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兰拿着剧本儿的手忍不住颤抖的冲动,明明很多记忆都在淡忘,偏偏这个剧本却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她的生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同于方说了好久的话,交流这一部分的剧情。她明知道这个名叫邱波儿的女人并不是她,可是凌兰却还是觉得这一本书里,这个名叫邱波儿的花魁是在写她。
这并不是自恋,而是这就是确确实实的她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的人生。
不管于方怎么开导她,凌兰的思绪还是忍不住拐到其他地方去,不住地想起自己的过往,她以为她可以摆脱前世,可实际上她还是没有从那种奇怪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今天拍摄会怎么样,凌兰也不知道……
凌兰化好妆之后,看着镜子里面精致的自己,眼神却是冷的。
天空很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都是这样黑云压城。李衡盼了很久的天气,终于如期而至。
凌兰想着自己的戏份,心情比这天气还要压抑。她在努力让自己情况看起来好一点,至少在自己拍摄之前,不能因为自己的记忆而使得自己的演技受到影响。
“凌兰,你没事儿吧?”陈妮端着开水过来,就看到凌兰这么严肃的表情,好像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严重事情。
凌兰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多谢陈姐了。”接过陈妮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两口。
“啧,你把自己这么深的代入这个角色就不怕出不了戏喜欢上何光倾啊?”陈妮自己喝着自己的那杯开水,打趣道。
凌兰失笑,道:“不会的。”
凌兰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很难再爱上什么人了。这个世上不会有他,也就不会心伤不会再爱。万千世界,他就是最完美的。即使因为他,即使最后他俩同归于尽,凌兰现在也不怨。
何光倾虽然是长得好看,但是那个人比何光倾要好看千倍万倍,就算是她在那个人的面前也是黯然失色。毕竟,他本就不是人。
“看你这么自信,那就去吧。”陈妮拍拍屁股站起来,两三步跨出去。于方这个时候抓紧时间睡觉,昨晚李衡拍的深夜的戏,于方毕竟身体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该休息还是休息。作为于方的助理,陈妮也该陪着他才行。
于方睡了,李衡这个时候却还是强打精神在片场指挥着。
何光倾从自己的化妆间出来,就看到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梨花舞裙的凌兰,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么好看,等一会儿就毁了,想起来还真有些焚琴煮鹤的感觉。”
“悲剧之所以被称之为悲剧,就是因为导演善于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观众看。”凌兰用鲁迅先生的话堵住何光倾的嘴。
何光倾笑容更大,道:“我这个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你说那个小说里面的邱波儿真的有你好看吗?沈墨就能真的对这样一个绝世美人痛下杀手?”
“邱波儿就是这个剧本里最好看的人,而我却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凌兰模棱两可的说道。这种说法再次逗笑了何光倾。凌兰知道何光倾自己揣摩过这个没什么营养的角色,答案早就在他的心里,现在问她,不过是想逗逗她。
“什么时候大小姐也会说这种话了?这么谦虚,可一点都不像你。”何光倾走在前面,手里拿着自己那把根本没有开刃的剑。
凌兰提着自己纯白的裙摆跟在何光倾的后面,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再说了,不会成长的人不是人是猪。”然后大步踏上前,走到何光倾的前面去。
李衡看到两个人都进去了,然后让各单位准备,一声令下,凌兰与何光倾瞬间进入状态。
天气很给面子,已经开始下着如丝小雨了。
凌兰相距甚远地看到了何光倾,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迈了一小步,却又停在了原地,等着他过来了,小声道:“你来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饱含了邱波儿看到沈墨的惊喜与欢乐。
“我来了,所以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沈墨面色阴沉如水,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剑柄。
“嗤……你果然只是为了她而来,你怕她死是吗?你喜欢她是吗?可是她不过是一只身份见不得光的臭老鼠,只要我把你们的真实身份告诉陛下,你们全都得死!”凌兰轻蔑地笑了一声。脑子里却迅速地闪过前世他用一只手指着她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压力,整个世界都在背离她。
何光倾拔出自己的长剑,指着凌兰,冷声道:“把解药给我,我不杀你。”
凌兰看着这样的何光倾,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眸中含泪道:“我对你死心塌地,我为你撒谎,我为你欺上瞒下,如今你就为了那个罪人就拔剑相向。沈墨!你可曾对得起我?”他让她叛国叛家,背弃自己的人的身份……最后她只换来了一句“她该死”的话。
“解药在哪儿?邱波儿,不要再耍花样了,把东西给我,我们两清。”何光倾对凌兰的质问避而不答,拿着剑的很稳,稳得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凌兰见他逼近,他本想上前,却因被剑指着,只得微微后退。黑色的眸子空洞无物,只是死死地盯着这把剑,道:“你就为了她,一个罪人而要杀我?我不会把解药给你的,我就要你看着她死!”
“轰隆隆”闷声一阵雷,电光闪过。
雨水突然就大了起来,恶狠狠地砸在凌兰纤弱的肩上,苍白的脸上,很快,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浇湿。
“我就要你看着她死,你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不会告诉你解药在哪里,因为我要你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你心爱的人慢慢死去!我为了你做了何其多,然而君心似铁,贱奴不配得到你的心,如此轻贱吾身,我不甘心!黄恋蝶到底哪里好?她到底哪里好才会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凌兰崩溃地跌坐在泥泞之中,泥浆溅到她的身上。纯白的舞裙染上了泥巴,仿佛一朵娇艳的梨花被风雨无情的摧残。凌兰字字泣血,她的情绪都在最绝望的边缘。
她没有和沈墨对抗,凌兰昂起下巴,迎着沈墨的剑。她黑色的眼眸里是不甘,是嘲讽。
她身体跌倒了,她爱的如此卑微,扬起的下巴就像是她最后的尊严。她似乎是要流泪,但是泪水全都含在眼睛里,那分明只是雨水。
“既然你不愿意交出解药,又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就去死吧。”何光倾被凌兰那凄厉的眼睛盯着,有几秒的恍惚,但是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台词,然后一剑了解了凌兰所饰演的邱波儿的性命。
凌兰身上的血袋破开,血浆流出来,纯白的舞裙被血色染上,如同雪地里开出一片娇艳的红色梅花。
凌兰的眼睛看着天空,逐渐的暗淡,越发的空洞,雨水落进她的眼睛里面,又从她的眼框里面流出来。
“卡!过!”李衡兴奋地过了这一条,凌兰富有层次感的表演出邱波儿的绝望疯狂,还有何光倾的眼神的纠结,两个演员的演技对撞实在是太让他满意了。
听到这一幕已经过了,凌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垃圾桶那里开始狂吐。
她早上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就已经全部都吐出来了。没有吐的东西的时候,她连胃液都要吐出来了。
何光倾看情势不对,急忙追着凌兰过去道:“凌兰,你怎么了?”这剧情没有什么恶心的地方啊?那凌兰这是入戏太深?
“我没事……”凌兰摆摆手,靠着垃圾桶就这么软软地滑了下来。
何光倾看这地方这么脏,连忙把凌兰扶了起来,半拖办拽的带着凌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李衡对两个人的动作没什么反应,现在雨下大了,下一幕的戏没有需要,也就让人休息了。
陈妮看着何光倾带着凌兰回来,而凌兰那完全没有什么力气的样子,让陈妮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陈妮看着两个人都是这么湿漉漉的,跟着进了何光倾的休息室问道。
“陈姐,你照顾着她,我还要和李导沟通一下接下来的戏。凌兰似乎过于入戏了。”何光倾只能这样推断一下。他总觉得按照剧本上马上就跳到下一个剧情会把这一幕的深情疯狂毁掉,这一系列的镜头,演员的情绪,都不下于优秀电影的最佳表演。不能太浪费。
陈妮点点头,何光倾也就马上回到了雨中去。
“凌兰啊,我们把衣服换了吧。”陈妮说了这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去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你别乱跑啊。”
凌兰没有理她,她已经从自己的情绪里面走出来了。但是那一幕实在是太像了,太像她死的时候了。只不过何光倾没有那个人那样的镇定罢了。
自己的死是自己最爱的人一手促成,这种悲哀,到底谁能懂呢?
凌兰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在乎了,现在的情况却让她彻底明白那个人的印记完全的烙印在她的灵魂上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摆脱他的影响。而她还以为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就可以完全忘记他,还是太天真了……
陈妮提着装凌兰的衣服的袋子过来的时候,凌兰还站在窗口吹风,身上滴滴答答的往下面落水。这些水都把地上打湿了一片。
“凌兰,快把衣服换了,免得感冒。”陈妮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椅子上,然后转身带上门出去。
凌兰强迫自己大声说道:“多谢了,陈姐。”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物。
“换好了吗?”陈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过来。
“换好了。”凌兰说道。
陈妮打开门,看到凌兰还是头发很湿的样子,不过已经换了衣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道:“既然你的戏份已经完了,那就早一点回旅馆,洗个热水澡。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淋了雨一样会感冒的。”
“好的,我知道了。”凌兰点点头。
“知道了有什么用,你快去,我帮你把衣服放到服装师那里去。如果李衡有什么事要找你的话,我也会打电话告诉你的,你放心。”陈妮抓起湿透了的装备说道。
“那好吧,陈姐,我先回去。”凌兰点点头,转念又想到了何光倾,道,“如果何光倾问起我,你就说我回旅馆了,情况不错。”
“知道了,你快回去。身体不怎么样还不知道珍惜。”陈妮嘟囔道。
凌兰也就心情略微放松了一点,随便拿了一把黑色的伞就撑着离开了。
陈妮看凌兰走了,把衣服就带着放到放衣服的房间去了。
管理服装的妹纸看到自己的得意之作被打湿得这么厉害,欲哭无泪。这梨花舞裙就这么毁了——只穿了一次啊,这群败家子儿!
等着何光倾自己的戏份拍完了之后,回来就看到自己休息室里面剩下了一滩水渍,人去楼空。
不知道凌兰现在到底如何的何光倾准备去找陈妮,才从休息室里面出来就看到陈妮跟在于方身后,两个人正在聊天。
“大方前辈,陈姐。”何光倾打了个招呼,又道,“凌兰呢?”
陈妮像是发现了什么,捂嘴笑着道:“凌兰回旅馆去了。”
“她情况怎么样?”何光倾有些焦急的问道。
“凌兰情况很好。”陈妮如实的转述凌兰的话。
“那就好……”何光倾点点头,呢喃着。
“光倾啊,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于方现在睡舒服了,状态不错,还有闲心看八卦了。
何光倾抽了抽眼角,显然是听懂了于方的暗示,微笑道:“大方前辈啊,外面在下大雨,李衡导演现在也在休息,不如我们坐着杀一盘儿?”把自己和凌兰的暧昧撇清。
“那不错!”于方正无聊呢,跟着就进了何光倾的休息室。
陈妮撇撇嘴,也跟着进去了:反正何光倾一定是对凌兰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她敢以她的性别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