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白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简单把自己的要求讲了一遍,便不说话了。
薛宁看着厚厚一层的纱布,有点不太敢下手。
沉默中,顾旭白像似看透了她的想法,虚弱开口:“我能撑得住。”
薛宁咬了咬牙,开始帮他把绑在身上的纱布解开。伤成这样,他昨天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做饭的?真是个奇葩!
换完了药,顾旭白重新躺到沙发上,缓了好久才有力气说话。“去帮我买两套宽松的睡衣,还有……那什么。”
薛宁刚想翻白眼,听到他迟疑了下,会过意来嘴角不禁抽搐。“均码能穿吗?”
“唔”顾旭白应了一声,闭上眼,粗粗的喘气。
薛宁见他这样,没来由的生出些许恻隐之心,起身回房,给他拿了一只枕头过来。
沙发的抱枕枕着不舒服,四四方方,又是丝绸面料,动一下脑袋就滑下去了。顾旭白什么都没说,汗水很快打湿了身上的病号服。
“我上辈子一定是捅坏了宇宙黑洞,才会遇到你这么个无赖!”薛宁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起身去洗手间打来热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新毛巾浸湿,拧干了给他擦汗。
顾旭白默然。事出突然,刚巧在窗口看到她去缴费,几乎没有犹豫的下楼了。隔着十层楼,他一眼能认出她,连他自己都很诧异。
折腾到夜里十一点多,顾旭白身上渐渐不怎么出汗了,也没有发烧。
薛宁听他说,给自己的资料只有一半,又气得差点动手揍他。
可洗完澡躺床上,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拿着手机登陆淘宝,挑了两家同城的店,给他买大码的睡衣和均码的内裤,并嘱咐对方加急送。
付完钱退出来,顺手就点进微博。海城交警更新,简单解释了下市政府路段管制的原因。
薛宁留意到跟君安和南山项目有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事跟顾旭白有莫大的关系。
半夜的时候,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那动静在寂静的午夜里隔着房门传进来,依旧大的惊人。薛宁吓了一跳,利落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
开了灯,看到顾旭白脸色发红,心跳顿时乱了频率。
而那声巨大的动静,是茶几上的烟灰缸掉下来发出的,木地板都被砸出了个印子。尼玛!他可千万别死在这!急急忙忙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么烫?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薛宁正要开口,顾旭白忽然睁开眼,并抓住她的手。“别怕,你……打个电话,很快有人来。”
她哪里怕了!薛宁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跑回房间把手机拿出来,再次蹲到他身边。“号码。”
顾旭白烧的厉害,嗓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薛宁盯着他有些爆皮的嘴唇,起身速度飞快地蹿到饮水机那,拿了只一次性的杯子,装了一杯水回来,小心扶他高他的头,喂他喝下。
顾旭白感觉好受了些,断断续续的把手机号码说全。薛宁在他闭嘴的一瞬间,摁下拨出键。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万一对方没开机或者睡死了听不到铃声,就坏菜了。
就算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也不希望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死在这。
呼叫铃响了很久,大概是因为号码太陌生,对方迟迟不接,一直到自动挂断。
薛宁不死心,又重拨了一次,一边等着对方接电话,一边跑去厨房,打开冰箱把崔立珩冻的冰块拿出来,全部倒进干净的盆里。
她不能这么干等,万一烧傻了,一辈子赖上她就麻烦了。回到客厅,电话那端的人终于接听。薛宁把整盆的冰块放到地上,焦急道:“顾旭白发烧了,我这里是碧水湾18幢2402。”
对方应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
薛宁磨了磨牙,心情坏到极点。来不来好歹给个话,多说几个字会死么!
丢开手机,回头去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把冰块都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顾旭白的额头上。“你可千万别死,对方没跟我说到底来不来。”
“他……会来。”顾旭白再次睁开眼,神情有些恍惚。还算有点良心……
“那你别睡了,我怕你睡着睡着就真的上天了。”薛宁不怎么放心,又包了两包的冰块,塞到他的腋下。“要不,你告诉我给我的鼻烟壶,是怎么来的吧。”
“别人送的。”透心凉的冰块压在头上,那种烧灼的感觉散了些许,顾旭白半眯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这熊孩子怎么老惦记这个,拍卖会今年请的是国内最顶尖的安保公司负责安保,她去了岂不是去送死。
“谁送的,你知道吗?”薛宁来了精神,黯淡的眸子倏然发亮。
顾旭白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仿品到处都是,上淘宝一百多就能买得到,没什么稀奇的。
薛宁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追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摇头,干脆就不说话了。
顾旭白疼的浑身都难受,尤其伤口的位置。有人说话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她忽然沉默下去,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
过了片刻,薛宁把压在他头上的冰块翻过来,再次开口:“前天在医院,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带你走。你就不怕我两面三刀,把你卖了?”
“你不会。”艰难张开嘴,顾旭白给了她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你知我知。”
知你妹!薛宁差点爆粗。修电脑不好好修,竟然还偷窥自己硬盘里的资料,还破解,还以为她是小偷!要不是不想惹麻烦,那天在医院就应该把他打死。
“等我伤好,你辞职来君安。”顾旭白的嗓音越来越弱,持续的高烧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劲,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薛宁听不太清楚,看到他似乎非常的不好受,赶紧把压在他腋下的冰袋翻了一面,着急忙慌地去拿体温计。
给他夹体温计的时候,双手一直抖,一直抖,叫了几声不见他有反应,仿佛又看到了爸爸离去前的样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顾旭白你别吓我,我真的会怕,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顾旭白一动不动,呼吸似乎也变弱了。
“你们都是骗子……”薛宁拍了拍顾旭白的脸,发现他依旧没反应,眼泪落的更凶了。
爸爸那时候也骗她,说他不会死,还让她下楼去买烟,说好久没抽了。可是等她买了烟回来,他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给她留。
他明明从来不抽烟的……
回过神,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的体温烫到,薛宁彻底慌了,胡乱擦掉眼泪,抓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顾旭白,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我马上打电话叫120,找人来救你。”
她的动作很大,撞到了顾旭白身上的伤口,他的手动了下,勉强抓住她的衣角。“我……没死。”
薛宁回头,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翻出先前打过的号码,再次打过去。
拨出的一瞬间,门铃也响了起来。匆忙挂断电话,她吐出一口气,飞快起身跑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来人跟顾旭白差不多的年纪,身上背着一只木头箱子,手上还提着一只军绿色的野餐包。眉目齐整表情冷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打扮的像个杀手似的。
她不太放心,拿起手机翻出刚才的号码拨过去,听到门外有手机铃声响起,这才打开门。
邵修筠进门,看到她的瞬间没来由的怔了下,冷冷发问:“人呢?”
“沙发上,你快救救他。”薛宁把门关上,打开鞋柜拿了双新的拖鞋丢给他,自己光着脚回了卧室。之前跑的太急没来得及穿,后来实在是太担心顾旭白会死,就忘了这事。
穿好拖鞋出来,看到来人已经把茶几上的东西移开,打开了他的那只木箱,眼底不由的浮起惊诧。
“帮我把挂衣架挪过来,给他挂水。”邵修筠没看到薛宁的眼神,低头把野餐包里的输液瓶拿出来,开始配药。
薛宁动作很快,转眼的功夫就把挂衣架挪了过来,担心的要命。
邵修筠回头瞟她一眼,拿着注射器,蹲下给顾旭白做皮试。打完皮试针,留意到薛宁一直盯着自己的木箱子,唇角微微下抿,转过身把针头取下来,装进一只干净的塑料盒子里。
薛宁插不上手,踱步过去,继续盯着箱子看。
上等紫檀木打造的行医箱,而且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里面装的分明是西药,可屋内却隐约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顾旭白听到邵修筠的声音,勉强睁开眼。余光看到薛宁的举动,刚想提醒她别去碰那只箱子,邵修筠就动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软绵绵的倒下去。
“你至于吗,她就是……一孩子。”顾旭白眼角的肌肉剧烈抖动,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邵修筠弯腰把地上的薛宁抱起来,径自进了房间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关门出去。
“你对个孩子动什么手啊!”顾旭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邵修筠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无视他的愤怒,抬手看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硬,烧成这样,我晚一步你就得把自己给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