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蚊子
孙道荣
黄局长办公室里有一只蚊子,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这只蚊子很厉害,专门白天咬人,而且一咬一个红包。这不,黄局长的前额,已经鼓起了一个显眼的小红包。
办公室刘副主任第一个来到了黄局长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瓶蚊香液。刘副主任满怀歉疚地说:“都怪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没做好,让您受苦了,这是我刚买的蚊香液。”
办公室暂时还没有主任,由刘副主任主持工作。最近,局里拟提拔一名办公室主任,刘副主任是最佳人选。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局长的办公室飞进了一只蚊子,并且将黄局长狠狠地咬了一口,这简直比咬在刘副主任的身上还难受。
黄局长对刘副主任摆摆手,说:“算了,这玩意有化学成分,对身体不好,我在家里都从来不用的。”刘副主任“哦”了一声,拿着蚊香液,知趣地退出了黄局长的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那只狡猾的蚊子,成了很多人心头的忧患,必须尽快想办法灭了那只蚊子,以免影响局长工作。
刘副主任忽然想到了办公室科员大赵。刘副主任对大赵说:“你去局长办公室,找到那只蚊子,将它拍死。”大赵倒真有这个能耐,据说,他家里的蚊子,只要被他发现,无论是停在墙上的,还是从他面前一飞而过的,都会被他一掌拍死。可是,大赵却不肯,说:“我是来工作的,到局长办公室去捉一只蚊子,这算怎么回事?”刘副主任戳着大赵脑门说:“难怪你这么多年没进步,你傻啊?局长的办公室里有一只蚊子,这正是我们表现自己的时候啊,这次你表现好了,等我当上办公室主任,副主任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大赵走进了黄局长的办公室。
黄局长正埋头批阅文件。大赵也不说话,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搜寻。突然大赵发现了墙上的一个黑影,正是那只万恶的蚊子!大赵心头一喜,他伸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大赵激动地摊开双手,掌心里却什么也没有。
竟然没打到!这还是大赵打蚊子第一次失手。忽然,大赵又瞥见一个黑影,从自己的一侧飞过,大赵再次包抄过去,又是一声脆响,还是没打到。邪恶的蚊子似乎故意跟大赵过不去似的,围着大赵飞舞。愤怒的大赵连环出击,局长的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阵清脆的巴掌声。
黄局长惊愕地抬起头,问:“你在干什么?”
大赵嗫嚅地说:“刘副主任让我来捉蚊子。”
“捉到了吗?”
“还……还没。”大赵垂头丧气地说。
黄局长叹了口气:“算了,不就是一只蚊子嘛,既然逮不到,就不要管它了,各自忙去吧。”说着,他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大赵也颓丧地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黄局长回到了办公室,见陈科长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黄局长问:“有事吗?”
陈科长摇摇头:“局长,我没啥事。”
“那你坐在我办公室干什么?”黄局长不解地问。
迟疑了一下,陈科长轻声说:“我这个人很招蚊子。”
黄局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科长低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一样:“蚊子喝饱了我的血,就不会再咬您了。”
黄局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隐约看见,陈科长的额头上停着一个黑点,陈科长却纹丝不动。
这只蚊子啊!黄局长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已经有了办公室主任的最佳人选。
没有终点的旅途
游玉增
我是在一趟绿皮火车上认识这对夫妇的。
女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脸在冬日的寒气下冻得有点红。男人显得更苍老一些,头发都斑白了,他一直在用一根熏黑的烟斗抽着烟叶。我的座位正好在他们对面。
等我放好行李坐下来,发现女人正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我,并在男人耳边悄悄说着什么,男人听完女人的话,似乎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下。我听到男人开口问,你乘到哪一站?我便回答,到终点站。正好,我们也到终点站,女人高兴地抢着说。
我们开始聊起天来,一个人在旅途中特别需要有个说话的对象,更何况是这种长途的旅程呢。
女人很详细地问了我很多过去的经历。男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发一言,不停地往烟斗里装着烟叶,吐着一圈圈的烟雾,然后眯着眼睛很陶醉地看着我们。从女人的口中,我了解到的却不是一个“开心”的故事。
这对夫妇是出来寻找被偷走的儿子的。多年前,有一辆车经过他们家门口,把他们正在玩耍的独生子抱上了车带走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妇就在全国的每个城市寻找儿子,天南地北,几乎能叫得上名字的城市他们都去过了。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亲戚中能借的也都借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靠陌生人的帮助和拾荒支撑下来的。
我有点难过,不禁问她,那你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有消息了吗?女人高兴地说,有了,听说孩子这么多年都在那个城市呢。我问,知道具体地址吗?女人的神色有点黯然,还不知道,但总归有个大致的位置了,我们总会找到的。
这话让我有点失望的同时也为她高兴。女人转而看了男人一眼,关心地说,你还是少抽点烟,孩子快找到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咱们得多活几年看看他。男人很听话地磕了磕烟斗,把它收了起来。看到我注意他的烟斗,他咧开嘴说,老家产的烟叶,劲道足,你要不要试试。我摇了摇头。
也许是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接下来的谈话也提不起劲了,渐渐地我们不再说话。女人斜靠着男人的肩开始闭上眼。
车到站了,女人却怎么也叫不醒。男人有点羞赧地对我笑了笑说,她一睡就这样,不过这样也好……男人背起女人往车门方向走,手臂上挽着一个捆成节磨出毛的布袋,这是他们唯一的行李。
出站准备分手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你们打算从哪里开始找呢?男人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
死了?我大吃一惊。
是的,他被那辆过路的车当场就撞死了,男人的眼睛里开始涌出了眼泪,细细地滑下了脸颊,顿时又苍老了许多。
那,你们还在找什么呢?
儿子死后,她有点不正常了,先是自责,怪自己没看好儿子,然后渐渐开始不相信儿子死了,最后说儿子是被人给偷走了,天天吵着要出去找儿子。我看她痛苦得实在受不了,就带她出来,只有在寻找的路上她才安静一些。
不过也奇怪,这样走着,找着,这么多年来我总恍惚有这种感觉,仿佛我们的孩子还活着,有一天会在路上碰上他或者他会在下一个城市等着我们一样,也许我们找的就是这种感觉吧。算算年纪,他也有你这般大了。
……
男人背着女人,慢慢地走入人流之中,再也找不出来了,但我知道,这对对死去的孩子抱着虚无却又充满希望的夫妇,在走着他们没有终点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