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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戾少女的蜕变

她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暴戾而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她会努力做一个温和的女同学,因为所有的情谊,从来不是一味地自我保护,而是需要每一个人都有所付出的。

1.“怪”学生

如果说每个班级都有一个被人喜欢的人,那么也会有一个最被讨厌的人,在祝梦洁的班上,这个被讨厌的人就是她。

祝梦洁的脾气坏透了!

她应该没有朋友吧!

她以为她是谁?不就是老爸是个什么局长嘛,自己不争气顶个屁用!

那是她老爸吗?我有次听见她叫“小爸”,爸爸还有大小啊?太诡异啦!

她应该性格有缺陷吧?要不然就是从小被虐待的,不会是捡来的吧……

关于祝梦洁的流言蜚语在学校里有很多个版本,因为她从不与人交流,所以没人知道最真实的版本是什么。正因为这样,版本越来越多。她的任何一个坏消息,都是很多同学的好消息,好像她越惨,就越能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数。

祝梦洁也确实不是什么善良的被人欺负的小公主,她的舅妈是我的姨妈,我们同校不同班。她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结伴,我们在学校遇见,也只是点头走过。根本没人知道我们是亲戚,我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她的秘密;她很少与人说话,这得用“不得不”来造句——祝梦洁“不得不”跟某人说话;她脾气极臭,很容易翻脸,如果你未经允许碰了她的东西,她会在任何情况下跳起来大声骂你。当然,就算你事先征询她的意见,她也不会同意的。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从不知道什么是为别人着想,更不知道什么是迁就……

总之,没有一个人愿意与这样的女生交朋友,因为她连最最关键的一个要素都不具备。

祝梦洁不漂亮,皮肤黑,个子矮,戴着厚重的眼镜,不管怎么看,都让她彻底跟“美女”二字无缘。

祝梦洁是学校著名的独行侠,因为她老爸位高权重,老师也敬她三分。各科的老师都当她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尽管她资质平平,在各方面的拔苗助长之下,偶尔还能跻身年级前十。每到这个时候,祝梦洁就会被老师们轮流叫进办公室,夸奖她进步有多大。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花了多少工夫,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让祝梦洁那个卓越的爸爸知道呢?

所以对祝梦洁来说,她的学生时代实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甚至,做一个坏学生的机会也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成为一个“怪”学生吧——虽然这种怪,并不是为了叛逆或者标新立异,而是她真的不喜欢交朋友。

2.这名儿还真是主旋律呢

每年的三月份被称为“红三月”,我们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去做好事。这是祝梦洁最不喜欢的活动,好像在某个特定的日子做一件特定的事,就可以弥补自己平时的无作为。

我们班的任务是去敬老院帮忙干活,而祝梦洁他们是去看望一些住在廉租房里的困难家庭。老师会把全班分成几个组,每位同学都要交一点钱,然后带一件礼物,号称去慰问。电视台也一早派来了记者,带着话筒、摄像机跟着,等着拍一些感人的镜头。

猩猩就是在这样一个让人讨厌的日子,走进了祝梦洁的生活。

猩猩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违章搭建的棚子里面,屋顶是石棉瓦,一扇铁门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的样子。门口堆着很多垃圾袋,不远处就是公共厕所,风吹过来的时候,隐隐有刺鼻的味道。

祝梦洁他们的学**小分队都没能全部进入猩猩的家里,因为里面实在太小了。祝梦洁排在队伍的第一个,走进去简直被吓了一跳:总共就一间房,厨房和卧室都在一起,不知道烧饭的时候油烟怎么办。

猩猩是个十四岁的瘦小男孩,他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看着一群陌生人闯进自己家而不知所措,还被告知要做出热情、感动的样子。

但后来感动是真的,猩猩的爸妈都热泪盈眶。孩子们带来的钱,总共得有一千多块,这接近他们一个月的收入。还有各种礼物,有手工巧克力,自己做的寿司、书包、文具……祝梦洁送的是一只音乐播放器,倒不是要显示自己阔绰,而是过年的时候亲戚送的,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放着也是浪费。不过刚踏进大门她就后悔了,这东西跟这个家实在是太不协调,她应该送点实惠的。

大家站在屋子里闲聊,不是不想坐下来,而是根本没地方坐,也没那么多凳子。祝梦洁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家人的生活,只要这么点东西就够了。虽然她小时候的那个家也不富裕,但比起这个,实在要好太多。

大人们在逗猩猩,因为要拍一些孩子的画面——

“为什么叫猩猩呢?你没有大名吗?”

“因为手长脚长,耳朵大,同学们取的绰号,我的大名叫章栋梁……”

大家笑,这名儿还真是带点主旋律呢!

猩猩低下了头,好像穿了一件别人的衣服被揭穿了一样。

那你会模仿猩猩吗?

猩猩便开始模仿,其实就是划拉两下,他的面部表情因为过度用力变得狰狞。祝梦洁看着大家哈哈大笑的样子,心里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天结束的时候,祝梦洁清楚地记得,跟着队伍走出来后,她回头看看这户人家,清苦的爸妈站在门口送别,而猩猩则站在一桌子礼物旁边,歪着头看着,一副不晓得要先拆哪一个的样子。

祝梦洁在想,猩猩拆到自己礼物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3.原来她不过是个客人的待遇而已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祝梦洁回“娘家”的日子。每个月的这一天,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她便要自己坐车回去,在那里度过两天。

那原本是她真正的家,祝梦洁在那个家里待了八年。后来因为她的舅舅和舅妈不能生育,又一直很想要个孩子;而祝梦洁还有个弟弟,她家里条件很一般,父母似乎更喜欢弟弟,所以八岁的时候,祝梦洁被过继给了舅舅,我们那边叫“压头”。就这样,她的舅妈,也就是我的姨妈,成了她的养母。

已经那么大了,祝梦洁实在改不了口,后来舅妈说:“那就叫小爸、小妈吧,听起来也亲切些!”慢慢地,就这么叫了。

她舅舅是教育战线的一把手,家里条件也好。舅妈对祝梦洁视如己出,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就怕她跟自己不亲。祝梦洁偶尔对这个小妈撒个娇,或者为她做点什么,她都能高兴得昏过去。反而就是这样的刻意,让祝梦洁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无法融入这个家。

就在祝梦洁来舅舅家的第二年,又发生了一件事——舅妈竟然怀孕了,怀胎十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孩。祝梦洁又有了一个弟弟,看来“弟弟”这个词,终究将成为她这辈子无法摆脱的阴影。

祝梦洁很怕回自己家,本来就不那么亲,加上现在常年不在家住,更加显得陌生。而且弟弟大了之后,一直也没有自己的房间,父母将祝梦洁原来的房间从中间用一道布帘分隔开来。祝梦洁不在家的时候,弟弟拉开布帘,享受他的小天地。祝梦洁一回来,就意味着弟弟的领土被“霸占”一半,所以在弟弟心里,一定也是不喜欢她回来的。

这就让祝梦洁更加害怕回家,感觉弟弟怨恨的眼神时刻在自己身上,让她更加不想与他亲近。

但让她最最不喜欢的还不是这个客观因素,而是自从小妈生了弟弟梦龙之后,每次回到这儿,父母便会一个劲儿地问祝梦洁:“舅妈对你好吗?他们现在有了梦龙,有没有把你送回来的想法?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有没有提到过一点苗头?他们会不会不要你了……”

这些问题每次都要问十遍以上。祝梦洁不说话,一遍又一遍地伤透了心。如果舅妈不要自己了,那这个家自己也是回不来的吧?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每个月的例行公事,不过是个客人的待遇而已。

但她这一次回家,似乎氛围比以往更轻松一些。对于舅妈家到底还要不要自己的问题,父母仿佛已经有了对策——“马上就要高考了,梦洁,你要好好考。考上大学呢,就可以住校,就算舅妈赶你走也没关系。以后大学毕业出来找了工作,就更不用怕他们了。不过,现在就算他们对你再不好,你也不能跟他们翻脸,知道吗?上大学还要花好多钱的呢……”

后面的话,祝梦洁就没能听进脑子里了。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做父母的,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4.你以为的可以,不过是以为而已

祝梦洁第二次见到猩猩,是在某一天放学后。她去另一条街的一家报刊亭,买一套早早订好的漫画书。那套书只有那家才有,而且很难买到,她提前一个月就跟老板说了,约好今天去拿。

这是她给梦龙的生日礼物。

她知道他想要那套书很久了,但爸妈不喜欢他看漫画,不许他买。

长这么大,她还没送过梦龙一份正式的礼物,总觉得像是故意讨好、拍马屁似的——拿他爸妈的钱,给他们的孩子买礼物。祝梦洁一直为到底要不要送纠结不已,即便早早订了书,她还是拿不定主意。

猩猩拎着一只又破又旧的蛇皮袋,两只手紧紧拽着袋子口不肯松。三个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男生挡着他的去路,让他把卖瓶子的钱交出来,因为瓶子谁都可以捡,凭什么你一个人把钱独吞了?这是大家的瓶子,不属于你一个人……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是既然谁都可以捡,那你干吗不去捡?谁捡到就算谁的呀!

但猩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抓着袋子直摇头。三个大男孩步步紧逼,祝梦洁心想猩猩得吃亏了。如果是平时,她决不会多看一眼,去管这种闲事。可对猩猩,她的心里无端生出怜悯,就好像可怜自己一样。

祝梦洁咬着牙想办法,扭头看到前面路口站着个交警,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求助。

“警察叔叔,有人欺负我弟弟呢!”

祝梦洁不由分说地拉着交警去救猩猩,那几个孩子果然在听到一声“你们干什么呢”,又看到警察走过来,一溜烟地跑没了。

猩猩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祝梦洁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心仿佛被车轮碾过似的。

“今天挣了多少钱?”

“九块八毛!”

“可以干吗呢?”

“两个星期的早饭都够啦!”

祝梦洁摸摸他的头,表情夸张地说,“超厉害啊!”心里想的却是,“两罐饮料而已啊!”

猩猩仰起脏兮兮的脸对祝梦洁笑,“姐姐,我记得你,你上次去过我家的,对不对?”

祝梦洁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一直把猩猩送到他家棚屋的巷子口。

她正准备自己回家,猩猩发出邀请:“姐姐,去我家玩一会儿吗?”

从来没人邀请过祝梦洁去家里玩,可能是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一直假装自己不需要。但谁不需要友谊呢?没有人可以脱离社会一个人活着,你以为的可以,不过是以为而已。

祝梦洁被这个简单的邀请感动了,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她见猩猩一脸失望,心里有点难受。猩猩垂下头,站在门口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祝梦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头脑发热,把手里新买的漫画递给他,对他说:“这个送给你看好了!”

猩猩像是被流星砸中一般,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傻傻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祝梦洁看着他的表情,更肯定了,“嗯,再见。”

那天祝梦洁在街上闲逛到很晚。回家的时候,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很大的蛋糕,梦龙在房间写作业,两个大人在厨房。祝梦洁其实有点后悔把漫画书送给了猩猩,如果梦龙看到漫画书,一定高兴得疯了,现在自己空着手,她觉得有点尴尬。

梦龙听到动静,果然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直以来,梦龙都有点怕她,但内心又是渴望跟她亲近的吧。祝梦洁看到梦龙的小脸,只好干巴巴地说:“生日快乐!”

梦龙看到这个结果,有点失望。但爸妈刚好把饭菜端上来,都是他爱吃的菜,这才讪讪地走到餐桌旁。祝梦洁站在那儿,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5.原来,连茄子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

梦龙生日的第二天早上,祝梦洁觉得胃不舒服,醒得早了些。她想去厕所,走到门口,听见舅舅和舅妈在厨房说话,好像提到自己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原来真的是在讨论自己的去留,跟爸妈那么多次说的一样——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有没有她,好像并没有太多意义,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祝梦洁站在洗手间门口,不知道该走进去还是退回房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了房。她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了起床时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了学校。

那天放学,心烦意乱的祝梦洁又遇到在门口等她的猩猩。看见猩猩的样子,祝梦洁觉得心里好像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温暖。她跟猩猩都是没有朋友的人,也许,他们将成为彼此唯一的朋友吧。

祝梦洁跟猩猩回了家,猩猩很高兴,神秘兮兮地要款待祝梦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旧鞋盒,盒子上面盖着一张报纸,应该是用来挡灰尘的吧。看得出来,那鞋盒里面装的都是他的宝贝,那是他的王国。

他从鞋盒里面摸出一只小小的红苹果,欢天喜地地递给祝梦洁。祝梦洁并不想伸手去接,但看着猩猩期待的眼神,好像如果自己拒绝,就能够把这个小男孩纯洁的友谊踩得稀烂一般。

祝梦洁接过那只苹果,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洞——这只苹果应该被他藏了很久,已经开始腐烂了。这应该就是他招待最尊贵客人的规格吧!

祝梦洁心里酸酸的,勉强挤出笑容来,“我们俩一人一半好了。”她起身到厨房拿了把菜刀,把烂的部分削去,将苹果拦腰切开,中间的芯子像极了一颗五角星。

那是祝梦洁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苹果,干涩,无水分,不甜也不酸,还有点涩涩的苦味。她平时在家,这样的果子早就被扔到垃圾桶了,谁会稀罕呢,每天都可以吃比这好吃十倍百倍的水果。

祝梦洁同情猩猩,却在猩猩这儿得到安慰,自己目前的状况,毕竟要比猩猩好太多。

猩猩把祝梦洁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特别喜欢唱歌,常常一个人在家唱。他给祝梦洁唱了一首《青藏高原》,把她惊呆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从来没有人教过,能唱得这么好,让人叹为观止。后来猩猩又给她唱了好几首,清亮的嗓音浑然天成,没有技巧,天然纯净。祝梦洁问猩猩:“没人发现你唱歌唱得好吗?”

猩猩眨眨眼睛,“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唱呀,也没有人听我唱,我跟着电视广播随便学的。”

祝梦洁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送他的礼物是个音乐播放器,当时觉得送得不对,现在想想,冥冥中还歪打正着了。祝梦洁问:“当初我们送你的礼物,里面有个播放器,你拿来,姐姐给你回去下载点歌,以后你就随时可以听,随时可以学了。”

猩猩突然沉默了,半天才说,“那个,已经不在了!”

“什么?”祝梦洁不明白,“什么叫不在了?”

猩猩又垂下头,“卖了。爸爸说,卖的钱够咱家一个月饭钱呢!”

祝梦洁觉得一股气血直往脑袋上涌,她不是气别人把自己的礼物卖了,而是气一个父亲可以把对儿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从他手里夺走,只是为了钱。

她腾地站起来,冲进院子里。猩猩的爸爸支着灶头在炒菜,她一把夺过猩猩爸爸的铲子,大声说:“你有什么权力卖掉猩猩的礼物?你不知道他喜欢唱歌吗?你自己没能力满足他,别人给了,你还要剥夺!”

猩猩的爸爸被祝梦洁突如其来的责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一伸手拿回铲子,满不在乎地继续炒菜,“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你不愁吃穿,又落在好人家,你懂个屁!赶紧滚回家做作业,别管别人家的闲事!”

祝梦洁看着铲子在锅里不停地翻炒,烧的是茄子,那是个吃油的菜,可一直也没看到他放油。他兀自倒了半锅凉水,茄子在水里黑乎乎地煮,让人看了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她一直以为,所有的茄子都该像饭店的油焖茄子那样,油亮亮的,闪闪惹人爱。原来,连茄子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

祝梦洁拿了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猩猩家,任猩猩在后面喊“梦姐姐”,她死也不想回头。

她走出了猩猩家黑暗的屋子。天色未晚,夕阳明晃晃地照着街道,她的眼睛不适应地难受,一下子就哭了。

这么多人生活在阳光里,可阳光从未照进猩猩家!

6.祝梦洁踏进了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夏天

每一个夏天,空气里都是冰激凌、汽水和栀子花的味道。而这个夏天,还有各种选秀活动。祝梦洁以前从来不关注这些,但这一次,却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

祝梦洁有一张储蓄卡,是小爸、小妈给她办的。自从她成为他们的孩子,每年的压岁钱之类的收入,都由祝梦洁自己存在这张卡里。他们从不干涉她支配自己的钱。有时候祝梦洁也会想,如果他们真是自己的父母该有多好,那他们之间,可能就没有那层总也扯不去的隔阂了。

这张卡里的钱,原本祝梦洁是想着有一天如果谁都不要自己了,还可以出去租房子。反正只要撑到大学,她就可以自己去打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分享梦龙的爱,也不用霸占亲弟弟的房间。但遇见猩猩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事好像并不那么着急了,跟猩猩比起来,她的烦恼似乎有些狭隘。或许,遇见一个境遇不如自己的人,会让人天然生出一种优越感,通过对比来麻痹自己,她甚至生出了一点幸福感。

至少,她每天都有新鲜水灵的水果,她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她有威风凛凛的舅舅。就算她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庇护也不会消失,这一点,她深深懂得。所以她突然很想帮猩猩完成一个梦想,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这个捡垃圾小男孩的梦想的人。

那个暑假开始的时候,祝梦洁踏进了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夏天。

祝梦洁带猩猩去买了两套新衣服——小西装,白色的小衬衫,红色的领结,锃亮的小皮鞋——然后买了两张去上海的车票。

对,她要带猩猩去参加那场知名的选秀活动,她希望猩猩可以受到专业的音乐培训,有很好的老师教他。祝梦洁自己也没注意,每次看到猩猩亮闪闪的眼睛,就让她自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是那个暴戾又难以相处的“讨厌鬼”了。

这是猩猩第一次坐高铁,第一次穿新衣服,第一次喝新瓶的矿泉水,第一次吃肯德基,第一次打车……在祝梦洁看来,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猩猩来说,却是从未经历过的奢侈。

但有些事,并不会按照你想象的样子发展。

猩猩还是搞砸了选秀活动。

他从来没站在舞台上唱过歌,他不知道话筒要怎么拿,他从小到大都被小朋友欺负,他浓烈的自卑感无法克服……

所以才一上台,评委老师开口问他第一句话,他便结巴了。再问,他答不上,他急得在台上就哭起来,整个氛围被搅得非常之差。可想而知,猩猩自己的状态更差,唱了两句就被叫停,祝梦洁在后台急得要疯了。

猩猩哭着跑下来,低着头,“我就说我不行啊!不行的……”

祝梦洁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比猩猩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千里迢迢来了,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绝不能就这么回去!

祝梦洁不肯走,死赖在休息室。她跑去求工作人员,坐在其中一个最大牌的评委化妆室门口苦等,求他们让猩猩再唱一遍,只要再唱一遍就好。

她还是被拒绝了。

她最后偷来工作牌,混进拍摄现场,趁工作人员不备冲上舞台。

评委被这个情绪激动的小姑娘吓到了,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上舞台。

“那个小男孩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愣住了,答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因为他喜欢唱歌,从来没有人愿意听他唱歌!”

7.她终于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被需要

猩猩终于在真正的舞台上演唱了一次,他一开口便艳惊四座。这是祝梦洁想到的结果,他的声音太棒了。

猩猩通过了初赛,记者蜂拥而至来,要采访他。祝梦洁带着猩猩躲开了,他们是来唱歌的,不是来成名的。

但她没有想过,有时候有些因果是颠倒的。

猩猩的父母和祝梦洁的舅舅、舅妈都赶了过来。猩猩是未成年人,父母出现了,祝梦洁什么事都插不上手。她看着猩猩被爸妈带着上各种访谈节目,接受各种采访,扮演苦情励志的小男孩。他的父母讲着一个又一个她从来没听过的故事,听得别人潸然泪下,而猩猩永远垂着头,只在节目最后的时候完成唱一首歌作为结尾的任务,眼睛里永远都是不知所措的神色。

但猩猩可以每天穿新衣服,可以每天坐汽车,可以每天吃新鲜水果,可以做很多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甚至从未想过的事。

这些都是祝梦洁凭自己的阅历不可能预料的结果。

就好像祝梦洁回到家,听到的却是梦龙住院要手术的消息。

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梦龙是个有视觉障碍的小孩。她只知道他容易摔跤,容易拿错东西,干什么都是怯怯的。她以为是他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所以性格使然,她没有多想过,当然,她也从未真正去关心过他。

在这个家里,梦龙出现之后她都当自己是个影子,尽量不影响别人的生活,不打扰别人,也从不走近他们。

舅舅跟舅妈早就知道梦龙的病,但从来没有跟祝梦洁说起,怕她有心理负担,他们希望她不要太照顾梦龙,当他是个正常的小孩就好了。他们从未想过,有了自己的小孩就要把梦洁送走,只是看到她一直闷闷不乐,不知道怎样才能给她一个舒服的成长环境。他们甚至以为她脾气古怪不与人亲近是想回自己的家,考虑是不是让她回到亲生父母那里对她更好。

他们对她说:“只要你高兴,无论你在哪里,都一样是我们的女儿。”

祝梦洁头一次愿意听他们说那么多那么长的话。

她独自一个人去医院看梦龙,却不敢走进病房里去,因为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她隔着房间的玻璃窗子看他,他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睡得正香。这些年,她的那些失落感好像突然间不复存在了,她终于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被人需要。

舅舅和舅妈每天上班,她每天在家做好饭,然后给梦龙送到医院。她第一次知道梦龙不爱吃西兰花,喜欢吃蛋黄蒸豆腐,不爱吃空心菜,喜欢吃鱼……同住了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其实被忽略的又岂止是她一个人呢!

原来,她才是这一家人里,可以当成后备军的那一个。

8.她会努力做一个温和的孩子

猩猩回来了。

祝梦洁想去看他,走到那个熟悉的巷口就呆住了:一辆面包车靠边停着,是搬家公司的车,猩猩要搬家了。

猩猩看见祝梦洁,很高兴地想跑过来,却被他妈妈一把拉住,强拽着把他拉进了屋子。猩猩不停地回头张望,一步一回头,最终消失在了棚屋里面。

祝梦洁站在那儿,看着工人把里面的东西往车上搬,一边搬,一边有东西从里面被扔出来。猩猩家的东西太少了,能带走的更少,她一直没法想象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人类维持生命的需要,竟然这么简单。

但祝梦洁好像慢慢有点懂了,以前的猩猩一家是活着,而以后的猩猩一家,则要开始生活了。

猩猩家的搬家车子从祝梦洁面前驶过,车窗全部摇上,她连猩猩的脸都没有看到。但她知道猩猩在里面,那个曾经跟她并肩作战过的小男孩,以后,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面包车驶离小巷后,祝梦洁独自走进猩猩住过的棚屋,地上一片狼藉。那张之前他们在“红三月”的时候坐过的破凳子还在,这个家里当时最重要的家具之一,现在已经成为垃圾被丢弃了。

祝梦洁看到猩猩的旧鞋盒,那个曾经装着他的宝贝东西的鞋盒,也被丢在这里。

是的,猩猩不需要了,他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宝贝,像所有其他孩子一样。

原本心里有着怨恨的祝梦洁捡起那只鞋盒的瞬间,突然释然了。她仍然是那个帮猩猩实现梦想的自己,没有变,而猩猩,让她找到了存在感,被需要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切的勇气。也许很多年之后,猩猩还会记得,他跟一个姐姐之间的特殊友谊温暖过自己一阵子。

而那套梦龙喜欢的漫画书,祝梦洁又千方百计弄到了一套新的,在他做手术前放在了他的床头。

那是祝梦洁第一次送给梦龙礼物。

她再也没有回过自己原来的家,她打电话回去,说梦龙要人照顾,所以最近不回去了。她听到听筒那边有松了一口气的欢愉,若是以前她一定气恼,但现在,她觉得心安。

过完那个暑假,她也要开始新生活,去上大学。她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暴戾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她会努力做一个温和的女同学,因为所有的情谊,从来都不是一味地自我保护,而是需要每一个人都有所付出的。

我的远房亲戚祝梦洁,用整整一个夏天,明白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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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纷乱嘈杂的现代社会,人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直到阿巴顿的出现和蔓延;被阿巴顿传染的人,会变得渴望杀戮,身具异能,对人类造成极大的威胁,直到某一天,一个小人物做的一件小事,让这个世界有了一些改变。
  • “漂”在北京的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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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修仙之李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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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的国家的种花家蕴藏着无数的传说,当这些传说突然有一天降临到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屌丝身上,屌丝是否能够逆天改命成为一代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