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两位中学老师
人越上年岁,便越喜欢追忆似水年华。在被追忆的人中,那些不同时期先后在自己身上倾注过心血的老师们总是在脑海中出现得最频繁,其中最使我怀念的是一对中学老师——何英鹗和叶味真夫妇。
那是20世纪50年代前期,我就读于衢州一中,当时何老师主要教物理,叶老师始终教地理。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与这两位老师的特殊感情,是从一次课堂上的“遭遇战”开始的。上初一不久,有一次上课时,叶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两眼逼视着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自得其乐地在抛一个球玩耍,因此顿觉紧张起来,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老师的一顿训斥,甚至被赶出教室罚站。但想不到叶老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并和颜悦色但不无挖苦地说:“我以为你们班上要算叶廷芳最老实了,想不到今天也看到他玩起来啦。”我被老师批评了,但是我丝毫没有感觉受到伤害,相反,我感到老师的批评里,包含着善意和爱护,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从此我对叶老师由衷地尊敬,上课时再也不开小差了。结果,地理课成了我成绩最好的功课之一。不仅如此,在叶老师的鼓励和指导下,我学会了绘地图,而且怀着浓厚的兴趣,画得又大又精致,自己裱好后当作作业交给叶老师,老师总是爱惜地把它们保存在图书馆里,作为教学挂图,以尽可能节省教学经费。这样我自然成了叶老师比较满意的学生。也因此,我与何老师的接触也就比较多了。
何、叶这一对青年伉俪,一个仪表堂堂,一个白皙娟秀,彼此恩恩爱爱,人们常以赞叹的口吻议论说: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俩都端庄大方,穿着朴素,教学认真负责,这是我和许多同学一样,对这两位老师的印象格外深刻的原因之一。
何英鹗老师政治上一贯要求进步,还在中学时代就是一个热血青年,曾参加党领导的进步学生运动。何老师是个多面手,他原来是学航空的,但他完全服从教学需要,叫他教哪一门,他就教哪一门。新中国成立后学校兴建一排教室,由于经费不足,他毅然承担起设计并指导施工的任务,使这幢有六个教室的房屋节省了30%的造价。虽然这只是一座单层的平房,但设计者却赋予了它别致的造型,既实用,又美观大方。如果说我后来对建筑美学发生了一点兴趣,那么何老师的这个作品,便是对我最早的启蒙。上高二以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原来他又无偿地担负起兴建衢州二中的勘测、规划和施工的任务。在衢江畔一百余亩荒地上,只见他戴着一顶草帽,敞着一件灰布中山装,挥洒着汗水。不到两年工夫,几十幢二三层楼房在这里拔地而起,其中有何老师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那是他一生中的黄金时代,他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获得了报效祖国的机会。他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意气风发过,但从来不炫耀自己。
在我上大学以前,何老师就调到建德去了,他在那里担任严州中学物理教研室主任。教学之余,他先后设计了严中科学馆、新安江中学、白沙电影院等建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文革”后我打听二位老师的消息,却得到不幸的噩耗:英鹗老师在“文革”中被活活迫害死了。这样一位卓越的英才、忠心耿耿的灵魂工程师,正当风华正茂之年,便永远与我们诀别了。叶味真老师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她的健康受到了摧残,还一人艰难地拉扯着四个孩子。她退休后一度回衢州,我曾看望过她几次。三年前她由一个女儿陪着来北京观光,我们又聚首一堂,前后几次相见,令人可慰的是她已经坚强地战胜了自己,仍像以前那么乐观,话题总围绕着过去那些愉快的岁月,不停地打听何老师和她过去教过的那些学生的近况。当她听到他俩的学生几乎遍布全国各地,活跃在各条战线上,有的还挑了大梁,她欣慰地笑了,笑得那么幸福,仿佛一个辛勤的园丁,看到自己30多年如一日所精心浇灌的满园桃李正郁郁葱葱、喷芳吐艳而受到最珍贵的回报一样。叶老师说:“当了一辈子的人民教师,除了看到自己的学生成才,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喜悦的呢?”
哦,尊敬的老师,您的崇高愿望将永远鞭策学生们努力奋进,以报效祖国的一个个新成绩向您汇报,并以之告慰何老师的在天之灵!
龙年的双喜临门
2012年按照我国传统纪年法是龙年。如今龙年即将过去,我们当记住她留给我们的那些曾引起我们兴奋因而值得我们永久纪念的事情。如果我们一下子还难于盘点出究竟哪些事情有资格列入这样的项目的话,那么至少有两件是不难确定的,那就是这一年有两位同胞分别第一次获得其专业内的最具权威性的国际大奖,即王澍的普利兹克建筑奖和莫言的诺贝尔文学奖,它们都是国人多年来几乎望眼欲穿的盼望和梦想,因而向世界传递了强有力的中国文化信息。
莫言与王澍,一个从事文学创作,一个从事建筑设计,因建筑属于艺术范畴,故两个人的劳动成果都通往美学。颇为巧合的是,两个人的精神导向都维系于本土的文化基因,而且两人都在发掘本土的文化基因上执着地进行了长期的追求,最后双双都在美学上获得了重大的突破,因而获得国际同行的普遍认可并赞赏,取得本土同胞问津这两个重要国际奖项的零的突破,使得龙年带着双喜走进历史。
两个月来,由于莫言的获奖,全国的文化界、新闻界好不热闹,这番景象随着莫言年终在斯德哥尔摩登上诺贝尔奖领奖台达到顶点。比较起来,王澍的获奖,新闻界的热度就低多了。其实王澍2月份就拿到奖了!但除了业内同行,国人知道的并不多。应该说,这是不太正常的现象。须知,普利茨克建筑奖与诺贝尔文学奖,如果排除奖金的因素,其价值完全是旗鼓相当的。现代主义思潮兴起以来,随着风格多元化局面的形成,建筑设计也同文学、艺术创作一样,个性化倾向日益强烈,因而竞争非常激烈。你若采用别人使用过的建筑语言或符号,大家一眼就看出。因此一座新的建筑想要在国际上获得好评是难而又难的事情。难怪每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据说有七八十个,而普利茨克奖的每年候选人则有500多个。从如此庞大的竞争队伍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大陆建筑师长期盯着这个奖望洋兴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这是智慧的胜利。这样的大喜事不该让所有中国人都知晓并为之庆贺吗?
现代国际建筑界有多个国际奖项,诸如国际建筑师联盟奖、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金奖等。但其中最具权威性的是设立于1979年的普利兹克奖,这是公认的国际建筑界的诺贝尔奖!像美国华裔建筑师贝聿铭,悉尼歌剧院的设计者伍重(丹麦),巴黎蓬皮杜艺术文化中心的设计者皮亚诺(意)和罗杰斯(英),被美国评为20世纪十大杰出建筑之一的香港国际机场二期工程的设计者福斯特(英),被誉为“后现代主义建筑之父”的文丘里(美),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的设计者盖里(美),拉美头号建筑师尼迈耶(巴西),日本划时代的建筑大师、亚洲首位普利兹克奖得主丹下键三,北京鸟巢设计者赫尔措格(瑞士)与德·梅隆(德),央视大厦设计者库哈斯(荷)等,都是国际建坛如雷贯耳的名字,如今又赫然添上王澍的名字,足堪与莫言并驾齐驱,岂不让我等同胞感到格外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