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宫回到月老阁的时候,金乌已经坠地,天黑如墨。
月老阁是一处清净仙地,雕栏玉砌,仙风雅致。因着靠近广寒宫,所以四处都栽了桂树。此时正值八月,桂香四溢,老远就能嗅到清冽花香。只是阁中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凭借月辉才能看清一二。
“萤小童子又偷懒,这么晚了也不掌灯!”云涡伸手念了个召唤咒,才见一队绿莹莹的光由远至近。那是月老养的萤小童子,尚未拥有人形,专门为月老掌灯。
有了萤火,月老阁亮堂起来。云涡前脚进了阁房,后脚就开始翻司情簿。她半躺在太师椅上,将手里的薄子翻得哗哗响。
“师父,咱们不在的这几日,天风城里又多了三十三对断袖!”
“四人夜奔,六人私定终身,五名男子撬墙角,六名妇人红袖出墙!这都不是正缘,有的咱们忙了!”
“皇上马上要广纳秀女,千金大小姐都争相出嫁,咱们牵红丝的任务堆积如山呐!”
……
月老笑眯眯地道:“云涡,有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说为师失职。”
心思被戳穿,云涡放下司情簿,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伸手就揪住月老的胡须。她笑得娇俏可人,撒娇地咕哝道:“师父,你好歹也是司情仙君,怎能在外人面前那样怂?那个战神说罚师兄,你就罚他吗?”
“云涡,不得对师父无礼。”景宸轻斥。
云涡扁了扁嘴巴:“本来就是!师兄,就算要罚,也要罚我。战神大人这样扭曲是非,我不服!”
“景宸,你去庭院里看看桂花都晒干了没有。”月老被揪住胡须,并未生气。他将景宸支开之后,才拉着云涡在塌边坐下。
云涡以手托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师父,你今日为什么任由战神大人欺负师兄?”
“你有所不知,你师兄和战神蓐收有过节,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不对付。为师我夹在中间,总不能被人说护犊子。再说,景宸今日做法确实有不妥之处。”
云涡一怔。
有过节?她怎么不知道?
她从记事起,就跟在师兄身后开始练功。再大一点,两人一同被师父月老点化,修为进步飞快。其他仙童都没有他们资质高,到现在也没有练出神识。这日日夜夜,一点一滴,她无不是跟师父师兄在一起。怎么师兄得罪过战神蓐收的事,她会不知道?
“炼丹需要各类奇花异草,师兄该不会薅过战神的羊毛吧?”
月老点头,又摇头。
“难道师兄无意中发现了战神的什么糗事,给宣扬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战神恼了?”
月老点头,再使劲摇头。
“莫非是师兄云游的那几年,抢过战神的未婚妻?”
月老点头,又摇头,然后又使劲摇头。
“到底是不是?师父,你再这样模棱两可,徒儿可不给你做红烧豆腐吃了!”云涡急了,揪着月老胡子的手用力了些。
月老吃力地夺回自己的胡子:“云涡,此事牵涉到上神,这秘闻就是天机了。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也不能说太多。”
云涡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忍不住震惊。看师父的态度,师兄很可能每一条都干了。这薅羊毛和扬糗事还好商量,这撬走了人家的未婚妻就……
她悄悄地扭转视线,透过小轩窗向庭院中看去。景宸正在用手拂弄凉席上的桂花,发出丝丝缕缕的细小声响,一下下地落在她的心上。
“云涡,别想太多了,你和景宸都要促成世间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正缘,才能获得仙身,正式成为仙童!尤其是你,没有获得仙身之前,那个怪病就无法治愈。你不能分心了!”
云涡从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病不痛不痒,却总是能让她失去一年前的记忆。为此,云涡不得不把发生的所有重要事情都记录下来。
这怪病乍一看不碍事,可天长地久了,总让她难受得慌。她想记得和景宸在一起的每一件事,不是翻看日知录,而是在脑中勾勒出那个美妙无比的瞬间,细细品味,定如饴糖般甘甜。
“师父,徒儿明白了!你快给指点一下嘛。”云涡撒娇。
月老盯着云涡,沉默了半响,摸了摸云女涡的脑袋:“燕都的月老观最近香火旺盛,你和景宸先下去收下供品,不然总是被那些魑魅魍魉记挂着,快下去吧!”
世人除了给这些地仙天仙上香,还会用瓜果食物、香油钱供奉。地仙和天仙每隔一段时间下来收供品,碰上器物珍奇之类的,能直接丢炼丹炉里炼制丹药。
“原来是肥差!”云涡大喜,晃了晃手指,“师兄,城东归我,城西归你。”
说着,她在梅枝上轻盈地跳跃了几下,飞到院墙边的一棵大树上,钻入浓密的树冠里。风簌簌地响,唯不见树冠里有什么动静。原来不知何时,云涡已经离开了。
景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玩心真大,一点都没把修仙挂在心上。”
他这个师妹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四处游玩了,典型的小孩儿心性。
他抬起头,凝视着夜幕深处黑压压的云翳,皱起了眉头。
在婚姻嫁娶方面,凡人还是很舍得砸钱的。
云涡将城东的月老观扫了一遍,收获颇丰。接着,她又玩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放到百宝袋里,这才想起还漏了一座月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