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静树,川无停流。岁月在世变纷纭中流逝,送旧迎新时,心里总是难免感慨,有遗憾,有欣慰,也有希冀。
过日子如同读刊物,一页一页翻过去,不知不觉,那些热闹喧哗和酸甜苦辣,都已悄悄成为历史。一卷读罢,心里便在想,明天,该怎样过。
去年十月,上海举行了纪念巴金老人逝世一周年的文学晚会,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我坐在观众席上,听人们朗诵巴金写于不同时期的文字,心灵不时被他朴素真诚的言语撼动,眼前仿佛出现他亲切的面容,又想起面聆他教诲的情景。一个真正的文学家,他的精神是不会消亡的。巴金不仅留下了他的小说和《随想录》,也留下了他开创的文学事业。他亲手创办的《上海文学》,已经历了五十四个春秋,幼苗长成大树,多少人为之呕心沥血。中国的无数作家曾受益于这本刊物,本人也是其中一叶。如何让这棵文学的大树继续展现生命的魅力,作为现任的编者,深感肩头责任的沉重。
在新的一年到来时,读者对《上海文学》有所期待。有不少人问:你们有什么新打算、新举措?你们如何把刊物办得更上层楼?我们的回答,其实非常简单:《上海文学》将坚持一贯的追求,继续保持高雅严肃的姿态,不浮躁,不媚俗,发表更多佳作力作,推出更多文学新人。
前不久,王蒙来上海,为上海的文学爱好者谈他读《红楼梦》的体会,他对这部小说名著的解读以及由此引发的思索,凝集着他所特有的智慧和才学。我们在今年一月号的“作家讲坛”发表他的演讲,希望由此引起读者阅读文学名著的兴趣。中国的作家,永远不能淡漠了我们自己博大深厚的传统。二月号的“作家讲坛”,我们将发表冯骥才的《文化遗产日的意义》。冯骥才这些年对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现状作了大量实地调查,并在各种场合发出保护文化遗产的呼吁,引起很大的社会反响,表达了一个文学家对历史和文化的真切责任感。
细心的读者应该会发现,《上海文学》的栏目编排,有一些变化。听取了很多读者的意见,我们力求做到面目清晰,让读者一看目录,就明白刊物的内容。一月号的小说中,于怀岸的中篇小说《一颗子弹有多重》值得一读,虽是旧事故人,小说中迸射出的沉重和悲壮,可以让读者更珍惜我们身边的和平与宽容。如此凝重沉厚的小说,在当下尤显得难得和珍贵。须一瓜的短篇小说《一次精心策划的邂逅》,写的是时尚男女的生活,却可以留给读者深长的思索。开放的现代人,究竟该如何面对爱情?短篇小说中,有残雪的新作,读者可以看看这位个性独立的小说家最近的写作状态。《上海文学》的理论栏目,历来引人瞩目,南帆的最新力作《无厘头:喜剧美学与后现代》,为今年的理论栏目响亮开锣,他对《大话西游》的分析以及由此引出的深邃思考,给人很多启示。希望这是一个良好开端,请国内外的文学理论家继续支持我们,这里保留着一片理性思考的自由苑圃。“陈村聊斋”已经第三次在本刊出现,和陈村聊天的对象,有过史铁生和阿城,在新年开篇中他请来了年轻的安妮宝贝。这些随意生动的对话,是很有意味的思想撞击和精神漫游,读者可以真切地从中了解文学家的生活和心态。在今年的刊物中,新推出一个带有纪实风格的栏目“视野”,以后我们将陆续在这个栏目中发表以个性文字叙述的真实故事。这是一个贴近现实生活的栏目,请读者予以关注。一月号“视野”刊发的《至爱如吾》,讲述的是一个昔日的爱情故事,读来让人心颤。人间真爱,留在心灵中是永不褪却的印痕。一月号的“专栏”中,推出了肖复兴和苏炜的新作,一个是北京的古城旧事,一个是西域的洋场新腔,两者相映成趣。吴亮对九十年代往事的回忆和思索,也有其独特趣味。“新诗界”在《上海文学》并不是装门面的栏目,我们从来没有忽略过诗歌,相信中国的诗人都会看重在这里的展示。我至今仍记得当年《上海文学》的“百家诗会”,曾经怎样激动过中国诗坛。中国诗人对文学梦想的追寻,我们会一直支持下去。散文栏目“人间走笔”中,薛尔康《高晓声最后的快乐日子》也颇可一看,作者以饱蘸情感的文字,回溯了高晓声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作家的快乐,是凡人的快乐,热爱生命,是文学创造的永恒动力,尽管生命有限。
今年一月号《上海文学》出版后,得到很多读者的好评,这使我们编辑部全体同仁深感欣慰。
即将出版的二月号,也有值得一读的作品。孙颙的短篇小说《门卫之死》,直面现实生活中严峻的问题,通过一个医院门卫突发疾病未及时手术而死亡的故事,拷问着很多人的灵魂,篇幅虽短,却震撼人心。阿成的纪实小说《乡下纪事》,以白描手法展现了当下的北方乡村风情,淡淡写来,其中的人物却给人深刻印象。王铁仙的新作《相通相契的心灵档案》,以全新的角度和思路,探索分析鲁迅和瞿秋白之间为何会有如此深挚的友谊,解开了现代文学史上一段感人的谜团。这期刊物中,几位评论家以“物质裹挟下的精神蜕变”为题,对商品经济时代的文学和文化现象发表了有见地的看法,可以引起讨论和思索。
在新的一年中,我们将在继续重视短篇小说的同时,着力推动中篇小说的创作。去年开始启动的“中环杯”《上海文学》中篇小说大赛,已经引起广泛关注,很多作家寄来了他们的新作,读者可以陆续在刊物上看到其中的佳作。这些年,中国小说家创作的心态是放松的,文学不再是社会的聚光灯下战战兢兢的演出,而是文学家真诚的流露和个性的展现,瞬息万变的生活为小说家提供了新鲜的素材,有才华的作家,尽可以随心所欲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叙述故事,创作题材和风格的多样化,正是时代进步社会和谐的写照。我们期望本刊举办的中篇小说大赛能推出佳作,提携新人。
我们提倡抒写真性情,提倡以真诚的态度进行创作,拒绝虚假和无病呻吟。我们欢迎贴近现实生活的力作,也欢迎在艺术上的大胆创新,《上海文学》可以为文学家提供炫技的舞台。我们力求兼容并蓄,海纳百川,让朴素和华丽,简洁和繁复,现实和浪漫,虚构和纪实,古典和现代,在我们的版面上互为补充,交相辉映。
不薄名家,厚待新人,是《上海文学》一贯的方针。
编刊物,有三喜,一喜:发现好文章;二喜:发现有才华的新作者;三喜:刊物受到读者欢迎。这三喜,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需要我们去追求寻觅,用公正执著的态度,用真诚热情的心。
文学杂志,难免一个“杂”字。要做到杂而不浑,杂而不俗,杂而不失其高雅品位,需要我们下功夫。我想,无须空洞的口号和承诺,下功夫把刊物编得更好看,才是硬道理。
2006年末送旧迎新之时于四步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