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的是最南头的林婆婆,她一向爱占人小便宜,嘴巴又絮叨,所以在村里名声很不好。但因为辈分长,所以村里人对她一向是面上恭敬,背地里没少嘀咕她。林婆婆有两个儿子,五六个孙女,一大家子也不分家,挤在一个院子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之前也是她和自家儿媳妇在村里到处挑拨人,要将渠水家的粮食抢过来分给村人。
渠水对她的印象一向不好,见她竟然还敢大咧咧上门来要吃的,当即恼怒。站起来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林婆婆啊,快进来坐,林婆婆,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你了啊,您看看我家里刚刚遭了灾,一点粮食也没了,也亏得我表哥能打猎,进深山里猎了几只猎物出来当口粮。您来了也正好,家里没一点钱了,不如您将当初我爹借给您的二两银子还了?也好让我拿去换粮!”
林婆婆干瘪的嘴一下子就没声了。
她半驼着背站在那里,干巴巴说了句:“你这小气丫头,一点也不像你爹大方!你家遭了灾了,这谁家没有遭灾,把银子给你我家里一堆娃,都喝西北风去啊!真是狠心丫头,一点也不懂事!”
她说话一向难听,渠水压根不往心里去,仍旧笑眯眯的说道:“现在天道不好,这也不是没办法,您借我家银子也有几个年头了,之前我们不是也没要,我家里都是善心人,看村里日子不好过,就不强逼人家!但现在我们自己也过不下去了,总不能看着别人拿着我家的银子富得流油似的,我们自己却要饿死了吧!走到天下,都没有这个理儿啊!”
渠水要吵起架来,十个林婆婆也不是她对手。后者就满脸愤愤不平,一边絮叨着:“没了爹娘,这丫头就越来越没教养了,我是你长辈,你也敢这样说话!你爹娘是没了,要是还在的话,也得替我教训你哩!”
“婆婆您放心,我爹娘再不会为了您这个外人教训我的!”渠水冷冷一笑。
林婆婆就拉长了脸,也不说话,径直扭头往外走。大概是太过气愤,直到走出刘家大门,渠水还能看到她的嘴巴在蠕动个不停,似是在骂渠水。
“为老不尊!”她呸了一声,走过去将门给关严实了。
扭过头看了赵伤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叹口气,那神情竟是微微有些无奈。
赵伤则很无辜。
渠水便开始分配猎物,指了那两条鱼说道:“人人都看见你打猎回来了,不给村人送去一点也说不过去,咱家与村里来往一向不多,而且直到现在,也就许三婶家里给咱们送粮食了,但这鱼不能给他们送去,不然人家会奇怪咱们从哪里不会捕捉到的,咱们还指望着山谷里那条湖里的鱼虾呢。这样吧,咱用两只野兔,全部剁了做一锅大杂烩,切二十来个土豆,与两颗大白菜,再放入些香菇片和木耳,给昨晚来帮忙救火的人家每家送上一碗肉菜。许三婶,王里正,隔壁赵二娘子,还有王郎中家里,每家送两碗,剩下的鱼和野鸡,咱们自己留着吃些,其他的就都做成馅儿,后天开张!”
见她分配得头头是道,赵伤就不插话,听到后面的话就说道:“那我去许三叔家里送,看看让他做的桌子凳子做好了没有。”
渠水就点点头,当即戴上围裙,在灶火旁忙活起来了,很快就做了满满一大锅的兔肉炖土豆。
每家送去一碗,送了将近二十碗。
其实,要是平常渠水完全不用这样做,但赵商猎物的时机太好,正好在村人帮忙救火的第二天,所以于情于理,他们都要送点什么来答谢昨晚之情。
在这种时候,每家得到一碗肉菜,对日子本就紧巴巴的乡下人家来说,已经是很稀罕的了。
一时,村里人对渠水一家都赞不绝口,夸她虽年纪小,但到底会过日子,也能掌家!
渠水则望着只剩下一碗的兔肉,叹口气:“咱家土豆和白菜就只剩下一点了,再不挣钱,就要坐吃山空了。”
赵伤就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现在渠水手里可不是没有银子。五六百斤的粮食高价卖到了县城,就挣了二百多两,还有书房的那一百本书,放到箱子里装好也全部存入了当铺,活当了一年,虽被掌柜的压价压到很低,但也有八十多两银子。
有了这将近三百两的银子做本钱,就是开个小饭馆也足够了。
但是,他们这样做本就是避人耳目,所以才会向许三婶借一两银子的本钱,一点一滴慢慢的积攒起来。
到了第二天,渠水就将剖析干净的鱼放入高粱酒里浸泡了半个时辰,好去除腥气,之后就刮下鱼肉拌成馅儿,加入葱姜蒜末,还有各种调料放进去,最后又切了馄钝皮捏成莲花状,煮了一大锅,汤水里也加入一些鱼虾粉。
每人盛了一碗尝尝味道,小山就一直伸大拇指:“姐,这鱼肉馅儿的一点也不腥气,而且这汤里面加了鱼虾粉,喝起来真的好好喝。”
赵伤也点点头:“这样的足够去卖了。一般的小吃摊,是不会有这样唇齿留鲜的味道的。”
渠水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夸赞,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只低头满足的喝着馄饨汤,心里则在美滋滋的幻想着卖馄钝挣好多白花花银子的场景。
下午,她就与赵伤一起去了镇上,定下来一个地摊,也不贵,一个月只有九十多文,但是却必须交齐三个月的,而且这三个月内如果不做了,这租子是不会退钱的。
渠水就嘀咕了好几句,才肉疼的数了二百八十文递给对方。回来的路上,买了两叠瓷碗,几十双筷子,还有一口铁锅。
回去后,又用极低的价格,将村子里人家的姜葱蒜都一扫而空,又去许家拉了木桌子木凳子。因为动静闹得大,村里很多人就都知道渠水要去镇上做生意了。
有恭喜的有劝解的也有暗暗嘀咕的。
那个林婆婆就咂舌说了一句:“肯定会赔钱!小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学人家做生意!哼,最后肯定得赔死!”
她说话一向难听,在她旁边听到的两个妇人就互看一眼,摇摇头各自走开。
村里人的言论,渠水全不放在心上。
路上还遇到了过王里正,渠水忙笑着走过去叫了一声:“里正伯伯,我家那事…”
话还未说完,王里正就忙摆手:“渠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竟是连停都不敢停一下,就赶紧离开了。
渠水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
赵伤站在她的身后,低声:“看来你二婶私下里已经打点好了。”
“今天早上她看我的眼神就不对!”早上出门的时候,姜氏就正好从外面回来,鬼鬼祟祟的,看到禾早,竟带着憎恨又微微有些得意的瞪她一眼,进了自家院子。
当时渠水就猜想到了这种可能。
前世刘二叔与姜氏给自己找了多少麻烦,要不是王里正次次偏向他们,他们又如何会这样嚣张!
“不够看她那样子是没有发现你半夜敲昏了他们!”渠水偷偷一笑:“不管怎样,能将这个罪名嫁祸到他们身上,我就觉得满足极了!”
那天晚上,姜氏他们之所以不出现,是赵伤半夜潜入姜氏家里,将他们一个个敲昏了。
赵伤就有点无语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还真容易满足!”
语气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讥讽。
和他说话向来不投机,渠水如同秋水一般清亮的大眼睛就瞪他一眼,嘟着嘴走开。
赵伤就无奈的笑。
当天晚上一家子在厨房忙活到了半夜才休息,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来,将需要用的东西都放到小推车上,赵伤推着,渠水和小山走路,一直走到镇上。
小吃街上大部分早餐店都已经开张了,渠水心里有些急,直说迟了。
将小炉子放下,又放上铁锅,舀了一锅清水,让小山负责烧火,渠水与赵伤就现包馄钝。
因为是第一天,渠水就准备了两种馅料。
一种是鱼肉馅儿的,一种就南瓜炒香菇馅儿,鱼肉馅儿的包成莲花样式,香菇馅儿的则包成元宝样式。
说是赵伤与渠水两个一起包,但其实,赵伤的灶上工夫那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之前在家里被渠水强按着包了几个,包好的东西与其被称为馄钝,不如说是面团子更恰当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包的,那么小的一团弄得又软又粘,放到盆子里压根就拿不起来,那馅儿也弄得哪里都是。
所以,渠水擀好面皮后,让他负责切成长方形,再招揽客人,自己一手承包。
她做事麻利,手指灵巧,很快就包出来两盘子,就先煮了一锅。等到半熟,又洒了鱼虾粉,将洗干净的菠菜切成段,与葱末姜丝一起放进去,再撒几滴花生油就出锅了。
她故意将锅盖掀开,那鲜香的味道就远远飘散开去,顿时吸引了很多人。
赵伤说起生意来头头是道,但是,当真正让他站在这里招揽客人的时候,还没张口耳根就红了。
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出现时,大部分人只是站在一旁围观,朝这边指指点点,却迟迟没有人就坐。
渠水就皱眉,看了赵伤一眼,悄声问:“你咋不喊人?”
赵伤竟然装作没听见,一扭头,用拳头挡在唇边咳嗽一声,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恰好此时,有一个牵着小孙子的老爷爷过来问价钱了。
赵伤还是不肯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