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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个老鬼的故事

那是一个死了两世的老鬼,他俯身飘到了黑袍男子面前,瘦得皮包骨头的他脸上流露出一副膏肓之态,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腐朽的味道,由此我甚至可以推断他生前肯定过得很潦倒,可是他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我才发现我的猜测完完全全是错的。

老鬼的名字叫“布奇”,他称自己为老朽。向黑袍男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他才表情严肃而又略显痛心地开始了讲述。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自古以来在他的生活中不断以现实的方式出现。他已经死了两世,因为各种贪念而进不了阴界,也无法在人界停留,只能像很多孤魂一样,生不算生,死不算死,耗着无穷无尽的光景,一颗腐朽的心,就这样日复一日炼成。

第一世的死因是钱财。他年轻的时候,听说古老的黑海里有一枚远古恶魔遗留下的指纹。那是一枚神奇的指纹,拥有了它,便可以随手点开任何一座财富之门,这对爱钱如命的他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于是动了贪念前去寻找。

可没想到传说不过只是传说。他穿过了一片片茫茫无边的大沙漠,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心之所向的黑暗之海,而是一座又一座虚幻飘渺、似真亦的梦的连绵群山,望不到边际,非常挺拔。挺拔的背后,是布奇眼中黯淡下去的光芒,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灰意冷,他跋山涉水数五里,不辞艰辛咬牙坚持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却……只是换来这么个失望透顶的结果。而当时,他自身带的盘缠早已花得一分不剩,而且所有的食物也都已吃得精光。前无路,后退又不甘心,万般绝望之下,他双膝无力地跪向地面,与滚烫的沙子形成的强烈的撞击,溅飞一大片四散飞起的坚硬黄沙。他举着破烂不堪的衣袖,像个乞丐一样看看着那些苍茫模糊的群山,在毒辣太阳光的照射下,他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由于他对财富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痴迷的地步,所以那哭声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在空旷吸声的沙漠里倒也传得很远,挺招耳目的。遗憾的是沙漠里根本不会有人。所以他的哭只是用来发泄,而不是为了找寻某种奇迹来满足自己的心。

哭了不知有多久,不远处那片群山竟然缓缓分开,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轰隆隆的碎石块相互碰撞、摩擦着滚落到沙面上,暴露的太阳被一片阴郁的光芒所笼罩,天色因此骤然变暗。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布奇被这场景给吓住了,抽抽嗒嗒止住了哭泣。

更让他惊异的事情还在后头。短暂静止了几秒钟以后,从山石中闪现出一个人面石身的东西,像古埃及金字塔一样的形状。那东西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望着布奇,眼神中饶带兴趣,同样略显诡异。布奇这才感觉到害怕,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退着退着扭头便跑了起来。这就是人类,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保持着对生命的渴望,对恐惧的担忧。

他用上了全力奔跑,没想到那东西只是伸长了手臂,便一把将他抓到了面前:“别害怕人类,我没打算伤害你!”这声音难听至极,像是古旧的锣与铁锈碰撞发出的声音,带着沙哑不说吧,还声声发颤,震得布奇耳朵嗡嗡响了老半天。

“你……你想怎么样?”布奇浑身哆哆嗦嗦,不住地打冷颤。

“我不想怎么样。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那枚财富指纹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翻过这座大山便能寻得。但是我不能白白帮助你,你必须替我做一些我所无法去做的事情。”

“你是谁,我为什么信你?”布奇觉得逃不开了,索性不再哆嗦,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人面石身怪。

“我是冥界之妖!当年也是因为贪图财富而失去了我那珍贵的自由,看到今天的你,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几千年前,我还只是一个爱财的小妖,只因为偷盗了冥界地宫里的镇宫之宝用来修炼,就被那个可恶的地狱使者终身囚禁于此地。啊呸!他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使者吗?早晚有一天我要出去,我要恢复我本来的面貌,我要报仇!啊……啊……报仇……”也许是许久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面对布奇,人面石身怪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吼了起来。活像一头情绪失控的怪兽。

布奇吓得一屁股跌坐在这个冥界之妖的掌心,睁着一双目无焦距的眼睛失神地盯着他那张怪异不堪的脸。耳朵里是一大片震耳欲聋好似惊雷的闷想,他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类小宝贝,不要怕,我告诉你不要怕!听我的我保证你可以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比你想象中还要多,你放心,你不会吃亏的!”冥界之妖用一副恶心人的温柔语气冲着布奇小声说道,听起来倒像是在念一个诅咒,弄得布奇又害怕又想吐。

反正横竖都逃不掉,布奇只得答应了冥界之妖,决心在得到指纹之后便去替他完成那几件他在人界未曾实现的愿望,不,用“欲望”二字来形容会比较贴切。

那三个愿望说起来也够匪夷所思:首先是杀够一千名凡人,不论男女老少。然后将他们的血液凝聚,风干收好。还有最珍贵的心脏,一定要保鲜。这样他吃的时候才会有更强烈、更佳的效果。这些是用以恢复他肉身的食材,可是他无法亲自去取。等了这么久,总算有人经过,不好好利用这个活资源就太可惜了。

二是去寻找一块名叫“簇沓”的拯救魔镜。这是一块神奇的魔镜,拥有了它便等同于拥有了一切,它可以照转人的前世今生,并且可以倒转时间,一面向正,一面向反,而且它在太阳光下可以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可以治愈各种内伤外伤,作用极大。可以说,有了它以后,就算是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关于魔镜也只是传说,听得人多,见得人少。

三是在他的肉身恢复完好以前,布奇必须答应做他的替代肉身,帮他维持血液的流转以及身躯的鲜活。

布奇一一答应,当时他的脑子里除了害怕,剩下的都是数不清的钱财,完全冲昏了他的头脑。

冥界之妖如布奇所愿替他找到了那枚指纹,他迫不及待地贴在手上找了一座金库来做实验,很神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枚指纹顺利地感应到金库的具体位置,替他笼络了金库里的一切金银,没费吹灰之力。

布奇惊得嘴都合不拢,他被金钱彻底埋葬,鬼使神差离开了冥界之妖,带着他赋予的强大法力,去替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此踏上了自己的杀人之路。

只是还没等他胡作非为杀够一千人,他的惩罚就到了,那天他储存好二十七颗鲜活的心脏,一时兴奋便动用指纹劫了朝庭的一座大型金库,由于一时入迷,他扑在堆成小山的金子堆里,胡思乱想开了,由于他没及时离开,被吏史撞了个正着。即使他被冥界之妖所庇护,拥有再多的法力,也还是抵不过众多精兵万剑齐发的威力。他死在了自己血液的环抱下。命丧黄泉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布奇死后,灵魂却无法进入地狱之门,那些生前被他迫害致死的冤魂们心有不甘,挡住了他去地府的道路,一个个冲着他尖叫怒吼狠不得再杀他几万遍。只是当时他也已死,化为鬼魂。那些冤鬼给的折磨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可是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太无聊了!根本就是另一种变相折磨。他只好携着自己已朽的那把老骨头重返人界。在人界,他随意游荡,靠吸食一些繁盛的人间气息用以维持这抹孤魂。

让他倍感意外、倍感命运垂青的是,他误入一具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的身体,依靠自己强大的内在力量使中年男子起死回生。从此,他便占据了这架躯体,一并拥有的,还有这个人的思想。本来照这样下去,日子已经到了一帆风顺的地步,这个中年男子有妻有子,家庭生活风调雨顺,够丰衣足食,而且与邻人相处也很和谐很融洽。他本可以这样安心与他们共度一生的。

可是他却死性不改,依旧为钱痴迷,怠慢了妻儿和时间,妻儿痛心地发现丈夫变了,变得不再温柔体贴,变得斤斤计较、迷恋财物,便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他的邻居也因为他的贪心,爱占便宜,一个个疏远了他。他守着自己从各处网来的财富,孤单地度过了这一世的剩余光阴。

死后他遇上了死神,因为不愿多给死神贿赂,也因没有一个肯替他烧纸焚香的人,他的灵魂被死神扔在了半路上,又一次错过了轮回的机会。他的孤魂没有通行证,进不了阴曹地府,同时也去不了人界以外的其它地方,这样不死不活算什么?他彻底心灰意冷,听说在太阳的暴晒下可以融化自己,便整日悬挂在离太阳最近的那个钟楼顶端,渴朌依附太阳光的炙烤来让自己灰飞烟灭,以求轮回以外的解脱。

就这样自我折磨般悬挂了一日又一日,他终于被面前这位地狱使者初冷发现,便将他装进了超度瓶中,超度瓶就是那个可乐罐大小的玻璃瓶。他的罪恶与反省终于有机会去赎。

布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这一切,重重地感谢了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子一遍又一遍。那黑袍男子,便是地狱使者初冷,地位仅在阎王和判官之下,是维系冥界与凡尘的一位重要统治者,拥有极高的权利。

由于看惯了生死与各种各样的罪恶,初冷冷漠的面庞没有带一丝感情色彩,他将长袍那宽大的衣袖不经意地一挥,缓缓打开封闭的嘴唇:“你身上有着一重又一重的罪恶,不能因为你最后只言片语的反省就给泯去。这些罪恶无法抵消但可以偿赎。你暂且先去第十七层地狱看一下那些厉鬼们的种种状态,受一些教诲经,日后我对你自有安排。”

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布奇声音低沉地道了谢,一道纯白色的光影就在此时“刷”地一下从初冷的衣袖飞出,蹿向旁边那个看似废旧的破败城堡,模糊的城堡边缘挂了一个同样破旧不堪的牌子,上面四个颜色阴暗的大字在月亮黯淡清辉的浇洗下隐隐可见:冥界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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