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没有再说话,半晌才幽幽的说道:“这事我们家是苦主,不管二叔判不判刑与我们都没有关系,所以这笔钱我们是绝对不会拿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管县太爷如何判刑,都与咱们无关!”
她是当家人,这样说了,赵伤与小山就都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此事。
但是,这件事却远没有到此结束。
姜氏知道刘老二被县太爷扣押在衙门里等着拿钱赎人后,就有些疯癫了,扯着虎石,拿了棍子,一家家去敲将刘二叔送到衙门的人家的门,然后胡搅蛮缠一通,又是尖叫又是打人,甚至连王里正家里也不放过。
村人都苦不堪言。
他们鄙视刘老二的行为,将他送到衙门里,也只是想当众竖威,震慑下其他心怀不轨的流民。但是,县太爷却贪财,不肯将这件事大事化了,可看着刘老二被判三年刑又都于心不忍,他偷盗的到底是亲兄弟家的粮食,他是长辈,欺负侄女侄子,外人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就是王里正也一味装聋作哑,等到姜氏上门去闹的时候,就隐晦的跟她说与其一直在这里闹着浪费时间,倒不如刘家大房和二房各自拿部分银子出来去县城赎人!
这本是他们自家的事,自家人牵扯出的自家人,外人插手就不合适了。
但是,等银子凑够了拿给他,他可以跑腿,将银子送到县太爷手里边。
姜氏就问了银子数目,王里正就伸出一个巴掌比了比。
姜氏心怀奢望,抹了把泪,问道:“是五两?”
王里正就很无奈:“人家县太爷出门吃个饭,就得五两银子,他还缺那顿饭钱吗,实话跟你说,是五百两!”
“啥!”姜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五百两?他还不如直接抄家来得快些!”
王里正就忙瞪着她,大声呵斥:“你胡扯啥哩,县太爷那就是咱们的土皇帝,你口里再没个把门,小心真的会被抄家!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虎石想想。”
姜氏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里正就叹口气,细细揉碎了掰开了与她讲清楚:“我已经打听过了,是有人在背后出阴招,偷偷告诉县太爷你们刘家是河山村的富户,咱们县令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就是雁子过手也要拔身毛的,何况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出了五百两,也是看你家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
“我家哪有五百两银子?”姜氏又要跳脚了,因为激动,脸上浮现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也有些歇斯底里:“里正,您得帮忙给想个法子,我家哪出得起银子!”
王里正长长叹口气,脸上也带了丝为难,却半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姜氏看着他的神情,一个想法忽然掠到了心头,她嗖的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都要蹦出来,然后,突然的,那抹震惊就又变成了一抹喜色。
她干脆利落的抹了把泪,又吸吸鼻子,甩着胳膊扭着屁股,雄赳赳气昂昂跑了出去。
她来到了渠水家里。
渠水正与赵伤,小山在忙着晒蘑菇,木耳,和小鱼小虾,听到有人敲门,就有点谨慎的从大门缝里往外面看了看。
见是姜氏,就不欲开门。
姜氏在外面使劲敲门,一边恨恨的说道:“渠水,你这个贱蹄子,我知道你在家,开门,给我开门!将你二叔害成那般模样,就想撒手不管了,啊!给老娘开门!”
她声音凄厉,动作又大,很快就引来左邻右舍的观看。
渠水的眉心就拧成了一个疙瘩,清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赵伤就说道:“你不可能永远将她拦在外面,让她进来,看她想要干什么!”
渠水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就将门打开,姜氏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她顾不上与渠水他们说话,就先将院子屋子里里外外都看了,嘴角才勉强扯了一抹笑容走过来,看着渠水叫了声:“渠水啊,婶跟你商量个事儿。”
渠水冷静的回望着她,心里却浮起一抹戒备。
“你二叔的事你最清楚不过,也是你一时气愤,小孩子家家的考虑不到那么多,就将你二叔送到了衙门,这下可好,原本说是让打几下板子出口气的,谁知道人家县太爷却非不这样想,直接将你二叔给扣押了下来,还说要判刑,现在说是要三年,谁知道到底是要判几年!他那哪算是偷啊,也只是来侄子侄女家里拿点粮食,渠水啊,你看你二叔成这个样子了,你也不能赶尽杀绝!我刚去问了里正,那县太爷要拿出五百两银子才会将你二叔放出来!那牢狱是人待得地方吗,渠水,讲讲良心吧,二婶就指望你了!”
她伸手来扯渠水,却被后者给躲开了。
渠水淡淡的看着她:“二婶,我家里连五两银子也没有,去哪里能凑得够五百两!”
姜氏早就都想好了,目光当即就转向了地窖:“渠水,你家今年粮食大丰收啊,有几百斤,现在镇上的粮食已经长到一斤四十多文了,这几百斤粮食都卖了就是二三百两银子,还有你家这房屋,虽然破旧些,但是院子大,又是大铁门,也能抵个几十两,当初你爹也是能干的,怎么会没有一点余钱呢,这样凑一凑,五百两也是能凑够的!”
渠水听她自说自话,几乎都被逗笑了。
而小山听着听着,就睁大了眼睛,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愤怒的瞪着姜氏。
赵伤也皱眉,略带不耐烦的看了姜氏一样。
他虽然不喜欢抠门又斤斤计较的渠水,但是,相比较这个妇人而言,渠水实在是大大的善心人了。
“渠水,你听到没有,说句话啊!”姜氏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渠水回答,不由急了。
渠水就冷冷的会望着她,语气冰冷,神情中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二婶,你也别把天下人都想得太过愚蠢!我刘渠水是什么性子,你看着我长大,想必也一清二楚,现在我不发作是看在我们同姓刘的份儿上,要不然,我当初怎么赶跑崔家人的,我今天就怎么将你赶出去!”
姜氏想到当初渠水那彪悍的一幕,崔大牛的父母在刘家长辈去世后,就带着一干人来抢房产,是渠水拿了斧头不要命般的冲出去,将人给全部赶走的,因为太过疯狂,差点将崔母给砍伤。
这个侄女是疯癫之人,不畏生死,她说到就能做到!
姜氏想到这里,就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才小心翼翼对渠水说道:“渠水,你要多想想你二叔的好,如果这回你二叔被下了大狱,人人说起都是你和小山两个人将对方下大狱的,那外人会怎样看你,你婆家怎样看你,还有小山,以后还有谁愿意和他结亲啊?你们姐弟两个的名声就都坏了!想想那个时候,不要因小失大!现在不过花费几百两银子,这好名声就买回来了!”
不得不说,姜氏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这样一席话,分析得头头是道,符合情理。
渠水却丝毫不领情,往地上“呸”得吐了一声,满脸都是厌恶:“我刘渠水为人处世,从来都不畏惧人言,也从不在乎亲疏有别,对不起我们姐弟的,我通通不会放过,善待我们姐弟的,恩情来日必当相报!二婶,我从没有发现你和二叔善待过我们姐弟,所以,哪怕我有着五百两银子,我也不会拿出来救人!既然县太爷要判他入狱,那他就去吃几年牢饭好了。这反而还给家里省了粮食呢!”
赵伤就先瞪了眼睛,暗暗想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长得一张好利口,几句话说出来,能把人听得气愤死。
姜氏确实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恶狠狠的瞪着渠水,咬着牙,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像要用目光杀死渠水一样。
但目光显然是没有这种功能的,所以,姜氏瞪到眼睛累了,就败下阵来。
她缓缓心神,才甩出几句话:“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怕你了,该你拿的你放心,我会让你一个子儿都不少的给我吐出来!”
说完,她就气汹汹的回去了。
渠水明显软硬不吃,她待在这里也毫无益处,不如先回去想对策。
等她一走,渠水就将大门给牢牢关闭,沉着脸继续翻晒山货。
小山忧心忡忡,时不时看渠水一眼,半晌才小声问道:“姐,咱二叔真要被关到大牢里啊?”
其实,整个河山村的人都没有想到这种结果。
之前,他们村也往衙门里送过人,就像是偷鸡摸狗的惯犯,那时候县太爷的统一处理就是在大门口脱衣服打板子,再示众一两天就放回来了。从没有说因为偷盗反而将人给押在牢房,暗示家人拿银子去赎的!
渠水就淡淡嗯了一声:“县太爷如何处理,咱们小老百姓管不了。”
“姐,要是二婶集结了她娘家兄弟来咱家抢粮食咋办?咱们就三个人,村里人不一定管!”小山考虑的很有道理,上一世,刘二房就与他们家闹得很僵,姜氏将娘家兄弟都请了来,差点将刘大房家给砸了,好在最后渠水拿了一百斤的粮食贿赂了衙役的班头,他及时带了几个带刀衙役,将姜氏兄弟给打跑了,又警告了刘老二一家,他们这才消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