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最不科学的科学,最不专业的专业,什么人似乎都可以对教育品头论足甚至指手画脚。教育专家是含金量最低的专家,什么人都可以成为教育专家,甚至都不需要摇身一变的手续。教育科研方面,也是学术垃圾的“高产田”,而教育学这门课则是大学里最枯燥无味、最被人轻视的课程,如果你以后真的去当老师,就会发现课上学的教育学几乎毫无用处,要想学会当班主任,学会教课,还得另想办法。作为教育者,我说出这些大实话,心情不可能是愉快的、平静的。
我在1999年写过一篇文章《教育学的贫困》。那时候我就说,教育学要“脱贫”,必须“走出教育学,走向人类思想的海洋,走向生活”。确实,教师,尤其是中小学教师,生活太单纯了,工作环境很封闭,每天从家门到校门,接触的又是比自己更幼稚的孩子,多数人看的书也就是教材教参,他们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逼别人学习”,而不是“自己学习”上了。换句话说,我们这些专门致力于学习的人,自己多半恰恰是不爱学习的人,知识结构片面而单薄。我也是教师,自知脑袋里的硬盘没装多少文件,升级换代又不及时,所以我就比较注意读书,尤其是读教育之外的书,而且做一些笔记。但我读教育之外的书,并非打算向其他行业“华丽转身”。比如我爱读哲学书,但并没有做哲学家的宏愿,我正如哲学家陈嘉映先生所说,是“读别人的书,想自己的问题”,而我满脑子都是教育问题。
大约2012年9月底,我偶然在广播中听到了一个对话节目《冬吴相对论》。这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2008年开播的一档二人财经对话节目(时髦的名称叫“脱口秀”),已经300多期了,至今仍在进行中。两位对话者,一位是梁冬,曾经的凤凰卫视主持人,还有一位是吴伯凡,《21世纪商业评论》的主编。“冬吴”二字显然是指梁冬和吴伯凡,至于“相对论”,大概是“相对而坐,坐而论道”的意思。节目的宣传语是“坐着为您打通经济生活的任督二脉”。(其中“任”字,节目里有时念“rèn”,有时念“rén”,然第二声“rén”是正音)。我马上被这个节目吸引住了。我发现这虽然是一个经济节目,却涉及大量关于社会和文化的新信息。两位主持人见解新颖,妙语如珠。其中吴伯凡先生本是学哲学的,博览群书,旁征博引,思路清晰,鞭辟入里。于是我就经常听这个节目,后来干脆让我儿子从网上下载,用小音响听,后来我又在网上书店买了它的文字版(已出两集),以便听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看文字。大约听到五六十集的时候,我就想,这个节目值得写个听后感,于是就开始动笔,陆续发到k12教育网站和我的博客上。开始我是凭记忆引述主持人的话,接下来谈感想,后来有了书,我就录入,再后来(10月21日),有位好心的网友“Coolcatcafe”老师告诉我,有一个细品国学网站,那里有《冬吴相对论》的全部文字资料。这下我当然就方便了,想要引用,下载就是了,这节约了我很多时间。不知不觉写了118则感想,本来叫“听后感”,后来就是“读后感”了。还是我自己写读书笔记的习惯,不按顺序,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没话说了就闭嘴。经济我不懂,对于两位主持人谈到的很多内容我都没有评价能力,我的发言只是涉及节目中对教育有启发的很小一部分。
我这个读书笔记的主题是“跳出教育看教育”。诗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这两句诗就是“当局者迷”的苏轼版。所谓高人,智慧的人,其主要特点之一就是“当局者不迷”。为什么俗人总是当局者迷,他却不迷?因为他能做到“当局而不当局”,也就是说,在完全可能陷进某种情境的时候,他能跳出去。有些人当时是迷惑的,事后却能明白过来,这种人当然也属俗人,但还算明白人,也有的人事后也还是想不明白,这就是糊涂人了。其实佛家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通过反复训练,让人形成这种跳出自我的思维机制,于是他就“宠辱不惊”了。跳出自我看自我,也就是所谓反思,反观,内观,内省。有没有这种习惯和能力,确实是庸人与智者的分水岭。陆游告诫他的儿子:“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他的意思是,诗的真正水平取决于诗人的精神境界、格调和学识,这些东西单从诗中是学不来的。同样的道理,要成为一个真正懂教育的教育者,一定要跳出教育。你用教书匠的眼睛看教育,永远也看不懂教育。像《冬吴相对论》这样的节目,因为主持者并非教师,他们就会给我们提供一个“非教育者”的视角和视野,我们就可以借他们的仙气,跳出教育,回看教育。当然,说是“跳出”,其实双脚还要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教育者的基本立场和责任,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我觉得本书不但可供教师参考,也可供家长参考,其中很多内容对如何教育孩子也会有些启发,我甚至觉得书中有不少涉及人生哲理的部分可以推荐给中学以上的学生看,相信这对他们形成积极向上的人生观,会有一定作用。
本书能够完成,首先要感谢梁冬、吴伯凡二位,虽然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有我的读书笔记这么一回事。其次要感谢“Coolcatcafe”老师,还有就是和我讨论这些读后感的网友们。
王晓春 2013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