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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黄昏散步

夏天充满着紧张、热烈、急促的旋律,江河浑浊而浪涌;土地被火热的太阳晒得发烫;大雨,有时能连续下几天,万物呈现着蓬蓬勃勃的生机。

南方的夏天格外燥热,夜也来得很晚,下午六七点钟,太阳才落到西边山头,天仍大亮。我最爱夏日的黄昏,天空涂抹了一片暗紫色的彩霞,轻薄而西斜的阳光在群山环抱中穿过,照得南湖的水面闪出一片鱼鳞似的金光,整个绿城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馥郁的气息。

那天黄昏,我和妻子沿着青秀山脚下一条山路散步,这条山路早年林场运送木材时简易修过,但多年失修,如今已经坑坑洼洼,杂草灌木丛生,破烂不堪。我们只得小心慢步朝前走。好多年没有走这种山路了,很有情趣,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

想起家乡那茫茫的、无边无际的山,山上高耸入天的繁密森林;想起那狭小的峒场,峒场上葱葱的绿草、郁郁的竹林;还有那日夜流淌着的有如歌声一般的淙淙小溪流水和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的山路……我们的青春就是在那个环境中度过,我们就是从这山路上走出来。触景生情,眼前这些,此刻就鲜明、活跃、逼真地映现在我的心灵眼界里。

一路上偶尔碰见从建筑工地下班的民工,他们走路的步伐很快,赶着回家,在荒山野岭中和我们擦肩而过,除此之外不见一个人影。想起一里之外就是繁华的闹市,这僻静的山路可算是“世外桃源”了。我朝山路两边望去,有灿烂无比的野山花,有高大的树木,有水波粼粼的池塘,晚风拂送,那些山花在浸着蜜香的山岚中沉醉。整个山野在夕阳下显得充满了生机!此时,有许多彩色的记忆和发光的音符在我心灵的空间闪现。

我们越走越慢。看见天色渐晚,我催妻子快走,可她依然慢慢地、稳稳地,走得很仔细,看得也很仔细,还自言自语地说:“这地方开来种菜、种玉米,养养猪、养养鸡,多好啊!”妻子退休后,专职种菜、栽花、养鸡,日子过得非常充实,讲话自然也“三句不离本行”。我笑着说:“这地几百万一亩,怎么能开来种菜?”她不言语了。

我指着天空叫她看,布满流云的天空,被晚霞映得通红,云彩低低的,我觉得它离我头顶没有多远。山路一片清静,没有城市喧嚣的声音来烦扰我们的心,除了那幽虫的凄鸣,林鸟的欢唱,以及野兔子的跳动拨弄着树叶子发出的细碎声音,再就是我们移动的脚步清晰的音律了。在闹市之外,能有如此宁静、悠然、美丽的黄昏,我不由得惊叹起来。过去日常的琐碎、事业的艰辛、工作的压力使我们无暇旁顾,许多春花秋月、良辰美景都随着漫漫岁月逐渐褪色,如今“无官”一身轻了,自己支配的时间很充裕,该好好品味这人生的黄昏。

突然想起有一年,我到云南瑞丽,看见几位坐在树阴下边聊天边慢条斯理绣花鞋的傣族老人。

我问她们:“老大娘,一天可绣几双?”

老大娘说:“两天就绣一双!”

我说:“你们这样慢慢地绣,如果加快点儿,不就可以多绣一双?”

有位老大娘笑着回答:“同志,不想快!我们年纪老了,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快乐啊!就像你们来旅游,老是想着赶路到前面去看下一个景点,沿途的美丽风景,就没有时间欣赏,多可惜!”

另一位大娘接着说:“人的一生,走快走慢,都是同一个归宿,何不慢慢走,品味人生的快乐呢?”

我当时听了感到震惊,这几位老大娘竟能悟出如此极富人生哲理的思想。是啊!人生是一条漫漫的长路,多少个美好的时光、平凡瞬间,若不用心体味,便会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滑过,留不下一丝的回忆。如今我已年过花甲,该慢慢地体会这黄昏平静和天然的美丽景色了。

一位心理学家在他的人格发展学中说,人们在五十岁之际,将会回首检视已经走过的人生之路,如果过去的发展阶段得不到满足,他将对这一生感到失望,因为往前看去,已经时不我予,颇有不堪回首的意味了。今天,我们回望人生,是先苦后甜,生命的色彩依然可以在暮年灿烂,应当对人生充满信心。幸福本身就是路,你生活中的每一时刻都是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夜幕降临了,市区已是一片灯火,像天庭蓦然降落下万颗星辰。我们朝着灯火往前走,终于走到了市区,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满街流彩,满街泻银,一根根灯柱顶上向四面展开的灯盏像天上开放着丛丛银花。我想招辆的士快点回去,妻子拒绝乘车,她说:“刚才那么差的山路都走过来了,这平坦的马路还走不得?”我笑着说:“是啊,散步,特别是黄昏散步是一种奢侈,我们要尽情地品味和享受一下子!”

随着西天的晕红消融在远方,随着淡白稀疏的月光升上暗沉的夜空,随着眨着眼的小星爬上天河,我们漫步在火树银花之中,带着美丽与繁华、憧憬与向往走着,像一丝微风,像一个春宵的轻梦!甜极了,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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