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就瞪大眼睛:“他知道自己叫啥?”
小山眨巴着眼睛,嘴里含着手指头,呆呆的点头:“知道!”
渠水的眼睛里立刻窜出两簇小火苗,捋着袖子,就要往屋里冲,恰好一个身形颀长的身影从屋里出来。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男人像是很清楚她为什么生气一样,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只记得我的名字!”
渠水狐疑的瞅着他,一点也不相信。
赵伤很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我叫做赵伤,百家姓之首,伤,黯然神伤的伤!”
男人今天的脸好像洗干净了,脸色也红润很多,看着就十分俊秀出尘,又带着一股子的贵气,比于家明好看多了。而他的态度又这样温和,渠水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融了,她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转身,背起了竹篓:“走了,小山,咱晒山货去。”
身后的赵伤眉心不由蹙起,看了看姐弟两个的背影,又瞅了眼被渠水艰难背在背上的竹篓,满当当的一竹篓,分量肯定不轻。
赵伤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午饭是小山这个孩子做的,他用的药治伤效果很好,今天就已经感觉精神很多了,之前不知道,但是中午听到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做饭,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就起来去帮忙,但小家伙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就手脚利索的煮了咸粥,贴了面饼子,又给他盛了一碟子的腌的小黄瓜,嘴里振振有词:“姐说你不爱吃剩饭,这菜都是早上剩下来的,你就吃点腌黄瓜吧,味道好着呢,我娘最会腌制这个。”语气里有着淡淡的骄傲。
他自己却不吃黄瓜干儿,只埋头喝着咸粥,赵伤就给他夹了一块,问:“你不是爱吃这个,怎么不吃?”
小家伙就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的说道:“姐姐不让吃。这黄瓜干儿是放着来年春天吃的,到那个时候没有菜,就得吃腌的咸菜!”
赵伤夹菜的动作便是一顿,然后面对那满满一碟子的腌黄瓜就再也下不去口了。
他又是愧疚又是自责,连带着对渠水这个当姐姐的也产生了一种怨气。也不知道怎样当的长姐,自己一天天的不着家,家里的事情全部丢给六岁的弟弟不说,还一点黄瓜片都不舍得给弟弟吃。也难为小山这孩子长得这样懂事听话!
所以,晚上一听到她回来,他就准备出来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但是,却听到了姐弟两个的谈话,又看到了她背上那重重一竹篓的山货——那竹篓几乎将小姑娘给压弯了腰!也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是怎样将这样沉重的山货从山上背下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赵伤才隐约明白这个家里没有长辈是什么意思,也才突然意识到他口中所谓的村姑其实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却已经担当起父亲的责任了!
而小山,可能扮演的就是母亲的角色吧!
赵伤心里很不是滋味,连晚上渠水用心做的南瓜粥都吃得不那么香甜了。送来的一小碟腌黄瓜干都不肯吃,让渠水拿回去。
渠水却以为他对自己有意见,给了他一个好大的白眼,气汹汹的将碟子拿走了。
赵伤倒是哭笑不得,暗想,这个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却凶得很,以后谁娶了这样一个凶婆娘谁倒霉!
又一连忙了四五天,山上的山货已经被采光了,渠水才停歇了一口气,又抓紧时间开辟自家后院的菜地,将被水淹过的菜地全部锄了一遍,小山掘着屁股在后面一个坑挨着一个坑的放种子,有白菜,萝卜,葱,荆芥,香菜等。
刘家的后院没有房屋,所以空间很大,渠水前世没处挣钱,就将后院全部开辟成了菜地,然后运到镇上的大户人家里卖,也能挣几个辛苦钱,所以今年她也是如此,整整开辟出将近一亩的菜地。
姐弟两个也是忙了好几天,才将这片菜地给整治完。
此时,灾情已经愈发严重了,也有些流民来到了文兰镇,去镇上的路上,都能时而遇到衣衫褴褛的流民。
村里人都警告自家的妇人和孩子,等闲不要出门,怕被拍花子给拐了去。
赵伤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还能帮着做点活计。
渠水有前世的经验,知道这段时间世道乱,也不慌着挣钱,就待在家里,一心一意研究那本美食菜谱。
家里有之前刘父留下来的书房,是整个刘家占地最广光线最好的房间了,他去世后这房间就一直闲置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渠水一天天闷在里面——抄美食菜谱。
因为做贼心虚,她干脆将美食菜谱和生意经两项都昧了下来,也不准备让对方看到这两本书,生意经她觉得无用,就暂且束之高阁,拿了菜谱天天在纸上抄着记着,拿出了考秀才的劲头,两天就抄完了。然后将原书塞到了书架最里面,又拿了一个砚台挡着,左瞧又瞧便放了心,拿了自己笨拙修订好的书出来。
小山很好奇她这几天在做什么,渠水却一点口风都不漏。
现在见她出来,就很好奇的扑过来,围着她上看下看:“姐,你手里拿着啥书?”
渠水看到赵伤正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书,就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递给小山:“是菜谱,小山,这几天姐准备研究下这上面的菜谱学做菜,以后等咱有本钱了也开个小门面铺开餐馆,怕是比种地强些!”
小山虽然年纪小,但只有三岁的时候就被刘父抱在怀里认字了,现在也能认得几百个字,基本的常见字已经难不倒他了,因此他拿着书煞有其事的看起书名来:“美食菜…谱?”
然后便是一脸嫌弃:“姐,你的字越来越像狗爬了,比爹在的时候还不好!”
渠水便恼羞成怒,一把从小山手里将菜谱夺过来,哼了一声:“我那是因为粗活做得多了,手才不利索,等以后干的活计少了,这字就好看了。”
她可以在单纯的小山面前大言不惭,但是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不单纯的人在认真听着。
渠水有些不好意思了,牵着小山:“走,姐给你做好吃的。”
赵伤则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语气淡淡的,却含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意味:“拿来我看看。”
渠水瞪了瞪眼睛,终于没有勇气拒绝,将食谱塞到了他手里。
男人随意翻了翻,莫名觉得看到这本书有些亲切,但是细细追究,这股亲切却又不知道从何而来。他不解其意,便不再管,只专心读了其中一道菜谱,评论道:“太烂!”
简单两个字,却堪称毒舌。
这可是渠水决定发家立足的根本,哪怕是这本书的原主人评论,她也气得跳起脚来:“啊呸,你个不识货的!”
男人抬眼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吐出几个字:“我是说你的字太烂!”
小山很可疑的嗤笑一声,立马接受到了渠水杀气腾腾的目光,吓得小家伙脚底抹油:“我去看看赵哥哥的药熬好没有。”立刻一溜烟跑远了。
渠水就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
男人将书扔给她:“不过菜谱倒是不错。”
渠水就有些得意起来,上下翘了翘眼睛,有点可爱的笑起来。
男人就突兀的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菜谱?”
渠水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那里,她气哼哼的拿了书直接走人:“你管不着!”
脾气真坏!
赵伤微微皱眉,但也不再理会,只自顾看自己手中的书,这是一本游记,前天小山从书房里为他拿出来的。
刘家书房的藏书并不算多,但也有一百多本,对于一个庄稼户来说,已经足够惊人了。
这让赵伤越来越怀疑刘家的身份,至少肯定不止表面上的农户那样简单。而且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就吃惊的发现小山虽然只有六岁,却已识得几百字了,百家姓千字文这些也已经背的熟透了,连诗经也接触了一部分。
一个小小的农户,生出来的孩子竟然会有这般聪慧吗?
他摩挲着手中的书皮,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当天晚上,渠水就与小山一边吃饭一边商讨着如果开餐馆该做什么。
菜谱上的菜名都被两个人翻了一遍,最后却还没有确定下来。
在北间屋子独自吃饭的赵伤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又听见两个人说的热闹,就端了碗筷从里间出来,自然而然的坐在小山旁边:“我觉得倒是可以考虑做饺子。”
渠水就托着腮帮子,认真的考虑着:“饺子啊,那得和面擀皮,我和小山两个绝对忙不过来。”
“可以雇几个小工来帮忙,这菜谱上面的饺子种类很多,有三鲜馅、冬笋鸡肉馅儿、鱼肉韭黄馅儿什么的,足够撑起一家餐馆了。”赵伤也很认真的讨论着,
“那得花多少钱啊!”渠水嘟嘴:“我们现在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就只有七两多银子,租个小门面铺,就花个差不多了,哪里够!”
赵伤很无奈,七两银子,不还是从他这里拿的吗,这么点钱够做什么,也怪不得姐弟两个这么节省了,这个家还真是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