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蒙蒙的,老城区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的,这些年走车频繁,许多大块的石板被碾碎,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我打着花伞,背着帆布包,手里捏着从日记本上拓下来的地址一步一跳的走进皇姑街九号。
这是一栋欧式的小楼,五层楼,大概刚刚修建的时候还是挺显眼的,但这几年经过战乱,军阀割据,倒显得有些破败,外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斑驳的铁门上锈迹斑斑,门口的石椅上做了个老太太,六十多岁,穿着小碎花的旗袍,看到我的时候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
我吓得差点一脚踩进泥坑里,干巴巴的回了一个微笑,那老太太露出个怪异的表情,朝我招了招手。
天空本来还雾蒙蒙的,此时却不知哪里飘来一大片乌云,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这斑驳的建筑仿佛一下子陷入一种空旷死寂的昏暗中。
老太太还在招手,脚下仿佛有什么牵引着,竟然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别去,回来。
我急得满头大汗,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老太太,到现在才看到她脚上穿着的一双血红色的绣花鞋,鞋尖尖尖的,只有手掌大小。
缠小脚?我记忆中,好像有一位长辈是裹着小脚的,但听爸爸说,曹家人作风海派,晚清的时候就没规定女子一定要裹小脚了。
我为此小小激动了一下,转而又看着那老太太,心里一阵发毛,双手下意识的抓紧雨伞。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双脚完全不听使唤,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过须臾就走到她面前。
“囡囡,囡囡。”老太太慢悠悠的伸出手,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老婆婆,我不是囡囡,你认错人了。”我拼命用伞挡住老人的手,雨水哗啦啦劈头盖脸砸下来,几乎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老人坐在石椅上那么久,竟然连根头发丝都没湿。
大白天见鬼了。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整个人跟紧绷的发条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蹦’的一声断裂了。
“囡囡啊,我的囡囡。”老人的手穿过伞面,指甲疯长,是被石丹花的汁液涂红的指甲红得触目惊心。
我只在鬼片里看见过这种场景,以为又是一场梦,拼了命的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把!
“嗷!”好疼。
不是梦啊!这竟然不是梦!
我头皮一阵发麻,恶臭源源不断的从老太太黑漆漆的嘴里喷出来,我甚至痛恨自己的好眼神儿,竟然看见老太太嘴里蠕动的白花花的蛆虫。这一次我真是没留情,哇的一声吐出来,双眼一番,直接昏死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是新式的西洋吊钟发出的钟摆声,一下一下,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仿佛一声声美人迟暮的叹息。
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炽灯光晃得我一闭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张开眼睛。
这是哪?
一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和香烛混合的奇异味道,灯光昏黄,竟是十年前那种老旧的白炽灯泡发出的光亮。
我躺在一张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动了动,才发现手脚分别被牛皮筋死死的绑在床柱上。
这是什么情况?绑架?
“醒了?”低沉悦耳的男生从天花板上传来,我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灰白色的天花板上用红色油漆画了许多诡异的暗红花纹,中间是一只诡异的红瞳,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么个诡异的空间,又被缚住了手脚,即便是再神经粗壮,我也感觉到切身的危险。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四周张望,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你是谁?”我强迫自己冷静些,心里却怕得要死,冷汗顺着额头“啪嗒啪嗒”往下掉。
牛皮筋绑得太紧了,我试着挣扎了几次,手腕勒得生疼,却没有松懈半分。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紧接着,空气仿佛遽然变冷,左侧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慢悠悠的走过来。皮鞋敲击底板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仿佛一下一下踩在我的身上。
他的个子很高,又也许是我躺在床上看的原因,只觉得他身材修长挺拔,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双腿修长笔直,处处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力量感,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的皮肤很白,让我想起好多年前爸爸的百宝格里的一块上好的古玉,温润厚重,带着一种沧桑的感觉。
因为背着光,我看不太轻他的五官,只是对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格外的胆寒。
我暗自唾弃自己一般,仰着头,他已经走到床边,一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大手轻轻的压在我的脖子上。
我尖叫着开始挣扎,他似乎尤为喜欢我这种疯狂的样子,紧抿的薄唇微微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么?”他突然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我心口的位置,尖锐的指尖重重向下一压,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衬衫和皮肤被同时划开,血珠从那道细小的伤口涌出来,渗透了衣襟。
我发誓,我真的听见了他吞咽的声音,然后,他缓缓的抬起头,目光讥讽的看着我。
“曹家人。我最讨厌曹家人。”他淡淡的说了一句,随手抓起一旁的床单盖在我身上。
这是几个意思?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他挺直的背脊,不敢再出声激怒他。
“麻烦!”他慢悠悠的说了一句,然后如来时一样晃悠悠的走进那扇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