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力极佳,自然很容易就能听到南面两个里间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声声的似乎特别香甜的样子,不管是当姐姐的还是做弟弟的,都是天塌下来也要先睡个够的架势。
这种没心没肺的活法,还真让他羡慕啊!
他躺在床上先是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计划有没有纰漏,明天该怎样应对刘二房与村上的人,小吃摊生意该怎样摆起来。
这些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他的思绪就又转到渠水的计划上了。
今天晚上的计划都是她想出来的,而自己则是实施者。
那天他告诉她刘家到了必须要卖粮的地步后,她很快就决定要伪造一起强盗进门抢粮放火杀人的案件。
那思路转换的速度,坏点子眨眼就来的灵感,让他都悚然一惊。
什么将粮食偷偷卖掉伪装强盗抢走了,什么将书房的书存入当铺,一把火烧了西厢了,什么将这强盗嫁祸到刘家二房姜氏身上了,又或者是互相绑绳子,假装晕倒在院地里,引来村人的同情了等等,这些坏点子,全部是渠水一个人想出来的。
而他负责完善。
好吧,他承认,从睁开眼睛看到这小村姑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一种感觉,这是个很坏心眼,很有心计,又暴脾气的村姑!
年纪不小,心眼子却坏着哩!
明明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好,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却又觉得她这种人就是“坏”也坏的十分纯粹,十分真实!
这样的,反而比那些娇柔做作的闺阁女子更讨人喜欢!也更让人放心相处!
至少,她做不出来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她的“坏”,坏在光明正大之处,坏在理直气壮之处!同时,又带了一点点的小心软。
赵伤躺在那里,思路全部都集中在了渠水身上,数了数她身上最典型的几个缺点,又想了想她的优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小猪村姑还是很值得相处的!
而他脑中乱纷纷的思绪也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终于陷入到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起来,渠水就又多了一个称呼“笨蛋小猪”。
她当然抗议过,先是用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瞪着赵伤,然后又洒了两勺的盐放入赵伤的粥里面,差点将对方给咸个半死,最后又回叫对方一句“癞皮狗”,都没能让对方改了这个称呼,反而“小猪小猪”叫得欢快。
小山起来得很晚,导致没有弄清楚状况,还真以为自家里抓了一头小猪呢,因此还跑去以前的猪圈里面瞅了几圈,最后才泱泱的返回来:“咱家没抓小猪啊?”
赵伤几乎都笑岔了气。
渠水却气得不行,等小山来到跟前打水洗脸时,就戳了戳他的脑袋:“小笨蛋!”
小山迷茫的看着她,眼睛里浮起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姐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她骂一句就好了,他也不回嘴,端了盆子慢吞吞的去了菜地边洗脸。
渠水又恶狠狠瞪了赵伤一眼,才去厨房烧火做饭。
赵伤则先收拾着已经成一片废墟的西厢,其实,刘家的西厢盖的离上屋要远一些,中间以前是一个简易厨房,是之前刘家没盖厨房时暂时用的,后来盖了新厨房后这里也没有拆,中间是两口灶台,两边是用两块铁皮做成的门板,昨晚也是这两块铁皮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才没有让火势蔓延到上房。而整个刘家,也就只有西厢烧成一片废墟,周围的墙壁被烧黑了,其他的就几乎没有损失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也亏得河山村的村民见识有限,又都忠厚朴实,没有人往弯处去想,不然这个计谋一定不会成功。
小山洗了手之后就也来帮忙,将一些断臂残骸抱出来,扔到墙角,最后再一起清理出去。
这时,许三婶背着一小袋的粗面进来了。
那小面袋,看重量,就足有一斗了,她手里还提着五六斤的小米。
她性子豪爽,也不扭捏,直接将两个袋子放到渠水面前,就大咧咧的说:“渠水啊,你三叔家也不是很富裕,也就比村上其他人稍微强一些,所以这粗面和小米,三婶就给你家舀来这么多!你也别嫌弃少啊!”
渠水顿时一阵感动,自从重生后,也只有眼前这个脾气暴喜欢骂人的乡下妇人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着她和小山,在知道他们困难后就立马送了粮食来。
她忙连声道谢,又承诺:“三婶,您放心,这粮食以后我一定会还给您的!您等会儿,我给您写欠条。”
说着就要进屋,许三婶却连连摆手:“写啥欠条,乡里乡亲的,我还怕你不还不成!这二斗粗面省着吃,也足够你们三口人吃一个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吧。这挣钱的事啊,急不来。”她看向身形颀长的赵伤:“渠水是丫头,到镇上也找不了活计,倒是你这后生,年纪也足够,倒是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活计做,多少挣俩钱,眼瞅着天就一里里的冷了,到冬天啊,在找口食吃就难了。”
赵伤微微一笑,看了渠水一眼。
后者就忙开口:“说起这事,我们倒还真有个想法,三婶不如屋里坐?”
许三婶就来了精神,追问道:“可是想到挣钱的法子了?”
渠水笑着说:“三婶来屋里坐着,听我说道说道,看看我们想这个注意咋样?”一边说着一边将许三婶迎入了屋中坐下,端了碗开水上来,渠水就将商议要镇上摆小吃摊的生意说了。
许三婶听到,一拍大腿:“这法子好啊,我看成!渠水的手艺我还是相信的,上次那个煎饼果子味道就不错,还省面又容易吃饱。就是我怕镇上会不太平!”
渠水就笑道:“镇上流民是多,但我们那天去镇上看了,镇上的铺面、地摊大多数都没关门呢,这说明现在还能做生意,我们做的又是小吃街生意,每天现做,能花多少本钱,就算真出了乱子,也损耗不了多少。但如果生意好的话,倒是比赵哥哥去镇上打零工强,说不定还能挣够一家三口的一天的口粮呢。”
许三婶越听就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遂连连点头:“你家现在啥都没了,也不用死守在家里,也该去外面找个事儿做。虽说做小生意苦些,起早贪黑的忙,但利润也是有的。能支撑到下年新粮下来就好了。”
“就是啥吧,三婶,”渠水很不好意思,垂着头红着脸:“就是我们做生意缺本…钱能不能借您一点本钱?”
许三婶就一怔,慢慢问了句:“借多少?”
“之前我卖了一点粮食要装铁门,所幸还剩下几百文散钱,现在家里就那小推车值俩钱,但也要指望推着它去镇上做生意呢。所以,我们是真凑不够了。”渠水的脸红红的,低着头嗫嚅着不敢看人:“估计还得需要一两银子,做馄钝得要细面,粗面也得现买,馅儿也得有肉腥才行,还要桌子凳子,还要给人家交租子…”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继续往下说。
许三婶就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渠水要狮子大张口呢,谁知道就借一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他们家还是负担得起的。
她当即就笑道:“我当是多少呢,成,既然是拿去做正事,婶子就借你!”
渠水闻言大喜,感激的谢了又谢:“谢谢三婶,谢谢!”
许三婶摆手:“你家没个长辈,我们一个村子的也就原该帮衬你们一些。”
她做事风风火火,也不拖延,急忙就出了门,很快就拿了一两的碎银子回来,递给渠水。
赵伤这时在旁边说道:“让渠水写个欠条吧,一两不是小数目,等我们做生意赚了钱了,马上就还!”
“这…”许三婶有些犹豫。
一两银子不少,没有欠条要是真黄了,那又咋办!
渠水却不由分说,先去了里间,捧出笔墨纸砚出来,唰唰写上几句话,又按了自己的手印,递给许三婶。
许三婶哪里识字啊,但村里人写欠条都是这样的,不认字的拿去给认字的读一读就行了,所以她就直接收起来,笑道:“成,既然渠水你这样爽快,那婶子也不扭捏,这欠条就收了,但不急着还!”
渠水就应了一声。
许三婶往外面望望,就神秘兮兮的问:“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家二婶带了她娘家几个兄弟往力争家里去了,你们不去听听?”
渠水摇摇头,神色冷淡:“不了,我们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反倒不好插手,这事还是希望里正秉公处理吧!”
“他能秉公处理?”许三婶嗤之以鼻,但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就又住了嘴,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啊,渠水,家里也有一堆事呢。”
她靠近渠水,拉着她的手小声:“你二婶那边,我会替你看着点,有啥动静我来跟你说啊!你说的也对,你们是一家子,你要是出面了,说不得就有人讲大道理了,让你放他们一马!我呸,要我说,管他啥长辈不长辈的,既然能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那就活该下地狱!你们姐弟也硬气些,别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