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茹把还在睡梦中的月桐叫醒,为她换上了骑马服靴。月桐迷糊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茫然地问:“我为何要穿这身衣裳?”
小茹笑道:“少爷今日要带姑娘去骑马。”
一听骑马,月桐双目发光,随便吃了几口早膳就飞奔而出。去到鸣月庄大门,萧逸之和两只马在门口等着。
月桐冲上前,抚摸着马匹,展颜笑起:“少庄主,我们要去哪?”话音未落已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
萧逸之跨步上马,微笑道:“带你出城,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月桐拿住马缰,接过马鞭后,双腿一夹,马飞奔而去。
“少庄主,我们比一下谁最快去到城门。”
她灿烂的笑意仿若把萧瑟的寒冬都温暖了。萧逸之暖暖一笑,快马跟去。
去到城门,萧逸之拿出一个令牌,卫兵立即让道。
月桐冲萧逸之甜甜一笑:“少庄主,你看好了,我要表演马技了。”她单手拿马缰,另一只手一撑,身子一跃,站在马鞍上。
萧逸之不禁大唬:“你小心些。你再胡闹,我……”
萧逸之话未说完,月桐身子前倾,右腿站在马鞍上,左腿向后扬起,哈哈地笑起来:“别担心,这是小意思。”
萧逸之眉头一蹙,拉住缰绳,马赫然止步。他向月桐嗔道:“你再胡闹我就回庄了。”
月桐急忙翻身坐下,把马拉停:“你别生气,我不胡闹便是了。”
萧逸之依旧满脸嗔漠,月桐把马骑到他身边,微微一叹:“少庄主,我知道你做事情都是严严谨谨的。我父王说过少年人就是该胡闹,撞过头,吃过亏,就知道分寸量度。如果少年时都不胡闹,那这辈子就恭恭谨谨地过岂不太无趣了。二公子身有残疾,却是乐天知足,是从心里笑出来的感恩,你怎么就不学学他,放松一下自己,别把自己绷坏。”
萧逸之的手微抖,神色莫名地望着她。
“我的伤心事也不比你少,所以别总是一脸‘你不懂’的面容看着我。别人不懂是你不让别人懂,是你自己害怕。我可不怕!所以啊,你真的是只小老鼠。”
萧逸之淡漠的脸色透出了隐隐的光彩。过了半晌,他悠悠道:“把手伸过来!”
月桐愣了愣,狐疑地伸出手。萧逸之一把拉过她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的手掌咬了一口。
月桐大愕叫起:“你为什么咬我?”
萧逸之狡黠一笑:“我是小老鼠,专咬大花猫!”话完策马飞奔向前。
“小老鼠,你别跑!”
萧逸之把月桐带到一座山上。山中有一个结了冰的小湖,小湖旁搭着一间小木屋。萧逸之在小木屋旁下马,把马绑好,走进屋子。屋子布置很简陋,只有一张榻,榻前是一个石火盆,火盆上支起铁架,铁架上挂着一个铁锅。
萧逸之从屋外拿进来木柴,点起火。再去湖边,凿开冰块,把冰块放入铁锅中,进房把铁锅挂在火堆上。
月桐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十岁起,每到冬天,爹就会带我来这,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三天,什么也不留下。”
月桐杏目瞪起:“一个人在这?你害怕吗?什么也没留下,那你吃什么?”
“起初没在怕,以为爹只是吓唬我。等了大半天,爹没再回来,又很饿时,才明白他是认真的,于是只能胆战心惊地去找吃的。”
月桐愣住了:“你爹爹好狠心。那你要挨饿吗?”
萧逸之淡淡道:“第一天,白天找不到吃的,晚上又不会生火,冷了一整晚。第二天就真的要想尽法子去找吃的。寒冬腊月,所有动物都躲起来避冬,湖也结冰没法子钓鱼,于是只好去挖树洞,泥洞看看能不能找到田鼠,松鼠。没想到原来洞里有蛇,第一次几乎被蛇咬到,第二次就一把抓住蛇头,拿起石头把它砸死。于是就有炖蛇羹吃。原来饿了一天后,这蛇羹就已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月桐轻声探问:“那你恼你爹吗?”
“当时是千万个不明白,为何娘一走,爹就要如此待我。后来才慢慢明白,他要让我体会在最无助的困境中,如何生存下去。”
月桐郑重地点点头。
萧逸之看着月桐,感慨道:“其实,你才是从真正的生死一线中逃出来的。难怪你可以如此坚韧!”
月桐心中涌起凄怆:“我的命是很多人牺牲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我如果不好好活下去,就会太对不起为了救我而上月亮去的人。而且,我答应过母后,无论如何也要勇敢,要好好活下去。”
萧逸之心头轻颤:“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
月桐眉头一扬:“如今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负我,正如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一样。”
萧逸之淡淡地笑了笑:“谁说没人能欺负我?”
月桐愣了愣:“你大娘大哥还欺负你吗?”
萧逸之笑看着她,摇摇头。
月桐狐疑地问:“那还有谁?”
萧逸之暖笑道:“你啊!不是把我画个大花脸,就是逼着我大冷天在湖里游。就不怕我报复?”
月桐怔住了,又惊又怯地问:“你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三天吧?”
萧逸之微微一怔,随即狡黠笑起:“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月桐惊慌失措,拉住他的手臂:“你别把我留下来,我,我最怕蛇。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了,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萧逸之哈哈一笑:“终于也有你怕的东西了。你匈奴都不怕还会怕蛇?”
“我记得我才十岁,有一次去到哲安叔叔的军营,不小心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立即全身巨痛发抖,很快就昏迷不醒。哲安叔叔立即为我吸毒,把我急送回王庭。太医用尽了一切方法也没把我救醒,最后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后来,我足足昏迷了五日,那五日五夜里,父王母后和哲安叔叔没合过眼。我醒来后,父王病了十日,母后病了一个月。从那以后,我最怕蛇。怕我被咬,父王母后又会病倒。”话至此,月桐的泪水汹涌而出,呜咽着“如今,根本就不需要怕了。”
萧逸之轻搂她的肩膀,拿出锦帕为她擦泪:“别哭了,你父王母后一直在月亮陪着你,看着你。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月桐抽泣地点点头。
萧逸之从榻边的布袋中拿出两双布鞋,和四块铁片。布鞋的鞋底很厚,缝上了铁板,铁板中间留有一条缝隙,刚好把铁片打直放入。
“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我教你玩个游戏。”
萧逸之带月桐走到湖边,为月桐把布鞋穿上,绑好,再放入铁片。扶起月桐站在冰面。月桐没站稳,扑到他怀中,飘来阵阵令人酥软的芳香。
萧逸之扶住她,慢慢地在冰面上滑动。月桐感觉着身子轻快地滑过冰面,惊喜地笑道:“原来可以这样子在冰面上滑行,太有趣了。”
才滑行一会儿,月桐就想把萧逸之推开自己滑,萧逸之没松手:“你别那么急,我再带你一会,我现在放手,你一定会摔倒的。”
萧逸之先是双手拉着月桐,慢慢地发现月桐已找到平衡的感觉,渐渐松开一只手。两人牵着手,在冰面上越滑越快,寒风在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却丝亳敌不过两人身上浓浓的暖意,脸上盈盈的笑意。
“太好玩了,太好玩了,你怎么现在才带我来玩?”
“要冰结得够厚,才可以滑。不然掉入冰水里可不是闹着玩。”
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月桐越滑越顺,她要把萧逸之的手放开,萧逸之也只好放手让她自己滑。刚开始,月桐还是小心翼翼的,后来越滑越好,也就越滑越快,终于脚一软,整个人飞扑在冰面上,痛得大叫起来。
萧逸之伸手拉住月桐,微叹道:“你真是得意就忘形,痛吗?”
月桐握住他的手,狡狯一笑:“你摔一下就知道痛不痛了。”她把手一扯,萧逸之没有防备,一个踉跄,也扑倒在冰面上。
月桐哈哈大笑。萧逸之一咬牙,翻身把月桐压在身下,凝视着她。
月桐看见他似水的眼神,又被他压着动弹不了,笑声戛然止住。
萧逸之就这么近近地凝视她,有恼,有喜,有疼,有爱,突然俯下身子,在她的脖子上轻咬了一口。
“你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月桐又惊又恼地瞪着他,萧逸之忍不住笑起,手一撑,站起来,再握住月桐双手把她拉起。
月桐抚着脖子恼怒道:“你堂堂少庄主就会欺负人。”
萧逸之紧握她的手,带她向前滑去,若有所思地道:“为了补偿你,我这辈子都让你欺负,好不好?”
月桐怔了怔,“哦”了一声。
萧逸之微笑地看了满脸迷糊的月桐,把她的手握得更牢。她手心的柔软,掌中的温暖在他的心头化成了绕指的柔情。
萧逸之带月桐去抓蛇,月桐躲在他身后,又惊恐又好奇地张望。萧逸之很娴熟地抓住了一条蛇,把蛇在月桐面前晃动几下,月桐骤然花容失色,惊呼地要跑开。
萧逸之拉住她:“别怕,只要捉住蛇颈,它就无论如何也咬不到你。你来试一下。”说完把蛇递给她。
月桐惊恐地盯着他,萧逸之一脸笃定的坚持:“你可以的,别怕它。”
月桐喉咙一紧,咬紧牙关,接过蛇。那蛇在她手中,蛇口微张,舌头向外吞吐;蛇尾晃动中,缠住了月桐的手臂,月桐心中发毛,想把蛇甩掉。萧逸之一手拢住她抓住蛇的手:“绝不可这样松手。你一松手,它就会咬过来。”
他拿起一块石头,递给月桐。
月桐接过,紧抓蛇颈,把蛇放在地上,用石头一击蛇头,把蛇打昏。
萧逸之微笑点头:“怎么样,也没什么可怕的。”
月桐此时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蛇,也对,没什么可怕的!
她对萧逸之的恼怒慢慢化开了,却依然嗔怒地瞪他一眼:“你下次若再这样吓我,我一定跟你没完。”
萧逸之会心笑道:“那我们这辈子就没完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