的兄弟邀到常去的一家餐厅吃晚饭,他倒的确有点儿饿了。
老三一点好菜就推了推徐莫庭的手臂:“老大,外语系的系花正在十米处的地方鲸吞你的背影。”
张齐“噗”一声喷出嘴里的茶:“你就不能别在我喝东西的时候说这种话?!”顺着老三的视线望去,不免摇头,“这眼神还真是——告诉她咱们老大已经名草有主,请她自重一点儿。”
老三感叹:“可惜了这么一个美女,怎么就不看我一眼呢,否则我立马从良!”
“呵,明显大嫂比她漂亮多了。”
徐莫庭颇受用这句对其“内人”的夸赞,还回了句“谢谢”。
老三摇头不已。
张齐则朝徐莫庭笑说:“话说自从你在那什么比赛上露了下脸后,可谓名声大噪,中意你的女同胞更多了,该说幸呢还是不幸?”
徐莫庭只是微勾嘴角:“有人内疚就行了。”
此时正从宿舍楼里出来的某人连打了两个喷嚏。
毛毛笑道:“阿喵,有人在想你。”
安宁:“你想我?”
蔷薇“切”了声:“她想也只会是想男人。”
毛毛拍了拍蔷薇的肩:“知己。”
三人刚出寝室楼就碰上两名本校的外国留学生过来问路,毛毛挥手示意旁边两人退下,自己则热情地上前指导:“Go this way,then go that way!”五分钟后对方两人五官扭曲,蔷薇为避免越来越多人停下来围观,跨步上去说了两句,拉住毛晓旭便走,后者一路不服状:“他们就快明白了你打什么岔啊,沟通好了之后我就可以跟他们要电话号码了,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走进餐厅后蔷薇终于失去耐性:“不就是俩男的嘛!”
“答对了!男的,俩帅哥,而且还是外来品种!”
蔷薇哼哼唧唧:“那也叫帅?阿喵,你说帅不帅?”
正想事的人无所谓地答道:“嗯,帅。”
毛毛仰天长笑。
“嫂子!”旁边有人喊了一句,毛毛和蔷薇一同回头,只有安宁目不斜视,直到蔷薇拉了下她的衣角,安宁一侧身便与卡座里的一人目光碰触,呃,好巧。
果然这边的铁板烧很受欢迎啊。
张齐已经起身过来,满脸笑容,口气熟稔:“你们也来这边吃饭啊,嫂子,要不要坐一起?”
安宁被这声称呼弄得着实尴尬,刚想说不用了,可身边两人动作上已经不支持,毛毛抢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一屁股坐下,然后朝她猛招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唯一剩下的位子就是徐莫庭旁边,安宁过去落座后对他笑了笑。
他看她的神情很自然:“这么晚才吃饭?”
“嗯。”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薄开衫,整个人显得很是英气逼人,还带有几分清冷味。
莫庭察觉到她的观看,嘴角扬了一下,桌下的手拉住她的,慢慢牵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另一边的两男两女已经做完自我介绍,老三对着蔷薇左看右看:“嗨,美女,似乎有些面熟啊。”
张齐笑道:“她就是这届形象大使比赛的季军,现在的名声可比冠军都要来得大!”
蔷薇谦虚:“高处不胜寒啊。”
“……”
老三恍然大悟:“你就是老大罩的那人?”随即颇感慨地摇了摇头,“果然是嫂子娘家那边的人啊,太护短了!”
蔷薇并不介意,反而相当引以为傲:“咱们家阿喵一向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
张齐狗腿道:“那是!刚有个普通级别的还想妄图窥伺老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我是绝对支持嫂子的!”
“行了。”莫庭不紧不慢地阻止,也有点儿警示意味。
张某人非常机灵地举手叫来服务员加菜,顺便转移话题:“对了,刚才嫂子在说谁长得帅?”
“……”
这人是故意的吗?不过,身边的某人好像并不在意,安宁觉得自己想多了,“嗯……两名外国的留学生。”
毛毛:“外国人啊,壮士啊,肌肉啊,结实啊!”然后对着张齐问道,“你也不差啊,有对象了吗?”
安宁默默扭头,蔷薇则隐忍着某种冲动。
张齐答:“有了。”
毛毛一听已是有妇之夫,叹了口气:“君生我未生,君有我未有。”
老三笑不可抑,最后说:“怎么不问问我啊?”
毛毛说:“一看就知道没有。”
老三说:“小姑娘——”
毛毛说:“我看上去很小吗?”
老三说:“好吧,大姑娘——”
毛毛说:“我看上去很大吗?”
老三说:“……流氓!”
“……”
毛毛刚要开口,安宁明智阻止:“你们吃完晚饭打算做什么?”她确定毛某人什么话都讲得出来。
“目前还没有节目,不过莫庭可能要忙公事,嫂子有什么建议吗?”张齐笑问。
没建议。安宁为难,开了头就要接下去,苦思冥想出来一个:“要不要去看电影?”
四道声音同意,只是徐莫庭旁若无人地低声对她说了句:“让他们去吧,你陪我。”
安宁心一跳,但马上镇定下来,倒是周围人贱贱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无力,最后不知怎么思维转到:与其自己尴尬还不如让别人尴尬。于是微一侧身吻了一下某人的嘴角:“好啊。”
“……”
第二天张齐对徐莫庭感慨:“你家那位还真是……爆发力十足啊!”
当时徐莫庭正在敲笔记本电脑,听到这话手略微一停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垂的眼眸闪了闪,口上随意问道:“昨天的电影怎么样?”
张齐苦笑:“我只能说大嫂的朋友都不是一般人,我跟老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电影里有俩男的对视超过两秒钟她们就尖叫?”
3
时间回到那天的晚饭之后。
徐莫庭虽在外国待过一段时间,但他却不是个开放的人,骨子里对待感情还是很传统,也可以说是“从一而终”,他不习惯东张西望,认定了一样东西、一件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在他看来这种秉性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他只是习惯确认之后一路走到底。
那一天,他带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将钥匙放在桌面上后,抬眼看了一眼抓着门框的人:“你打算一直站在门口?”
“没啊。”安宁一笑,将手放背后慢慢走进来。呜,死定了!她刚才耍了流氓,会不会被报复啊?安宁到现在都还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大义凛然地扑过去主动吻了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是脑抽了。
这是李安宁第一次进入徐莫庭的住处,地方不大,但相当干净整洁,设计得也很时尚很欧美风,卧室跟厨房都是开放式的,整体宽敞却并不空旷。客厅正中间放着一张浅色系的沙发,配着深棕色的地毯,非常简约大气,靠近卧室的地方摆着书架、书桌,桌面上摊着不少文件以及一台苹果笔记本。
安宁观察完回过头来,看见站在床边的人正在脱去那件黑色开衫,安宁从瞠目结舌到沉湎美色,呃,身材真好,皮肤也好,不对不对,“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对方只皱了下眉头:“我不喜欢身上有油烟味。”说完已经拿起床沿的一件白衬衫套上。
垂泪,她不纯洁……
谁知那边的人却轻声一笑:“你想我做什么?”
“没。”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莫庭看着她,某人立即抖擞精神开腔:“你办公吧,我在旁边看书,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其实我不介意你打扰我。”
“……”我介意。
最后徐莫庭到底还是去做“正事”了。
李安宁坐在书桌旁的一张米色单人小沙发上看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的空间里,有种独特的隽永的味道。
安宁先前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国际政治》翻看,刚开始看得挺认真,过了大概一刻钟,觉得手上的这本书有些无趣,于是无所事事地在温暖的橙色灯光里观看起他来……徐莫庭在灯下专注的样子煞是好看,拿笔写字的样子也很潇洒。
安宁有些出神,偷偷抽了桌沿的一张废纸和一支笔开始涂涂画画。
“你在做什么?”他侧过头来。
“我没做什么啊。”说着赶忙把那张废纸一折塞进书里。
徐莫庭笑了笑:“那刚才你在看什么?”
“……我看书啊。”安宁慌乱地低头翻了一页《国际政治》。
安宁感觉原本安静的空间里涌起一股躁动的气流,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徐莫庭已经站在她面前,安宁不由得微愣,而他伸手过来,散开她本来扎着的发丝。
安宁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笑容:“公事做完了吗?”
莫庭只是看着她,手慢慢下滑,经过眼角、脸颊……然后弯下腰,当唇印上她的嘴唇时,莫庭感觉到她轻颤了一下。
他微敛眉,反复告诫自己,要慢慢来,在李安宁这件事上再出不得错。清楚对方不习惯太急切的感情,所以态度上他一直有所保留,可他发现如今连不动声色都有些难了,尤其是当她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时。
“中途休息会儿。”他拉她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问,“安宁,要不要吻我?”他坐在她旁边,低着头,声音带着劝诱。
你中途休息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啊?
室内一片寂静,安宁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而徐莫庭这边,手心中的那根发带被他握得有些紧。
安宁心一横,当时想的是:每次被强吻很吃亏啊,而且,好吧,她的确又被色诱了,一想通就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然后一闭眼,就将嘴唇贴了上去,因为俯身得太突然,身子趔趄,结果就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俨然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安宁面部烧红,而躺在下面的人一副任君欺压的模样。
安宁刚要狼狈退开,可又想:反正都这样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回忆起他吻她时的步骤,她先伸舌头舔了舔他微抿的嘴,身下人漆黑的眼睛望着她,手不着痕迹地扶住她的腰,轻启唇,任由她深一步地侵犯。
潮润温热的气息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悸……
直至突然的开门声惊扰了沙发上的两人,正行不义之事的人晕乎乎地抬起头,下一刻差点儿摔下沙发,幸好徐莫庭身手敏捷地将她搂抱住,莫庭看到来人也稍有讶异,随即平静自若地叫了一声“妈”。
妈?伯母?安宁的惊愕难以平复,她刚刚是不是很饥渴地在侵犯她的儿子啊?
安宁将头埋在徐莫庭的颈项里衷心地希望自己就此闷死算了,而徐莫庭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转头问母亲:“您怎么来了?”
徐母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只笑道:“给你送点儿果蔬过来,免得你老是煮那些饺子、面条吃。有朋友在?”
安宁沉吟,就算再丢脸还是要礼貌地打招呼啊,正想推开身边的人,结果对方不配合,徐莫庭依然抱着她,安宁疑惑地抬头,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睛里面透露出一些色彩,直接、坦然、炽热。想当然地某人脸红了,而对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后便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起身过去接了母亲手上的一袋食物拿进厨房:“您一个人过来的?”
“嗯。”徐母笑着走进来,安宁已经站起来轻唤了声“阿姨好”,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徐莫庭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等会儿你可以继续。”
“你好。”徐妈妈此时才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本不想吓坏人家,可忍不住还是问,“小姑娘跟莫庭是同学?”
“嗯。”阿姨好厉害,一下就猜到了他们是同学,呃,虽然现在是关系比较特殊的同学。
“妈,茶还是纯净水?”
“我坐坐就走,你别忙了,不过,怎么不给小姑娘倒一杯?”徐母看了一圈没看到给客人的杯子。
安宁瞄了一眼先前徐莫庭递给她的茶杯,放在小沙发旁边的矮柜上……难道那只是御用的?唔,又被坑了?“阿姨,我不渴,没关系。”
徐母见她说话轻柔带怯,不免宽慰道:“不用紧张,跟阿姨聊天就当是在家里跟你妈妈聊天一样。”
安宁点头,其实她是真没紧张,就是……尴尬啊。
徐母对独生子的私生活并不会多加干涉,一向持乐观、放任态度,只是儿子交上女朋友,多少感觉这不算小事,以前在国外儿子就是独来独往,她还劝说过,如果有喜欢的女同学可以尝试着交往,结果他总说目前没这项打算,书一年一年读过去,当妈的是真有点儿担心自己这清高的儿子最终来一个“不婚”,那可就性命攸关了,关系到她能不能抱上孙子孙女。
徐母忍不住又对面前的姑娘仔细打量一番。长相确实看着舒心。他们这一辈人最相信看面相,眼前这姑娘鹅蛋脸,人中清晰,山根略浅,标准的旺夫相,加上眼神清透,是最宜家宜居的,倒没想到自己儿子喜欢这种温婉型的。
“你叫什么名字?”
安宁有问必答,报上姓名。
徐母念了一遍,疑惑道:“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
安宁承认自己的名字比较大众化。
徐莫庭的声音这时传来:“她的名字比较大众化。”
不用这么直白吧?
徐妈妈也笑了:“什么时候去阿姨家里吃个便饭?”
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安宁求助地看向靠在洗手台边就不过来了的某人,但对方接收到她的目光信号,还是“帮忙”答道:“下个周末吧,她这段时间比较忙。”
“……”
徐妈妈颇感欣慰:“你爸爸从北京回来后这段时间,又是忙进忙出的,儿子带女朋友回家估计可以让他清闲地在家待上一天。”
高干家都是这样“一意孤行”的吗?
离开时徐妈妈轻轻拢了拢她的长发笑着说:“六七岁之后我就没有见过莫庭这么黏人过了。”
黏人?
阿姨走后,安宁望着翻着手边的资料跟同事打电话的某人,阿姨,您一定是搞错了。
过九点的时候徐莫庭开车送她回学校,在经过一家餐厅时转头问她:“要吃消夜吗?”
而车已经停稳在停车道上,先斩后奏什么的这人做起来是这么炉火纯青啊。
安宁今天一直有点儿无言以对,实在是之前被刺激到了,先是那什么的时候,仔细想来虽然是她占优势,但好像又是被诱惑地去占的,最后还在那种情况下见了家长,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呃,事实好像也是风平浪静?
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被坑了。
两人推门进去时,碰到一位顾客在柜台处跟收银员争执,安宁定睛一看,发现面熟,之所以会难得地一眼认出人来,只因前不久前她脸上的伤疤便是拜这号人物所赐。
安宁从她背后经过时她刚巧退后转身,徐莫庭反应及时,将粗心的某人先一步拉回身边。
转过来的女生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不由得狠瞪了安宁一眼,随即认出了她是谁,刚皱了眉便又见到站在她旁边的人,又是一怔,眼中闪过紧张,最后只啐出一句:“要死了,真倒霉!”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餐厅。
安宁不解:“见到我很倒霉吗?”
徐莫庭一笑,走到位子上坐下的时候问了一句:“认识的?”
安宁想了想,她其实并不擅长复述社会类事件,于是只说有过一面之缘。
莫庭也像是没兴趣再多问,示意服务员过来,点了两份绿豆汤:“晚上少吃一点儿。”
安宁看看他,最后扭头看窗外的夜景,没错,是她想来吃消夜的。
“不过你应该多吃一点儿。”
安宁扭回头。
对面英俊的某人挺认真地说道:“下次你吻我的时候可以再有力一些。”
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耍流氓吗?安宁突然顿悟过来,她才是一直在被他耍流氓吧?
这天安宁饱饱地回到宿舍,蔷薇等人已经看完电影回来,嘴上一直在说着:“现在的男人好纯情啊。”
“……”
4
“阿喵,妹夫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要大餐,人家办喜宴那种等级的。”蔷薇说。
“是啊,都快到年底了,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毛毛说。
“就你还地主?撑死就长工一名,要说地主,徐莫庭才是吧,而且还是强大的官僚地主,哈哈。”朝阳说。
“……”安宁无语了。
一天最终落幕。
隔日一早安宁换上正装赶车上班,当时已经晚点所以没有前往地铁站,而是到前门的公交车站牌处打的,高教园区这一带一共有三所学校,这个站牌通常等的人最多,基本上坐公交车跟挤沙丁鱼罐头一般,而这个时间点连打的都困难。
正沉吟间听到身后有人在说什么“就是她吗”之类的,安宁刚开始没在意,如果没有那句“她真的是江旭的×××”某人肯定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嘈杂声中听到某个略微熟悉的名字,让她稍稍留意了一下,随后就是“也不怎么样吗”或者“××又高又瘦明显比她好看”等等。
安宁回过头去,她眼神安静,神情淡然,却莫名地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让说的人断断续续消了音。而安宁那刻心中想的是:自己被多少人关注了?
一道“哈喽”在这时不期然地响起,“大嫂早啊!”老三已经走到她身旁,“要去单位?”
“嗯。”
“今天天气不错。”老三跟她扯了两句,最后笑问,“要不要帮您恐吓一下?”暗示性地瞥了眼后方。
原来这人刚才也一直站在人群里,安宁笑道:“谢谢,但是恐吓会被处分的。”
老三不禁唏嘘,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靠过来说:“大嫂,江旭跟老大比差远了。”
有什么深意吗?
“喂,李安宁。”
安宁不疾不徐地转过头去,刚才说三道四的一名女生站出来。安宁并不喜欢成为众人的聚焦点,于是态度稍显冷漠。
“我想跟你谈谈。”女生说,“我欣赏江旭,我要他,我奉劝你最好退出。”
点头,绝对地配合。
但对方显然当她是在敷衍,“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是不了解。”
女生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李安宁,你没有权利绑着他。”
安宁抚额,最终认真开口:“我对他没有兴趣,我看你是完全找错对象了。”
“你说傅蔷薇?呵。”
这声“呵”让安宁微皱了下眉头,语重心长道:“同学,耶稣说,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
“……”
“噗!”接二连三有人笑出来。一直想要出手却显然无须他帮忙的老三也已经笑开了。
当天老三在车上给徐莫庭发短信:“大嫂太酷了!”
而当天安宁上班迟到了。
工作期间收到徐莫庭的短信:“今天起晚了?”
“嗯。”随即一凛,他早晨不会也在人群中吧?
“我下午在学校有场篮球友谊比赛,你要有时间可以过来看一下。”
“噢。”
两分钟后徐莫庭发过来:“你可以再敷衍一点儿。”
“……”
终于目睹到了老大的本性吗?安宁刹那间悲喜交加!
说来也巧,那天下班回到学校,经过体育馆时见到入口站满了人,而那群人里刚好有她的同学在,慷慨激昂的甲同学回头刚好看到路过的李安宁,马上把人给逮住了,“阿喵,你男朋友在里面打球噢,超帅!”安宁还没能来得及说什么呢,下一刻就被甲同学拉进了体育馆。
馆内热火朝天,观者云集,而安宁第一眼便发现了徐莫庭,不能怪她,只怪某人已成为众矢之的,球场上的徐莫庭像是换了一个人,红白相间的运动衫下有种形于外的不羁,举手投足间的威慑力也不由人反驳。
比赛已临近尾声,掌声、呐喊、助威声不绝于耳。徐莫庭传出球后不由停了一下,朝安宁望来一眼。眼神交错的一瞬间,安宁莫名地一阵紧张,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得以前某次经过食堂后面的篮球场,也看到过他打球,然后他停下来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当时她还傻乎乎地左右看了看,以为他看的是自己旁边的美女。
场上接回球的徐莫庭已经突破重围将球带入禁区,正当对手以为他会投球时,一个巧妙的转手将球传给了后方已经退居三分线后的队友,张齐跃起,完美的空心球,三分,精彩的结束!
呐喊声震耳欲聋,不得不承认,被胜利光环笼罩的徐莫庭更加耀眼夺目,优美流畅的背脊,剪得很短的干净黑发,而当他慢慢朝这边走来时,安宁觉得,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莫名地波动起来。
“你在东张西望什么?”万众瞩目之下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问。
就知道会被说教:“没啊……”
“来多久了?”
“刚刚。”安宁尽量平淡地开口,虽然内心十足地不淡定。
另一边,裁判员已在招呼大家集合,徐莫庭清楚现在自己的状态有些松怠,担心再站在她面前情绪稍一放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跟她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转身回归队伍。
刚才徐莫庭过来时自动退居二线的甲君此刻又凑上来,伸手揽住安宁的肩膀,口中念念有词:“沾点儿光沾点儿光。”
“……”
莫庭走到队伍里,接过队员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裁判员已经正式宣判比赛结果,77比68,外交学系胜,场内又是一片激昂,彩带齐飞,一名穿着裙装的女生走到外交学系这边,对徐莫庭笑道:“去哪庆祝?”
莫庭将手上的护腕脱下,口中只淡淡道:“你们去吧,我不饿。”
她也不介意,转向张齐:“张齐,你是队长,说句话吧。”
“团支书大姐,徐莫庭明显有事嘛,您就别折腾了。”
“是啊是啊!”队友们附和,赢了球的心情都有些high,而徐莫庭已经走到场外座椅边拿起拎包,返回经过张齐时拍了下他的肩,便径直朝门口走去,当站在安宁面前时徐老大说道:“走吧,我饿了。”
安宁在等徐莫庭洗澡。
他的寝室她是第二次来了,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安宁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蔷薇来此一游会不会去掀校长的桌子?物理系的宿舍连单独的床位都没有,上下铺,蔷薇是上铺,一度摔下来打过石膏。嗯,会掀。
当徐莫庭身穿浴袍从洗手间出来时,就见安宁处在认真沉思的状态里,他停下脚步,然后退后一步,姿态轻松地靠在墙边,看着她。
除了稍显清瘦的脸,她似乎高了一些,曾经安静的模样变得温润亲和了一些,执着忧虑的眼神已经坦然,但不管是以前的李安宁,还是现在的李安宁,都让观赏者不知不觉沉入其中。
一见钟情?好像已经说明不了。
一些感应让安宁回过头来,她算是处惊不变型:“嗨。”
莫庭已经站直身子,迈步走到衣柜前换衣服,开着的柜子门半掩挺拔的身影,安宁看窗外。
“恭喜你赢球了。”
徐莫庭穿戴整齐走到饮水机边倒了杯水喝:“谢谢。”
安静,安静,“呃,你身材很好。”
“咳。”真正一向处变不惊的人被呛到了。
安宁意识到什么,脸上泛红:“我……我开玩笑的。”开始语无伦次。
莫庭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不怎么样?”
不是!安宁摇头:“比……比GV里的还要好,真的。”
万籁无声。
安宁顿悟过来之后懊悔无比:还是让她死了吧!
徐莫庭看着低头把脸埋入手臂里的人,不禁失笑,但语气轻描淡写:“走吧。”
“去哪里?”气若游丝。
莫庭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你不是饿了吗?”
安宁抬起头,徐莫庭对上她清透却略显窘迫的眼眸,只觉心口一紧,最终问道:“安宁,要不要吻我?”
“嗯?”对方亲昵的提问和贴近都使她有些神思恍惚。
时间仿佛又倒回到某一个时空里,温热的体温,清新的味道,她趴在他身上,那一刻他是那么留恋,以至于那之后夜夜翻出来回想。她一直懵懵懂懂的,可他却是那么想……想将她彻彻底底吞入腹中,尽归自己所有。掩埋太久的情绪一旦被挑起,就有点儿想入非非不得自控了,但显然还不是时候,低下头的时候徐莫庭已经恢复平淡的表情。
“你在什么单位实习?”
“龙泰。”
沉默了片刻,徐莫庭说:“搬去我那儿住吧。”
这回她是真吓得不轻,安宁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撞到徐老大优美的下巴:“你开玩笑的吧?”
“龙泰离我的住处只有十分钟路程。”
这算是循循善诱吗?
“我喜欢住寝室。”安宁严谨地回答,声音却紧张得有点儿干巴巴。
徐莫庭看着她,不禁笑出来,最后越笑越过分。安宁火大,不过,第一次看到他开怀地大笑,只觉得他这一刻是那么神采飞扬。
心里的某根弦被轻巧地拨动,而徐莫庭已经站起来,上前一步,干脆地在她嘴角一吻:“也好。”
被耍了?
其实他刚刚只是吓吓她吧?!
当天4号楼二楼的走廊上,一个秀气的零钱包正中某道英挺的背影。
来往行人霎时停下脚步行注目礼。
隔天外交学系的大楼里传出众多流言,其中被众女生鄙视,最没有可信度的一条是:“外交学系老大被其夫人虐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