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迪拜回来以后,一切都相安无事,岳剑完全没有察觉到那晚的异样。我面对他虽时常有愧疚和不安,但也渐渐地被我们开心的生活节奏所掩盖。
婚假过了我照旧去上班,虽然岳剑认为我不需要工作,但是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不能一切都指望男人。即使薪水少,我仍然需要有自己的工作,摇身一晃我又成了办公室小白。
生活步入了正轨,我和岳剑享受起了甜蜜的夫妻生活。单位里的同事自从知道了我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看我的眼神不免有些异样。当然,你们不理解我为什么家有金山银山还要出来挣这点工资,那是你们思想意识浅薄,哈哈哈……
老板一直很繁忙,见面的第一天,他从外面进来,对正一丝不苟、埋头苦干的我说:“小苏来上班啦,玩得怎么样?嗯,年轻人好好干!”没等我回答一句话,他就自说自话地把所有流程省略了,我张着嘴没吐出一个字,老板办公室的门已经吧嗒关上了。
这什么老板?太不拿劳动人民当员工了!
不过我很快就原谅了他,因为公司里一直在传我们上海总公司即将上市了,我们的顶头上司马上要被调任了,问题是不知是升还是降。于是我就很理解老板的心情了,男人嘛,事业是脊梁骨,他心里焦虑也是正常的。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我们要用博大的胸怀宽容他理解他。可我随即就跟旁边的李阿姨交头接耳,嚼起了老板的舌根子:“老板怎么不跟那新女秘书折腾了?是不是怕作风问题影响到行政业绩啊?”
星期一早上,我睡过了头,以为还是礼拜天呢!我叫出租车司机用直追波音的速度开,可是早高峰实在是太堵了,我一看手机,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没办法了,自己看开点吧,只能在车里跟自己生闷气。等我冲进办公室,却发现没人理会我的迟到,打卡处的人都不在。我发现单位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每个人都在低声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连一向跟我亲厚的李姐都在那堆人里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来了都不跟我打招呼。作为资深八卦小组组长,我怎么能这么落伍呢?于是我把包放下,端了茶杯去休息间冲咖啡,顺手拉住单位新来的一个茶水小妹,也学着别人那样像特务接头一样鬼鬼祟祟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姑娘虽是新来的,但表情也很专业,环顾左右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后,才拉着我来到角落低声说:“苏姐,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此女再次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后,才压下声音说:“听说总公司要来一位新的经理,高层对我们分公司这两年的业绩很不满意,才委派一个新领导来,我们这个老板马上要调回去,所以弄得公司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新官上任会不会烧火,都怕烧到自己头上。换领导对我们这些新人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啊,我要抓住机会,使尽浑身解数搞定新经理!”
现在的年轻妹妹真是不得了!思想开放,语言辛辣,手段高明。我真是老了,摇摇头回到工作岗位上,趴在桌子上念叨起来:“新的总经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千万别像以前那个老不正经的经理,最好是注重工作业绩那种的,要懂得欣赏我的才干才行。”
自打和岳剑结婚以来,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岳剑一人负责,虽然我们是夫妻,但至少我得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出来,才不至于让婆家人看不起。领导换人给了我一丝升迁的机会,我得好好工作好好表现。
由于事关公司高层变动,办公室里一直都处在一种莫名的亢奋、担心、迷茫夹杂着冷漠的氛围中。同事们的脸上浮现出不同的表情,幸灾乐祸的、惋惜的、焦急的、蠢蠢欲动的,平时看似关系不错的同事们,突然间出现了淡淡的火药味,彼此猜疑,各怀鬼胎。
看着办公室里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故,我忽然很想岳剑,什么叫度时如年,我终于体会到了。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我迅速收拾东西下楼。
黑色窄袖的西服,修长挺拔的身姿,靠着车门,指尖夹着抽了半只香烟的岳剑,不用多说,很拉风。路过的行人中不时地有几个年轻的女孩看他,我鼻子哼哼唧唧地走过去,把包往他怀里一塞。
“长得帅了不起啊!”
可是路上一向温和的他却跟我闹急眼了,说非要给我买车。我就不明白怎么有这么爱花钱的男人!还非得给买车,不同意还跟你急眼,我真纳闷了,是不是他的脑子先天有缺陷?
我说:“你要是觉得你每天自己来接麻烦,我打车回去好了。”
他眼睛一瞪不同意。
我又跟他说:“那你把买车的钱给我好了,我会连同我妈一起感恩戴德你好几辈子的。”
他不说话,最后严厉地吐出几个字。
“车订单已经下了!后天就到了。”
我呜咽着,我七年前考的驾照,而且从来没机会碰车,我敢开吗?
隔天,车送来了。我穿着睡衣奔下楼一看,不由得使劲揉揉眼睛,给我买宝马!给一个月薪三千的人买宝马,岳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当然,我是不可能拒绝的。我欢喜地摸着我的车,心里乐颠了,我也有开宝马的时候。现在姐出入有宝马,购物有金卡。人生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追求?
等我正式开车上路的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一,也是一个迟到的日子。我的宝马再快也奈何不了便秘得水泄不通的交通。我坐在车里欲哭无泪,拉风的车后面贴着我更拉风的黑色粗体字:“新手上路,生人勿近。”堵在路上的时候,周围的车不停朝我按喇叭,我忐忑极了。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上了电梯后,心里琢磨着老板不会因为要调职心情不好,正好逮着我迟到就把我开了吧?那真是倒了血霉啊!
刚进办公室往打卡那儿冲,结果还没靠近就被李姐一把拽了过去。
“别打卡了,快来开会,新老总到了!”
我几乎是刚甩下了包就被拖进会议室,里面人满为患,我们只能挨着桌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观察了一下,几乎所有员工都在,就是不知道哪位是新老总。我来回张望了半天,都没发现类似于老总的身影出现,只好跟李姐打听是谁。
李姐颇为严肃地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突然一声娇咳,我循声望去,可不就是和前老总暧昧不清的王秘书嘛!怎么了这是,对我有意见?瞪我?哼我?翻我?你眼睛疼?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是我今天开新车来被她瞧见了?啧啧……女人的嫉妒心真容易泛滥。
我不禁为自己的胸怀宽广感到骄傲。她难道不应该为我这种新时代的女性典范喝彩吗?怎么能用那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子来证明她自己的肤浅呢?
我继续在自我膨胀中寻找快乐,但很快我就快乐不起来了。当我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在众人的瞩目下走进会议室,我真的笑不出来了。这个男人春风得意,西装笔挺,正是那该死的小雪的老公。叫什么言来着?我的大脑有些死机,一时想不起来。
我的手不自觉地抖起来,恨不得立即奔出会议室,但是又怕被人瞧出端倪。我紧张地把头埋得低低的,李姐看我神色不对,踢了我一下。她用眼神警告我,那意思是说这样的举止对新老总是很不礼貌的。
我只能略略抬起头,眼神躲闪着,往老总那儿望去,却不料正对上了他的目光。虽然看不到镜子,但我可以肯定,现在我的脸绝对和干了一瓶二锅头没什么区别。我再次把头低下去,顺便把全世界都咒了一遍,不带这么玩我的!
纷乱的思绪让我完全没有听到“领导”讲了些什么,耳朵里只是一直回荡着他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魔力,让周围的女同事一个个春心荡漾,然后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旁边的李姐拿胳膊捅捅我,我才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正含笑望过来,周围的女同事正用带着异样色彩的眼睛注视着我,王秘书脸板得老正了,鼻子里哼唧着,似乎在说:“秦苏,开会你也能开小差!”接着一份提升我为特级行政总监的人事任命文件就传到了我手里。
我愣了,直觉告诉我,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有后续情节的非偶然性事件,而我很可能在这次事件中被残忍地迫害到体无完肤。我不能让此事发生,绝对不能。我拿着文件的手不再抖了,愤恨地给了那个始作俑者一个轻蔑的白眼。
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把二郎腿一跷,嘴角拉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伸出两根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几个女同事的目光呆滞地随着手指头上下移动。
大不了老娘不干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决定等会议结束后直接回家,然后寄封辞职信给公司。哼,就凭我的才能……好吧,那不一定找得到比这强的工作,那就凭我家岳剑的人脉,我还找不着吗?就算不靠人脉,我去给我老公当秘书总行了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没工作,我回家当少奶奶白吃白喝总行了吧!大不了当老妈子呗!
等把所有问题都给想通了,我的心情无比轻松畅快起来。这个男人真是变态,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南京的呢?是纯属碰巧调到分公司,然后看到我顾念起一夜风流也算半个熟人才提拔我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是专门为了我调过来的吧?我虽然自恋但还有些自知之明的。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我一听要散会,瞅准门想第一个跑出去,结果听王秘书喊道:“今天新任命的相关人员,请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下。”我装作耳朵失聪,却被李姐一把拉住,她朝总经理努了努嘴。我真是哭笑不得,不如直接跟他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得了。
我和其他三位同事一起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王大秘书亲手泡的咖啡,我已经做好了腹泻的准备,谁知道这个表面和谐、内心河蟹的女人会在里面加什么料。
总经理同志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年度预算报表。我跟他们说专业话题肯定显得很业余,我的工作范畴也很业余。我实在不知道我能说点什么,何况我一句话也不想说。虽然他没看我一眼,但我依旧如坐针毡。
“秦苏,你在这儿工作四年了,你对公司未来的前景有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年轻的总经理很专注,连提问的时候也没有抬头,显得他必须珍惜生命的每一秒钟。
问我?我只能茫然,当真把我当员工了?马上就要跟你辞职了,你还抓紧时间刁难我?你的时间很宝贵,姐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没办法,旁边三位眼镜比嘴唇厚的专业人才正等着听我的意见,后面的王大秘书的冷哼,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提出来倒真是很没面子啊。走也要走得潇洒!我低头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
“我认为现在网络营销模式已经普及,并且很可能成为今后市场营销的主要模式。我们公司的业务范畴一直局限于国内的实体营销,对于网络架构几乎从来不考虑,而我们的竞争对手已经开始做起了门户营销网站。不过我个人认为,只单纯地做门户网站并不能促进销售,简捷有效的方法是开辟B2B外贸营销。国内市场份额的不足完全可以通过国际市场弥补,并且用国际的声誉来影响国内,相互补充,这样公司的前景应该比走寻常路要更具挑战性,更加充满机遇。”我胡诌了一通,我哪懂那么多,但至少我要说得很肯定,这样显得我很专业,至少在气势上不输给人家。王大秘书显然被我镇住了,一贯鄙视我的眼神凝结了一下,其他三个专业技术人才也显然对我这么个旁门左道的小文案刮目相看。我们的新老总微微一笑。
“说得不错,B2B平台确实是以后不可缺少的贸易组成部分。”他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各自勉励了一番就匆匆宣布散会。我没动,准备跟他说说清楚,其实在心里面我知道该如何表述,或者说如何整理好情绪跟他对话。当然了,内容只包括摊牌和辞职。
“秦苏,你留一下!”他很自然地叫住我,已经凑上前去大献殷勤的王大秘书一愣,不知道老总为什么这么器重我,这么器重一个已婚两次的妇女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站那儿尴尬起来,我没动,王大秘书也没动。我琢磨着她在这儿有些话我怎么说!我拿眼神示意总经理支开她,可是那家伙完全忽略我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把桌上的文件塞进碎纸机,然后对我说:“秦苏,我约了你老公一起吃饭。上次一别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一起聚聚吧,难得这么巧,我调过来了。”
他说得相当轻松,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王秘书看我的眼神里刹那间就充满了光彩,原来我对她不是威胁,原来我这飞上枝头的野鸟竟然也是公司新老总的好友之妻。我在她灼热的注视中看到了“化敌为友”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我张着嘴巴,有些秘密不说出来真能让人憋死。我现在真想把王秘书一棒槌打昏,然后拧着总经理的耳朵跟他泼妇一回,叫他小子别再干扰我的生活。
“秦苏?”他唤了我一句。
我忽闪着眼睛,心里有口气一上一下,调整了半天才缓过来。
“万总,吃饭就不必了吧,我正要跟您说我打算辞职了。我先生今天有事恐怕不能赴您的邀请,而且大家好像不是很熟,以后没必要联系了,我想以您的地位和智慧应该不难理解我们的处境。”我的语言是平静的,声音是清脆的,语调是掷地有声的。王秘书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大概在想,这秦苏什么毛病,累死累活干这么多年,难得升职了居然要辞职,还跟新老总这么说话。
冷场了,房间里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到办公桌上那个水晶沙漏中传出的细微声响。万言挑起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细细地打量着我。我心里一虚,顿时难受起来。
“会不会他此刻脑子里想的是我没穿衣服的样子?”我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他那笑容无比邪恶,赶紧把文件夹抱在胸口凶狠地回瞪着他。
“我跟你先生在生意上有些合作,一直有联系,这次申请调来南京也是方便我们对项目进程的沟通。下班已经约好了一起吃饭,你就不要推辞了,跟新领导一起吃饭,没人会说你走后门的。你真是太耿直了点,领导是熟人就不能工作了吗?谁会说你闲话不成?是吧,王秘书!”
他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我堵得无言以对,偏巧这王秘书有机会拍领导熟人马屁,一个劲儿地夸我作风正派,把我陈芝麻烂谷子的英勇事迹都翻出来好一顿吹捧。谁都知道以前她都是说秦苏是只木讷的傻鸟……
哦,好吧,我承认她的大脑比常人更复杂,不会被突然转向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甩成一堆糨糊。
我不禁想翻白眼,怎么办,真要牵扯起来我还怎么活?我和岳剑平静的生活真要被打破不成?我心里的堵实在是想爆发,却找不到突破口。最后我心一横,很不淑女地打乱了马屁秘书的长篇大论,高八度的语调连我自己都感觉到有些失态。
“王秘书,可以请你先出去下吗?我有重要的工作情况跟老板汇报。”
她被我生硬的语气打断,顿时感到有些窘迫,然后在我和一脸笑意的总经理之间隐晦地扫视了几眼,便很自觉地带上门出去了。
“你想怎么样?”我两手撑在大理石办公桌面上半俯着身子,颇有气势地朝着他吼。
“什么想怎么样?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强烈,我只是请你们夫妻吃顿饭,联络下感情,跟你先生谈谈生意,仅此而已。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只知道,从他那戏谑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完全不是他所说的那么回事。他似乎很享受地眯着眼欣赏我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暴跳如雷,却无法找到宣泄的方式。
“我要辞职!”我就丢给他一句甩头就走。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呀!新买的车我还没在同事们面前嘚瑟过呢!不是我非显摆不可,可是女人的车子、房子,甚至白金的狗链子都是用来摆显的啊!
“你先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他不紧不慢的话让我放缓了脚步,“为什么我一上任你就要辞职,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的手已经拉住了办公室的门,却没有拉开。他看我没走出去,露出一个隐含着满意的笑容。
“你太敏感了,秦苏,我只是想跟你先生合做生意,没有其他任何目的,你在我的公司里工作这并没有冲突。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你的不配合会造成我们男人的很多困扰。你明白吗?”
我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自然,那晚的事情不会有人记得,只当是一场意外。我们是上司和下属,仅此而已。”
说得好,说得非常好。实在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男人。我快步走过去,朝他微微一笑。
“意外,我就是个意外……您说得很对,我没必要辞职,我也没必要说什么‘只当被狗咬了’的蠢话来照顾我自己的面子。但是请允许我做一件事来缓解我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和精神刺激。”我抄起王大秘书亲手泡制的爱心咖啡,哗啦一声,把没反应过来的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通透。咖啡显然还是烫的,因为他头发上在升腾着蒸汽,看到他被烫的瞬间下意识地一激灵,我笑了。
没再管他,我走出办公室,回到我的岗位去办公。同事们都听了王秘书的第一快报,已经知道了我跟新老板竟然有这层关系在里面,难怪那么多人里单单只提拔了我。同事们都纷纷过来给我道贺,祝我爱情事业双丰收,跟我关系一般的同事都拼了命地巴结我。
我扬起眉眼接受他们的恭维。赞吧,赶紧的,老娘现在心情好,你们吹破了天也没事,我绝对听得舒服。管他呢,什么一夜情不一夜情,这世道谁不会一夜情?让你跟新来的老板一夜情你不去?什么贱人不贱人,这世道什么人不贱?你不贱吗?你不贱能这样恭维我吗?
总之,我一天都晕乎乎的。老板在办公室里一直没出来,只见王秘书殷勤地跑进跑出多半是协助他换衣服。
下班了,我照旧收拾了东西,准备抬腿走人,还要去看看我的锃亮的宝贝车有没有多几条划痕或是被心思阴险的人画上“某某到此一游”。我刚进电梯站稳,就看到王秘书火急火燎地冲过来,靠电梯口的女同事直接按住关门键不松手,那厮就被关在门外了。我心里乐了,谁叫你平时嚣张跋扈人缘那么差。电梯里的女同事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地幸灾乐祸了一把。
到了楼下,我去停车场取车,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接起来,就听到王秘书那大小姐声音朝我噼里啪啦地甩开了话匣子。大概意思是老板要我别急着走,过会儿载我一起去和岳剑会面,然后一起吃饭。我呵呵一笑,抬起头朝二十三楼老板办公室的位置望去,然后在电话里叫王大秘书转告万言不必搭便车了,我老公刚给买了车,宝马车。然后我扭着轻快的步子去取车了。
二十三楼的玻璃窗只能折射出刺目的光线,完全察觉不到玻璃窗后面的人影。
等我开着我的Z系列潇洒地上路拐了个弯后,我立刻放慢了速度。
我是新手,开车手抖。对于我而言,开车无异于一场考试。我正聚精会神高度集中时电话响了,我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喂,老公。嗯,在开车呢!我不紧张啊……我声音很紧张吗?不可能吧!我有驾照的。”天知道驾照和紧张有什么关系。
“吃饭,哦,知道。是我老板了……要不我不去吧,今天事挺多的。点名我出席?我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刚才怎么没发现他格外重视我呢!……显然啊,都是给你面子,我哪有面子……嘿嘿……幸福,很幸福!好的就这么说,拜……”我汗涔涔地挂了电话。除了开车打电话紧张得出汗,更重要的是我跟我老公演戏充满了负罪感,欺骗他一次可以说无心,如果让他一直在我的演艺生涯中扮演被骗对象,我宁愿去杀了那个万言,然后我再自杀以谢天下,让此事永远不见天日。当然我也只是想想,我这么怕死的一个人……算了,我还是尽量本色演出吧。
我把车开到奥体中心,今天请客的地方就在那儿。停好车后,我看到老公的车已经在那儿了,我跑过去摸了摸他的窗玻璃,格外亲切。正打算进餐厅,突然一辆TT驶到我面前,车窗摇下来,赫然是我的新领导,正一脸风骚地望着我傻笑。
“开得真慢,我足足盯了你一路。你傻乎乎的都不知道打转向灯吗?看你开车比F1还刺激,紧张得我出了一身汗。”我愣着神张着嘴。我看着他的脸依旧不觉得顺眼,想骂他骂不出口,想和谐点说话又觉得我下作,我只能摇摇头进餐厅去找我亲爱的岳先生去了。
刚进去就看到岳剑在吧台跟服务生说着什么,我上去一拍他肩膀搂住他,笑嘻嘻地问他在干吗。他被我吓了一跳,扬扬手里的两包烟。
“买两包,我不抽人家也要抽嘛。”他表情一贯单一,所以现在脸部柔和的样子真是讨喜。我不管餐厅人多,上去朝着他的白白小脸亲了一口。他脸顿时红了,讷讷地望着我。
拜托,你不要再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实在可爱得冒泡。别让我大白天产生把你推倒的邪念,实在太喜欢了!
他说万言已经订好了包间,我没告诉他那人已经到门口了,忙催着他先进包间坐下等万言。这个餐厅我没来过,包间一格一格的像日本的小格坊。我们刚坐在垫子上还没坐热乎呢,万言就进来了,他歉意的表情逼真十足,不去演戏实在是好莱坞的损失。
“抱歉,路上堵车了。你知道这个时间夜生活刚刚开始,总会出现令人不愉快的事,真是太抱歉了。”然后又看看我,“嫂子走那么快,我下班还想载你一起过来呢,你却自己开车过来了。”
我被他一声“嫂子”喊得七魄去了六魄,还有一魄也已经飘移了。这家伙真是比我还会演啊!那表情逼真得怎一个“贱”字了得!
我善良、可爱、不明真相的老公连忙站起来,可惜这个包间实在不怎么样,矮得不行,岳剑一站起来就撞到了头,我心疼得连忙帮他揉揉。他尴尬地冲万言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是怕堵车来早了点。我们都才到。”
万言眼睛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挑了下眉毛。
等我们坐到一起,两位男士都很有涵养,发扬了女士优先的光荣传统。我很自然地当选了首位点菜官,接过了跪在榻榻米上的女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因为是日式寿喜烧,所以都是涮的东西,这是我的口味,但是岳剑受不了辛辣,爱吃清淡的,他只能涮一下直接塞进嘴里,并对那种绿色的膏状物体敬而远之。
我给他点了盘卷寿司和一些天妇罗,岳剑喜欢把这东西蘸上一些赤味增。据他自己说,蘸上这东西就有大酱的味道了。
至于那个人的爱好,我问都没问直接把菜单给了服务生。他自然也不生气抿嘴笑笑,跟我和气地对望几秒。我立刻把脸转过去看着岳剑正把烟仔细地拆开,他这人做事就是太认真,连拆包烟也要缝对缝线对线的仔细工整。他专注的样子真的很像个孩子,不像某个只会笑得假得要死的面具男。我的岳先生就是那么真,让人很安心。
他们寒暄的时候,我把面前的餐桌都用纸巾仔细地擦了一遍。当然餐具也不能放过。这餐厅档次很高,但并不表示档次高的餐厅的消毒柜档次也高。
岳剑温柔地看着我为他擦好碗筷,摸摸我的脑袋,我甜甜地朝他一笑。对视间噼里啪啦火花直冒,我瞥见万言把头转向窗外。
男人们经常会把工作和用餐的时间搞混淆,我听不明白他们在讨论的那些生意经,也不想明白。日本火锅很受欢迎,可能是房价涨得比物价要快很多,所以黑心的老板不断地把房间缩小以增加更多招待客人的位置。
该死的,他们也应该考虑一下顾客的感受,房间里太闷了。我没地方瞧,最后还是把眼睛放到了正侃侃而谈的万言身上。被泼了咖啡以后,他换了身淡米色西服,配了深棕色领带。也是,年轻多金高学历,想没品位也很难。
万言一个仰头大笑的动作露出了西服下面的大半截领带,而灯光打在他的领带夹上,很快吸引了我的目光,切割完美的钻石在那个做工精细的白金领带夹上熠熠生辉。我赶紧抬手捂在鼻子下面,我感觉我张大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太奢侈了吧!我抚摩着我无名指的婚戒上凹镶的小钻,心想这人究竟是太年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像我和岳剑多低调,婚戒都只弄这么简单朴素的样式。
我朝他手上看去,竟是空空如也。我有些愕然,突然想到小雪没有跟在他身边。
“宋雪呢,怎么没来?”
“她在上海给她爸爸打理公司,那边不能离了人。”
老婆不在身边就能扮单身?这男人的心理素质真是过硬!我毫不掩饰地鄙视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拉起岳剑的手,抚摩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岳剑有些窘迫,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叫我在客人面前不要这么没礼貌。他一定是以为我跟小雪相处得有感情才为小雪不愤故意气万言。
这顿饭吃的是既微妙又闷气。我第一次在面对火锅时吃不下东西,就看见我不停地涮东西,涮了却不吃全部堆在碗里,等我这儿堆不下又全堆给岳剑。岳剑很高兴,老婆温柔体贴,又给添酒又给夹菜,还不时上手帮他擦嘴,在同性又是合作伙伴的万言面前显得倍儿有面子。
万言那小子也是喝得高兴了,一杯接一杯地敬岳剑。我不能喝,否则我肯定帮岳剑挡酒了。一会儿,面带微笑的服务小姐跪在旁边,将一个精美的磨砂玻璃瓶拿了下去,然后又拿来一瓶。在榻榻米边上那些磨砂玻璃瓶被整齐地码放了两排。我回头扫了一眼,别说喝了,看着都有点头晕。
我老公的酒量还可以,但万言的酒量似乎更甚。结束时,可怜的老公已经双目无神了,还嚷着晚上去夜店续摊。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挺喜欢那些地方的!我看菜没怎么吃太浪费了,谁知道刚伸筷子,就被对面那家伙夹住,偏巧我从小不怎么会使筷子,被他夹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我有些羞恼,这人怎么回事,当我老公的面调戏我不成?
我紧张地回头望望岳先生,发现他正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我们俩。
“万言,你干什么?”我条件反射地把筷子丢进了锅里。
他一愣,用带着醉意的声音道:“嫂子,跟你开个玩笑。难道你以为我调戏你不成?你老公在这儿呢,你怕什么?脸皮太薄了,你还怕岳剑误会我们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醉酒装疯卖傻这招你用的是够烂够俗的,谁没看见你眼睛里狡黠的笑?谁没看到你那扯到了耳根子的嘴角?
偏偏我家岳先生突然来劲儿了。他挺直腰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万言摆了摆手,舌头好像打了个结。他说:“不怕!苏苏跟了我,我知道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对兄弟你我也放心。”然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喝空了。
“我老婆在你手下做事,我放一百个心。你也好好给我监督她,权当兄长我拜托你。只要你们别搞到床上,什么场合应酬的你就得多担待了。”
我要去扶他坐下的手悬在半空里,停住了。万言显然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岳剑说的这番话,目瞪口呆地望着岳剑。岳剑才发现自己说了些糊涂话,连忙摇摇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我喝多了。”岳剑糊里糊涂地坐下来靠着我,像个小孩子似的跟我撒娇说,“老婆,我喝多了……你们别那么看着我,我说错话了行不?我跟你们开个玩笑啊……搞得跟真有这事似的!”
我跟万言对望一眼,不知道岳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说那番话。即便只是个酒后玩笑,也让我浑身战栗了。我拍拍他的背,轻声说:“老公,你喝多了,我们回家吧。”他像小孩子似的耍赖不肯走,他身体太壮实,他要不想走,我还真是拖不动他。
“好好好,带你回家躲被窝里喝酒去。”我赶紧哄着他。
“不洗澡。”
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岳剑还真没拿万言当外人,这是喝到一定程度了,都开始公开和我谈条件。
“不洗澡就不洗澡。”我也豁出去了,我跟自己的男人说什么,关别人什么事儿呀。
“不脱袜子。”
“可以,没问题。”
“好好好,允许你使坏,批准了,这次保证不要银子。”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这么着才跟万言合力把他弄上车。临走前,万言朝我暧昧一笑,把我的车门关上又嘱咐我系上安全带。我白了他一眼,发现自己跟他还真没什么可告别的说辞,索性就把车窗摇上去发动车子。车窗关闭还有两指缝隙的当口他按住了我的玻璃。我吃了一惊,连忙把关窗键给按下来,生怕他把我才买的车子给搞得功能失调。
“什么事?”
“刚才你那么哄男人,真可爱!你老公真幸福。”他说完,脸色有些困窘,再没说一句话,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我从后视镜看他的背影有那么点落寞的味道,但我不理会他的感受,我只知道这男人贪心不足,终究会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一路上岳剑很乖,没闹腾也没吐,这倒叫我省心不少。起初还担心他在我精神高度紧张时呕吐,我还特意准备了塑料袋。那种手忙脚乱的情景我想想都害怕。幸亏他表现还不错,一路都乖乖的,抓了三次脸,还有呼噜打得响了点。
回到家,他是彻底没有了意识。我千辛万苦地拍打他,他就是不醒,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从车里拖出来,然后扶他走,可实在使不出劲儿。他一下子压在我身上,天,我的腰!我叫苦不迭地在那儿欲哭无泪。幸好隔壁的史密斯先生从外面回来看到了我们。
他帮我把岳剑扔在了床上,我千恩万谢地送走他,然后去洗了脸。
我出来以后,打算给岳剑擦擦身子再让他睡觉。说实话,岳剑这家伙的洁癖比我严重,要是让他酒醒了以后知道他没洗澡臭烘烘的就钻被窝了,他肯定又要我把被子床单洗了。我怎么能跟我自己过不去呢?所以我得给他擦擦身子。
我上去先把他的衬衫脱了,他的西服哪儿去了?天哪,好像喝酒时他把衣服脱了放椅背上了。我哀号了一声,岳剑最喜欢他那件阿玛尼的浅咖啡西服,而我是唯一清醒的当事人,这家伙肯定把账算我身上。我干脆也说自己喝醉了好了,我去开瓶酒倒衣服上去。
等我打好水准备好毛巾,开始脱他裤子解他皮带。谁知这家伙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啊?动作这么灵敏迅速,不会是装醉吧?
我打开他的手继续解他的皮带,他确实喝多了,平时紧致的小肚子也大了不少,把皮带撑得紧紧的。我刚把扣子解开拉下拉链,他又拽住了我的手,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我好奇地凑上去听他说什么,一听我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