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在去了陆景珩家之后又回了自己家一趟,踏着疲累的脚步走上三楼,却见门边竟靠着一个男子。
“有什么事吗?”叶轻凛了凛神色,问道。
男子微眯双眼:“到处发生了什么事情?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叶轻别过脸:“这是意外!”
“意外?”男子猛地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的眼睛,“别在我的面前耍花样,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明明是你主导的!”
“我主导的?”叶轻恨声,“你以为我会忍心伤害他?”
“是,你不忍心伤害他!因为你并不打算伤害他!你的目标是陆微!不是吗?”男子的手劲愈发大了,甚至在叶轻的下巴上印出了红色的痕迹。
叶轻的瞳孔中骤现惊恐,却还是矢口否认:“不,不是我!”
“我告诉你!不许再伤害陆微!我对你的信任已经不再,我们的合作,也就此中止!道不同不相为谋!”男子放手,微垂头,理了理衣襟,想要转身离开。
叶轻却怒叫:“阮子路,你爱上她了?你爱上陆微了?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放弃和我合作?”
阮子路停住了离开的步伐,缓缓回头,淡淡地看着叶轻,脸上不复笑意,却有些阴狠的感觉:“是,你没猜错,我爱上她了,所以这不再是一场游戏!我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害她!我的目的,我会自己达到!而你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我们,两不相欠!”
“陆微哪里好了!她乖张跋扈,她任性偏执,她到底哪里好到足以让你们爱上她!”此刻的叶轻,再也不复优雅,她狠厉地含着,面目狰狞。
“哪里好?”阮子路忽然又是淡淡一笑,“是,她乖张跋扈,任性偏执,可怎么办,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啧啧,叶轻,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陆景珩不要你了,你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入了他的眼?”
“阮子路!”叶轻怒吼。
“以后,我们再无关系,我也希望你不要再伤害陆微!不然,我有我的办法让你停手!”阮子路说完,迈步离开。
叶轻心里怒意很盛,在家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医院。她到的时候,陆微正在吃饭。
她吃了几口,便要抬眼去看一眼陆景珩,她的某次抬头,却忽然愣了愣,叫:“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
叶轻听言,也定睛一看,见他确实有了些微的动作,急忙跑去叫医生。陆微则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总算醒过来了……
医生来检查了一下之后证实已经没有多大问题,而且他也会马上醒来,当下就把他转到了普通病房。陆微终于能坐在他身边,心里满足又怅然。
陆景珩还未醒,陆微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放在了陆景珩的手上。
他原本温热的手掌此时也有些凉意,陆微很心疼,摩挲了几下想让它恢复温热,可几下过后她就恍然忆起,原来自己的手比他的更加冰冷,急忙将手又缩了回来。陆微轻轻地叹息,低着头揪了衣角,心乱如麻。
“微微?”一个略带沙哑的低音忽然响起,将正在神游的陆微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诧,待看见陆景珩那微睁的黑色双眸和唇边浅淡的笑意,她才轻轻叫了一声:“爸爸。”说完,她陡然想起自己昨天做出的承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叫道,“叶阿姨,爸爸醒了。”
陆微也不看陆景珩那疑惑的脸色,赶紧把座位让了出来,自己站在一边,见叶轻从卫生间出来,急忙拉着她坐在了她原本的位置,压着她的肩膀笑道:“爸爸总算醒了,叶阿姨昨天可是一夜都没合眼睛呢。爸爸你说,该怎么报答她?”
陆景珩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心里沉了沉,刚想问话,却见陆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的样子一如他第一次见她:“好了,我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好好聊吧,我先出去啦。”说着,人已经闪到了病房门口,关门的时候还将脑袋探了进来,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我真的走了哦,再见!”
等病房门在她面前阖住,陆微靠在门上,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原本以为很容易的,可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是这么痛彻心扉,可又能怎么办呢?即使这么难受,这么痛苦,她还是要坚持下去的。
陆微抬手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刚想走开,却见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阮子路比她高了许多,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也看他,无奈地拿出了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陆微没有接,只是低了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阮子路叹了口气,干脆伸出手,极致温柔地轻轻拭去了她眼角处的泪水,然后强制性地将手帕塞进了她的手里:“拿着吧,真让人操心。”
陆微看着他稍稍收了笑的脸,忽然笑起来:“谢谢你,阮子路。”谢谢你在我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
阮子路轻咳了两声,唇边的笑意掩不住:“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只要不留在这里。”
“跟我走吧。”阮子路伸出手去。
陆微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中,那种暖意和陆景珩差不多,陆微笑:“阮子路,我发现你真是个好人。”
“发现的真晚。”
病房里,却并没有陆微以为的温馨,而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陆景珩挣扎着坐了起来,语气愠怒:“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轻原本微微扬起的笑容就在他这句话后湮灭无踪,她扯了扯唇角,发现自己真的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便放弃了假装,干脆直愣愣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能对她做什么?打她?骂她?还是什么?”
听言,陆景珩怔忡了一下,却还是无法相信,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你没对她做什么,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轻心里一阵阵地怨气翻腾,却没法对着一个出了车祸才醒过来的人发作:“陆景珩,你是后悔了吗?后悔你一直拒绝她?现在她想远离你了,她想成全我们了,你舍不得了?你想留住她了是不是?”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便越尖利,最后一句话,她简直是叫出声来的。
等说完,叶轻却又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的回来,她只能苦笑连连,侧过脸不看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景珩沉重地叹了口气,“叶轻,我不想和你吵,只是,我真的担心微微。”
“你不用担心她。她很好,有人会陪她。她说,以前是她太执迷不悟了,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也让你不要再避她如蛇蝎,她说会成为一个让你觉得骄傲的女儿。”叶轻带了点报复性质地将话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陆景珩没有说话,却是忽然抬起眼睛,深深地看向她。直到叶轻受不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稍稍移开眼去,陆景珩才说:“算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
叶轻瞥眼看到他满目的失落,心里一阵疼痛和怨怼,她不管做到什么程度都比不上陆微吗?可陆微,到底有什么魅力?叶轻不知道,就连陆景珩也不知道。
诚如他所表现的一样,他是失落的。原本他以为当陆微放弃纠缠他的时候,他会如释重负,可如今,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那种感觉,相反的,他真的舍不得了,真的后悔了。
他从来都不敢承认自己对陆微那细微的感情,可在她放弃之后,那些冲动却全都涌了出来,他无法放手,无法当陆微只是一个女儿。可他却不能做什么,因为是他逼着陆微放弃的,是他那么多次地伤害了她原本脆弱的心,他怎么还能不顾一切地去挽回?他们不会陌路,却比陌路更加让人无言以对。
陆微和阮子路并没有去别处,只是在医院的草地上坐了一个下午。两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树荫下。
阮子路在中途去买了两瓶水,从树荫中的大道上走过来的时候,无数细碎的阳光从树叶中洒了下来,在他的身上踱上了璀璨的颜色。
陆微把眼神转到了他身上,个头大概一米八以上,有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眉目深邃漆黑,阳光在他的鼻翼处打下了一层阴影,犹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双唇难得地扬了起来,他还是笑起来好看,笑着的时候,他的左边脸颊上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可的确是魅惑无比的。
陆微正想着,阮子路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将矿泉水在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我在想你果然可以迷倒一大片。”
阮子路得意地笑:“就只有你不清楚我的魅力。”
陆微觉得一直紧绷着的心轻松了一些,勾住了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阮子路,说实话,你有过多少个女人?”
阮子路轻咳了一声:“作为我的追求对象,问这个问题,实在让我很难回答。”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阮子路笑得灿烂,“可我就是喜欢你,没有理由,盗用你的一句话,因为是你,因为是我。”
陆微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她什么时候说的,等她想起来,不禁撇了撇嘴。
两人没再说话,虽然只是静静地坐着,周围流动着的温暖气息却一直包围着他们。
直到夕阳西下,陆微才推着阮子路回家了,自己则是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敢往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外,陆微却没有立刻进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斑驳的伤口,踮起脚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去。
陆景珩躺在病床上睡着,而叶轻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她那缠绵悱恻的眼神细细地看着他,她的眼里是有泪的,她哀伤,她怆然,可她依旧义无反顾地爱着,始终没有放手。
陆微没有进去,转身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她缩起了腿,抱住膝盖,将下巴抵在了膝上,眼神模糊。或许她内心是不讨厌叶轻的,因为她们其实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为了爱甘愿付出一切。
可惜的是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所以注定了她们不可能和平相处,不可能成为朋友。陆微忽然想到了阮安,她是把阮安当作朋友的,如果叶轻也只是一个和她萍水相逢的人,那么,她会对她如对阮安那般。只是,世事就是那样难料。
陆微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叶轻从病房里出来见到她,略带惊异地叫了她一声,她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你回家吧,晚上有我在就行。”陆微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想越过她往病房里走去。
“我……”叶轻似乎想反驳,可陆微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你又在担心什么?我说出的话,是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叶轻抿唇地笑了笑,道:“你好好照顾他。”话还没说完,陆微已经走进了病房,连带着将门也关上了。
叶轻苦笑:“我不是怕你后悔,而是怕他后悔……”
陆景珩因已睡下,所以病房里只亮了一盏安眠的灯,闪着昏黄色的光亮,而陆微的走进,在墙上印出了幢幢的影子。
陆微没有马上坐下,反倒是先走到床边轻轻地将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探头往外看去,是一弯上弦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孤寂无比。她将视线移到了住院部大楼前的草坪上,就在那棵大树下,她为了躲避陆景珩,和阮子路在那里坐了一下午。
陆微抿唇苦笑,放下了掀开窗帘的手,缓缓转过身去,遥遥地看着正在熟睡中的陆景珩。他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本身气色好了,还是灯光印衬的缘故,额头上的纱布自然还没拆掉,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朗外貌。
陆微原本想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可这会,脚下却怎么也忍不住了,她跨了一步之后又连跨了好几步,直到站在了病床前。这下,她才是真正仔细地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是轻轻闭着的,可眼皮下的眼珠却似乎在不停地转动,陆微听人说过,这是做梦的征兆,那么,他梦到了谁?她有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呢?
陆微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即将伸出手去的时候,却见他忽然动了一下,似是要醒过来,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满心戒备地盯着陆景珩的眼睛看。好在陆景珩并没醒,他只是侧了身体,然后继续睡了。
陆微拍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气,这才又往病床旁走了一步,因见他的被子有些滑下,而病房里的空调打得有些低,她便矮下了身子为他盖被子。
她刚刚俯下身子,捏住被子两角的时候,陆景珩却轻轻缓缓地叫了她的名字,“微微……”那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可以这样诱惑和缠绵。
陆微忍住眼中即将渗出的泪水,别开头尽量不去看他的脸,待帮他掖好被角,她急忙站直了身子,可呼吸依旧是乱的,刚刚他呼出的气息所触碰到的脸颊,也依旧是灼热的。
她刚刚回过头来,再次看到陆景珩那张熟悉的脸,那本在眼眶的眼泪倏然落下,轻轻在脸畔滑过,直至无影无踪。
陆微手心那已经结疤的斑驳伤痕再添新伤,她毫无遏制地用力将尖利的指尖戳进了掌心,钻心疼痛。
陆微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慢慢坐在了床边,却不再看陆景珩的脸,只是以手托腮,侧脸看着床头那束溢着清香的百合。
那束花大概是叶轻买的,陆微不是很喜欢,却也不排斥,如今紧紧盯着那些花瓣,倒是觉得百合的确长得好看的很。
她看着看着,便觉眼前的一切事物便都开始晃动,连着那束百合也一样,变成了好几个重叠的影子,陆微抵挡不了那股睡意,头一歪,便是倒在床畔睡了过去。
就在她刚刚睡下的那一瞬间,原本应该熟睡且好梦的陆景珩却悄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眸色很深,在这般夜里,显得尤为暗沉,他转动了几下眼珠,然后看向趴在床边睡着的陆微。
陆微的脸就贴在他的手边,陆景珩十分小心地在不打搅她睡眠的情况下将手抽了出来,然后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自己调整到一个可以抬眼便能看到她侧脸的位置上。
陆微是撑不住才睡着,所以长长的头发全都散在了脸上,将她的脸都遮掉了大半,只能透过浓密的青丝隐约看到五官所在。
陆景珩的手抬起又缩回,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才将手伸了出去,以极轻极温柔的动作抚过她那散乱的发丝,理顺,而后将那缕发丝捋到了她的耳后,这才将她的整张侧脸都露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在她的侧脸打下了一个不太厚重的阴影,她的睫毛长而翘,此时因着灯光在眼下划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形状,鼻梁侧也是,陆景珩深深地看着,仿佛就看到她眨着眼睛,扑闪着睫毛冲他撒娇的样子。
陆微的唇是紧抿的,可唇角却是微扬的,似乎在睡梦中见到了美好的事情一般,陆景珩宽心地笑了笑,总算她还能有美梦,他多怕她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
陆微醒来之前,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了进来,阳光温和,点点都洒在了病房里,将整个病房照得亮堂了不少,一扫昨夜那有些迷乱的缱绻气息。
陆微一向睡得沉,直到缓缓醒来才意识到自己早就不再昨夜睡着时所坐的椅子上了,而是极为舒服地躺在墙边的沙发上。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便是一阵阳光刺来,她伸手挡住了眼睛,等适应了才拿开手,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了正靠在病床上的陆景珩。
陆景珩没有睁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可却不躺下,反倒要以这般不舒服的姿势坐着,陆微坐起来的时候想了想,将她送到沙发上的别无他人,除了陆景珩,可他不是受伤得很严重吗?
在那一霎那,陆微的心里满是暖意,因为她明白陆景珩,他是怕她睡得不舒服,才会强撑着将她送到一旁的沙发上去。
陆微脸上瞬间扬起了幸福的笑容,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之后再出来,却见陆景珩已经睁开了眼睛。
陆微还来不及做出她那副父女情深的样子,陆景珩已经先她一步说道:“能推我出去走走吗?”陆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不过是早上八点多,太阳才刚刚升起没多久,不算太热,倒很是温和。
陆微推着陆景珩的轮椅,在住院部前的草坪上缓缓地推着,而后找了个树荫底下停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换做前两天,陆微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会这么安静地和陆景珩呆在一处,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陆微深吸了一口气,在陆景珩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扬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对向陆景珩,道:“爸爸,你饿了吗?叶阿姨昨天说会带早餐过来的,要是你饿了,就忍忍吧,她大概很快就会来了,你也知道,她肯定不放心你的。”
她说话的时候,陆景珩一直看着她,所以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陆微脸上的笑容已经继续不下去了,完全只是扯着唇角而已。
“爸爸,怎么了?”她故作天真无知,摸了一把脸,“难道是我洗脸的时候没洗干净,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微微……”陆景珩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低头将袖口微微网上捋了捋,露出了有些伤疤的手腕,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微僵硬地笑:“爸爸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明白?”
陆景珩伸手示意她走到自己的面前,陆微却扭扭捏捏地不肯,他没办法,只有一手抓了她的手腕,固定住她,然后自己移了轮椅,这才逼得她正面看他:“微微,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或者,如果你不清楚,那么我来问你,你和叶轻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陆微似是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笑:“其实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是闹她,其实爸爸你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一个好人,都是我以前错怪了她,现在我想通啦,她以后可能成为我后妈呢,我怎么能不和她好好相处呢,你说是吧?”陆微说话的时候,总把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怕一闭眼,眼泪就会掉下来一样。
说完,她仰头看了看澄澈湛蓝无比的天空,似是恍然地轻叫:“今天的天空真是漂亮啊。”
陆景珩明明看到了她眼角若有似无的闪光,如今却只能哀叹一声:“微微,你不肯跟我说实话吗?如果是叶轻逼着你做什么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的,不用顾忌什么。”
“没有啊。”陆微笑嘻嘻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可笑意始终达不到眼底,“哪里有的事情,爸爸你怎么这么会胡思乱想了,叶阿姨对我很好啊,怎么会逼我做什么。”说话间,她忽然顿了顿,“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己想通了。”
“微微……”陆景珩叫,想要说话,陆微却拼命地要挣开他对她手腕的禁锢,可这一来一回,陆景珩却一眼看见了她手心那些斑驳的伤痕。
陆微急急地要握紧拳头将那些伤口藏起来,可陆景珩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他捏住了她的几个手指,一用力就将她的手掌摊开了,那些隐秘的伤口刹那间暴露在阳光底下,就像是陆微那些隐秘的心思被暴露出来一样,她心里有些乱,可越乱,却越敌不过陆景珩的手劲。
陆景珩将陆微的手拿近,细细一看,那些细碎的伤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他几次遏止住陆微想缩回手的想法,然后仰头看向她的眼睛:“怎么弄的?”
陆微自知他不会放开,也就不再挣扎,只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弄的,我也忘记了。”
“忘记了?”陆景珩的声音提了提,“伤成这样说忘记了?有些伤口还没结痂,明显是不久之前的,微微,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了吗?”
“真的没什么,不要紧的,我也不痛,你不用这么急的。”
陆景珩心里有些气愤,气陆微不知道在意自己的身体,气她不和自己说实话,可那点气愤在看看到伤口的时候全都化成了浓浓的心疼:“真的不疼?”
“不疼。”陆微摇头,“我本来就比常人耐疼痛一点,这么一点小伤,我又怎么会叫疼呢?更何况,我身上的伤口都好得极快,更加不用上药了,所以,爸爸,你别担心了。”说着,她嘻嘻一笑,趁着陆景珩手劲轻了一点急忙把手拿了回来。
陆景珩知道陆微生性倔强,也就不强求她说,只道:“以后小心点,嗯?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把自己弄伤,可不会像这次这样简单了!”
陆微看似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暗地里又狠狠地将指尖刺进了那还未结痂的伤口里,因为只有那钻心的疼痛才能让她从陆景珩的温柔里脱困而出,认清现状。
叶轻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草坪上这堪称美好的一幕。
男人坐在轮椅上,头微微上扬,细碎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阴影,却还能看到他眼中的焦急,而站着的女孩眯着眼睛,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两两相对,让她这个看客觉得那么美好以致于不想打扰。
可她迟疑了之下,终于还是迈动了步伐,走向了那树荫底下的两人。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叶轻笑,“景珩,你身体好点了吗?”
陆景珩听言,这才将视线从陆微脸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嗯,好多了,所以让微微推我出来走走。”
陆微瞥眼看向叶轻,抿了抿唇后笑言:“既然叶阿姨来了,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你们了。”说着,摆摆手就跑了开去。
陆景珩想叫,可他还来不及开口,陆微就已经走出了很远,已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叶轻自然是看得出来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却也没说破什么,只是缓步走到了轮椅后,推着他往住院大楼走去:“我买了早餐,我推你回去吧。”
“嗯。”陆景珩轻轻应了声,没再说话。
还没走进大楼,叶轻便有种被人看穿了后背的感觉,她往后瞄了一下,却见竟然是陆微躲在不远处的树干后,正探了个头往他们这里瞧。
叶轻推轮椅的速度快了些。
时间转瞬即逝,陆景珩在医院的日子里,白天的时候陆微要上课,所以不会去,而晚上若是叶轻回家了,陆微便会偷偷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进病房去看。
每次,她都是在床边睡着,可当她醒来的时候,却总是躺在沙发上,她明白是陆景珩做的,可却连一句谢谢也没法说。
这天放学的时候,阮子路特意过来问她:“你今天还去医院?”
“不去了。”陆微苦笑着低下头,“那个人早想给我爸爸守夜了,我给她一次机会吧。”
阮子路看了她许久,只笑道:“那我送你回家。”
陆微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
此时已经开始入夏,陆微坐在车里看向两侧,路边的梧桐树长满了树叶,一片一片绿色的树叶在树枝上迎风招展,偶有几片落在地上,便被车轮轧过,再无踪迹。
“他怎么样了?”阮子路问。
“好多了。”陆微懒懒地回道,她这几天总睡不够,此时说一句话就打了个哈欠,“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吧。”
“你真的决定放弃了?”阮子路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可以考虑我了!”
陆微淡淡地笑了笑:“阮子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没心情。”
“忘记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别妄想了。”阮子路忽然叹了口气,“陆微,你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忘记以前的,你需要过更好的生活,你不需要忘记,人要是没有回忆就活不下去,可是只有回忆的话也活不下去。”
阮子路难得这么认真地说话,陆微不禁抬头看他,可甫一抬头,就看到他唇边扬起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所以,让我来帮你走出你的回忆吧?怎么样?我和你相处那么久,你应该发现我是个好人了吧?”
陆微抿了抿唇,许久才黯然道:“对不起,阮子路,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明白!”阮子路空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真是冥顽不灵,就算你的心是冰块做的也该被我融化了!”
“我想我的心大概是石头做的。”陆微苦笑了下。
“呦,还会开玩笑了,看来恢复得不错!”
陆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将眼神转向了外面,神思游离。
到了家门口,阮子路又耍着赖一定亲了她的额头才驱车离开,陆微无精打采地开门进去,可一进玄关,她就发现了屋里的不对劲,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流淌,若是一般人恐怕不会察觉到,可陆微是谁,她天生就对血腥的味道尤其敏感。
她走进去的时候放轻了步伐,生怕惊动到那个不速之客,顺着那股血腥味找去,陆微发现那人正躲在她如今睡的客卧里。
陆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握上门把,然后迅速地开门,一把将门推开。房间里的情景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切都很整齐,只是多了一个人,她正坐在角落,香肩半露,在给自己包扎伤口。陆微急急地跑了进去,蹲坐在了她身前,急道:“阮安,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阮安咬牙说着,她这次的脸色比陆微前两次见她的时候更加苍白,唇几乎没有血色,而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濡湿了厚厚的一层纱布,“是不是吓坏你了?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见你家好像没人,就进来了。”
“伤成这样还没事?”陆微一向拿阮安当朋友看待,此时见她如此,心中自然焦急:“到底是谁伤了你?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是一身伤呢?”
阮安将挪到手臂上的衣服拉了起来,盖住了伤口,轻轻笑了笑:“真好,还有人关心我,担心我,微微,谢谢你。”说着,她顿了下,“不过,我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知道吗?我刚刚差点杀了一个人,我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颈,她温热腥甜的血液冲到我嘴里的时候,有人伤了我。”
陆微不相信,可阮安口中的确满是血腥气息,而且那颗没有掩去的獠牙上也的确有血渍,她心中一惊,却没表现出来:“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
阮安嘴里溢出了低低地叹气:“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死后还惦记着他,去找他,到头来,却抵不过那样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低弱,犹如入夜之后即将消散的清风。
“阮安……”
“所以我说你幸运。”阮安笑了笑,“你遇到了一个对你身份并不介怀的男人,真叫人羡慕……”
阮安并不知道陆微如今的处境,所以才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陆微听见,只剩下了无奈地苦笑。
“我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陆微苍白的语言述说着让她心碎了无数遍的事实,“就算他不介意我的身份又怎么样?”
阮安怔忡了一下:“怎么回事?谁逼你了?”
“没有。”陆微摇头,“我是自愿的。我只是忽然发现,我以为我爱他能让他觉得快乐,可没想到带给他的却只是灾难和痛苦,既然如此,那我放弃,我希望他好好的。”
阮安陡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花颜失色:“陆微,你似乎听信了我之前的话?可是怎么办,我忽然意识到,原来那样不顾一切地默默爱着别人太苦了,苦到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得起,你看,原本说得那样信誓旦旦的我,依旧还是选择了报复,微微,你还能坚持多久?你真能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不,我不相信。”
陆微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说不定以后的某一天,我也会冲着那个女人的脖子咬下去,然后对她说,这个男人是我要的。”说着,她做出了咬人的姿势。
阮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种话就说着玩玩吧,微微,我不希望你身上沾上血腥,你不该是属于黑暗的。”
陆微没有反驳,只是站起来道:“他在医院,家里没人,你可以在这里多住今天的,饿了吗?我去冰箱里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算了,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我去吧,就当是住宿费了。不过我手艺也不好,你勉强下,可以吗?”阮安扶住墙,缓缓站了起来,说道。
陆微看了一眼她受伤的左肩,迟疑:“可是你受伤了。”
“这点伤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看你精神也不是很好,先休息下吧。”说罢,她便越过陆微往外走去。
陆微转身看着她瘦弱却坚强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阮安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陆微她一无所知,可她知道她对自己并无恶意,这样就够了。
她知道阮安是那种为了爱情能付出一切的人,如今所为,却是真真正正被伤了心了,不然,以她这般至情至性之人,绝对不会如此。
阮安说自己厨艺不精着实是谦虚了,陆微在看到温凡将三菜一汤放到餐桌上时,就不免惊叹。
阮安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顺便接下了身上的围裙,笑:“以前为了讨某人欢心学的,没想到倒不是毫无用处的。”陆微有些心酸,急忙拉着她坐下吃饭。
这几个菜都是色香味俱全,陆微好几天没吃这么好吃的了,免不了吃得多了些,待吃完,她打着饱嗝瘫坐在座椅上:“阮安,你手艺太好了,我都欲罢不能了。”说着,她止住了阮安收拾桌子的动作,“你受着伤还帮我做吃的,收拾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说罢,抢过她手里的碗,笑嘻嘻地走进了厨房。
因为阮安的到来,所以陆微将客卧让给了她,自己则是睡在了许久未进的主卧。
陆微洗了个澡便躺在了床上,她将陆景珩的被子一卷,全都裹到了身上,她深吸了一口,那种清爽的气息一下子便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她差点就落下泪来。
太久没有接近,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竟是这般想念的,原来放手真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说出来的那一秒,她真的没想到实施起来会是那样困难与痛苦。
陆微吸了吸鼻子,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睁着眼睛回忆了一夜。有些事情是不用一直去想的,因为它是想忘也忘不掉的。
时间太短,回忆却太长……再怎么念念不忘,却总要狠下心来割舍,陆微就是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才更加痛苦。
早上陆微再去客卧看的时候,阮安却又不在了,可餐桌上却是摆了满桌的丰盛早餐,瓷碗底下还压了一张便签纸。
陆微过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阮安留的,她又走了。
她看来无处可去,却总是只留一夜,不给人带来任何麻烦,陆微是担心她的,却知道自己找不到她,只能默默地祈祷她能够安全。
陆景珩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身体总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当即便决定回家休养。
他回家的那天,正好是陆微周末,不可避免的,陆微便去了医院接他,而在此之前,陆微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
陆微赶到医院的时候,叶轻正在帮他收拾行李,她抬眼看到陆微,便冲她笑了笑:“陆微,你来啦。”
陆微朝她点了点头,终于转头看向陆景珩,微微垂首,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陆景珩伸手示意她过去,让她坐在床沿,他伸手想去抚她的一头长发,可还没碰到,她却迅速地躲开了,他有些讪讪,不舍地缩回了手:“微微,你都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唔……”陆微说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借口,道:“这几天都在上学,所以没时间。”其实她在说谎,若她真的想来,那就不会没时间,事实是,她并不想来给自己找罪受。
陆景珩的表情似乎有些伤怀,却挤出了一丝笑容来:“你现在很喜欢学校吗?我记得你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还满心的不愿意呢。”看着仿若一夜长大的陆微,他心酸不已,果真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如今的他,多怀念他车祸之前她的活力啊。
陆微当然也记得,那时候她觉得学校就像是一个监狱,幸而后来陆景珩宠她,所以没多久因出了点事情就把她接回了家。现在想起,她都觉得满心甜蜜。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扯着唇角,似是无谓地说道:“是这样吗?我忘记了,不过学校有很多朋友啊,我当然喜欢。”说着,她笑了笑,看向叶轻,“叶阿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叶轻刚刚把最后一点东西塞进了行李箱,这下抬起头来,笑着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嗯,走吧。”
离开医院的时候,陆微一直走在最前面,将那两个并排走着的人落在了后面,等到了停车场,她也是率先无比自然地坐进了后座。
陆景珩很不习惯这样的陆微,开车的时候一直通过后视镜看着她的神色,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叶轻的视线闪了闪,说道:“我特意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景珩,就当欢迎你出院,今天就让我做顿饭吧?”
陆景珩瞥眼看了叶轻一会儿,犹疑了一下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叶轻假装没有看到他的那阵犹疑,兀自开心着。
说起来,叶轻一共只在陆景珩家里做过两次饭,第一次,陆微挑剔她的菜不好吃,第二次,就是现在。
这次,陆微兀自低头吃着菜,没说一句不满的话,偶尔还会扬起头来笑笑:“很好吃,叶阿姨的手艺可以和我爸爸媲美了。”
她的转变太明显,谁都会发现,陆景珩就更是了,可他知道就算他问她转变的原因,她也不会如实说,于是,他便也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只觉自己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那些小心思,毕竟在他眼里,陆微和刚刚到来那会没什么两样。可事实上,陆微改变的不只是身体,更是内心。
吃完饭,叶轻也不多留,只以女主人的语气叮嘱了陆景珩要多休息之后便道别离开,而后,屋里就只剩下了陆景珩和陆微两人相对,默然无语。
陆微很不习惯这种尴尬的气氛,有些不适地说:“爸爸,我先回房间了。”
陆景珩急忙叫住她:“等下,微微,我想我们得谈谈。”
陆微刚想拒绝,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一看是阮子路打来的,便急忙接起:“有什么事?”
阮子路轻笑地说:“周末呢,有空吗?我们出去玩?”
陆微听言,看向陆景珩,她知道他肯定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话,便顺着阮子路说了下去:“嗯,当然有时间,去哪里玩?”她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不用面对陆景珩的盘剥,打听好了见面地址,陆微便把电话给挂了,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对陆景珩说道:“爸爸,你瞧,我朋友找我出去玩。”
陆景珩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极为不悦,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那个声音是谁的?他想大声斥责让她不要去,可以前她赖着自己的时候他都没那么做,更何况现在她开始往他所想的正常感情道路上走,他忍了忍,咬牙:“去吧,早点回来,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陆微说着就去房里拿了钱包跑了出去。
陆景珩坐在沙发上,看着陆微如同一只翩翩飞着的蝴蝶一般跑了出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陆微长大了,还是他无法接受她的长大?
陆景珩不明白,可他明白的是,他无法适应陆微的这种变化,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陆微将他当作中心,冲着他撒娇的样子了。他得知生命脆弱,想将她拢在羽翼底下细心呵护的时候,她却再也不愿意像往常一样留在他身边了。
陆微和阮子路会合之后,没去别的地方,却去了陆微和陆景珩去过的游乐园。
她别的项目都没玩,独独坐了一遍又一遍的海盗船,直到最后她吐得涕泗横流,这才止住了她再上海盗船的步伐。
阮子路没去玩,一直等在下面静静地看着她,此时站在陆微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语带心疼:“你怎么这么折腾自己?吐成这样就开心了?除了折磨自己,你还能想什么法子?”
陆微像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流泪,在拿过他买来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之后抬起头,不断地流着眼泪对他笑:“是啊,真开心。我就喜欢折磨自己,我开心极了,觉得心里都舒畅了许多。”
阮子路见她这个样子,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只是抽出几张纸巾在她的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真丑,以后可不敢再和你来游乐园玩了。”
陆微懊恼地低下了头,她原本以为这样折磨自己一顿之后心里会舒服一点,可却没想到那些心事却更是堵住了她的胸口,让她想吐也吐出来,郁结在胸。
而那次和陆景珩一起来的场景,更是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没有停歇。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回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
阮子路当然是充当护花使者,开了他那辆明黄色的兰博基尼送她回家。
这天不算太热,夜晚又没有什么人,阮子路便特意将车停在了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转头看她:“我们走一段怎么样?”
陆微点头答应。
两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上,一丝丝带了凉意的风袭来,将陆微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撩了起来。
几缕俏皮的发丝正好黏在了陆微的脸上,她懊恼地捻起,而后别在耳后,刚放开手,风又将她的发丝吹乱,她急了,干脆一直拿着手握着头发。阮子路看到了她这边的动作,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把手拿开。
陆微不明所以,却还是将手放开了,却没想到阮子路在下一秒张开了他略大的手,轻轻地便拢住了她一头柔软的青丝,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帮你。”
陆微原本觉得有点不适,可想着他比自己高,自己抬着手也不算太累,于是也就放弃了挣扎,笑嘻嘻地同意了,不过走路的时候却不敢走得太快,以免头发被阮子路给拉到。
其实阮子路拢得很小心,当他的掌心接触到这软软的发丝时,他心里一块最坚硬的地方便轰然倒塌,他的心跳有些急促,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异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微,唇边却是溢出一丝苦笑。
两人算是有说有笑地来到陆微所住的公寓附近,陆微刚想跟他说可以就此告别,没想到他却先一步对自己说:“陆微,他在那里。”
陆微原本侧着身子,此时转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寓楼下的那个看似孤寂寥落的身影,陆微的心像是被猛然抓了一把一样,疼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着痕迹地将阮子路的手挡了一下,重新将头发披散在背后。
阮子路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当下,却也只是无奈一笑:“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陆微低声说着。
阮子路便也不强求,只送着陆微来到了陆景珩面前,极有礼貌地垂首叫了一声:“陆教授,你好。”
陆景珩对他的态度明显差了几个档次,他不过是轻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已经听见,不过他反倒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陆微,说道:“微微,你先上楼。”
陆微不肯:“为什么?阮子路,你先回家吧”
“没事,你先上去。”听陆微这样说,陆景珩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一些,“我想和他聊两句。”
陆微尽管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一步一回头地往家里走去了。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无数星星如钻石一般镶嵌在蓝黑色的天空中,璀璨无比。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是陆景珩先开的口:“你很喜欢微微?”
阮子路笑着点头:“是的。”
如今的陆微明显已经趋向阮子路,陆景珩说话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底气,只道:“你也知道,微微还小,她还不太懂得……”
陆景珩还没说完,阮子路便笑了出来,露出了他左边脸颊上的梨涡:“陆教授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和陆微谈恋爱吗?虽然目前还没开始,不过我和她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对的,你情我愿,陆微已经长大了,应该不用事事都经过你的同意了吧?”
陆景珩皱眉:“我知道你的过去,我只是怕微微受伤。”
“真的只是怕陆微受伤?”阮子路抬眼看向他,眼神灼灼,“还是,你在害怕陆微离你越来越远?你在害怕如果她真的喜欢上我,那你和她就不可能了?”
陆景珩的眉头皱了皱:“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陆微的亲生父亲,我更知道,”他顿了顿,似是卖了个关子,见陆景珩脸上有些诧异和惊疑,这才继续说道,“我更知道她对你的迷恋,陆微一直很喜欢你,不是吗?陆教授,你摸着你的心说,你是不希望陆微和我谈恋爱,还是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谈恋爱?我记得陆微说过你并不想要她的那种迷恋,可现在,你的表现却并不是这样,陆教授,现在,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陆景珩从来没想过自己快三十的人,竟然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给教训了,不禁失笑:“看来你对陆微很了解?”
“我想您对陆微应该比我更了解。”阮子路若有所指,却不再深入下去,只道,“陆教授,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家了,再见。”转身的时候他脸上带了一丝苦笑,他似乎离原本的计划越走越远了,再这样下去,他还能达到既定的目的吗?
陆景珩看着阮子路挺着背脊越走越远的样子,心里的感觉有些奇怪,他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有些疲累地往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