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村子有买人,有抓了乞丐孤儿的,刘家村本来也是全村人家一起出钱,要用买的。谁知道刘四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正好是一男一女。里长就起了心思,如今将丹若和薛怀瑞送走,那银子就落在了他夫妇二人的手里。
反正也没人知道刘四带孩子来是做什么的,都以为他又做起了人伢子的买卖了。
刘四听刘长福如此说,心里恨意蒸腾,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刘长福声音越说越小,肚子也真的是越来越疼——之前也不是假的,可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疼罢了,尤其他还忍不住打着激灵,总觉得一阵冷一阵热的。
“四哥……四哥饶命……”
“你肚子上糊的这东西,可是那些仙师给的?”
“是是、正是仙师给的,只是剩下的都让我娘给老三老四用去了。四哥若是想要,我这就让我娘……”
“你家老三老四也用了?”
“他们……他们被侄女伤了手……”
“呵。”刘四竟然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刘长福留下一条命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他爹娘叫醒,可是他的肚子也越来越疼了。
里长一家正庆幸刘四那个煞星走了,孙氏更是对三儿子四儿子的办事不牢骂骂咧咧的。刘长福的肚子却是越来越疼,孙氏做了红糖煮蛋过来,他也是吃不下了。只是他浑身无力,打滚像是磨蹭,惨叫只余下哼哼,看起来倒像是昨夜大惊之下现在疲累了想要睡觉。
包括刘长福的老婆,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里长夫妇被打了棍子头疼欲裂,都想回去休息。刘长福的老婆先是被掐到窒息,又挨了棍子,又被孙氏埋怨咒骂怪她竟然一声不出,更是精神萎靡。
不过经过了刘四这么一件突发事件,四人自然都是睡不好了,这一夜噩梦频频。
好不容易在天将亮的时候睡着了,连声的惨叫忽然在村子里响起,又有人将院子门拍得震天响。
“了不得啦!里长!你家长禄死在井边上啦!”
“哪里来的丧门星!”孙氏刚睡着就被吵醒,这一听顿时就怒了,本来就疼的脑袋只觉得这一下便被气得血管都要爆了。她从床上跳起来,披头散发抓着把扫帚就冲到了门口,取下门闩一脚踹开大门,“缺了你的大德!哪里来的丧天良的破烂货!大清早的竟来咒我儿子!”
那人原本和孙氏算是亲近,这才打头来叫人,结果被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脸上阵红阵白,若不是被人拉住,怕是就要和孙氏对骂起来了。
“里长家的,你且去看看吧,你家长禄在井边上。”又有人插嘴。
孙氏这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不是一个二个,而是十几号的人,村子老井那边还有一声声叫嚷传来。
难不成长禄真出事了?
这点疑惑在她和里长赶到井边之后,成为了现实。
刘长禄怎么死的?里长一家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必然是刘四做下的缺德事!
孙氏坐在刘长禄的尸体就开始痛哭咒骂,可是刘长禄死得太怪异了,他浑身上下一点外伤都没有,但是面目狰狞,且衣裳是潮的,最先看见他的人也说地上还是泥泞的。
村人愚昧,否则也不会全村都笃信了黑齿教。不出半个月,刘长福也紧跟着兄弟的脚步入了阴曹。他死的时候肚子上烂了个大洞,恶臭难当。剩下的刘长寿和刘长喜也是手掌溃烂,请来的大夫上了如何的好药也不管用,说是只能把手剁了。
孙氏将大夫骂走,刘长喜一狠心,剁了溃烂到小臂的胳膊,谁知道没能止住血,不到一刻钟就去了。刘长寿不敢剁手,只能看着手臂一天烂过一天,又高烧不退,只是多活了两天也去了。
里长受不了打击,与刘长寿去在了同一天。孙氏却是疯了——也有人说她没疯,但所有人都叫她疯婆子。
……
丹若、薛怀瑞与廖琢——就是那个小乞丐——在车上一路晃悠着。
丹若正在打量廖琢,爹教的要会看人,她还不知道什么气度、谈吐。但只看廖琢的一双手,就知道他不是乞丐。他的手很脏,但是指甲缝里很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漂亮。仔细看,他脖子和脸上的脏污也像是抹上去,而不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
他的衣裳虽然破旧,可其实很干净,并没有寻常乞丐身上的臭味。
还有廖琢的牙齿,细细白白的,张嘴说话时也没有口臭气。
尤其这车上坐着的,都是真的乞丐和农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看他们,再看廖琢,那更是鲜明的对比。
其实丹若现在是只看见了别人,忽略了她自己了。虽然她现在确实还是黑瘦的,可是在宏京的衍国公府三年,无忧富余被薛丁夫妇教养了三年,她本身的性格又是大胆沉稳,因而与农家孩子完全不同。
丹若紧抱着薛怀瑞,这小子也是个心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丹若怀里睡过去了。
“你们知道,他们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吗?”廖琢突然问。
“我连现在这些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丹若摇摇头,虽然戒备着廖琢,可如果廖琢知道得够多,也是好事。
“阿……弥……寺。”廖琢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丹若两眼茫然,只知道既然是个寺那就是和尚庙:“不是什么黑齿天尊吗?”
“阿弥寺里的泥胎菩萨早就被推倒了,现在里边住着的就是黑齿天尊。”廖琢虽然没刚才那么故意拉长了调子,可也一直压低了声音,忽然他语气一变,貌似好奇的问,“听你口音是京城一代的,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寻亲。”丹若言简意赅,廖琢是回答了一些问题,可又跟没说一样。这黑齿天尊,到底把他们弄去做什么的?
可是廖琢在听到吴笑烟的回答后,哦了一声,一路上再没说话。
车停了下来,门一打开,外边刺眼的光亮,照得丹若双眼刺痛,险些流泪。
“这个臭啊!”开门的公鸭嗓捂着鼻子嚷嚷,“都下来!都快下来!磨蹭什么?!”
丹若抱着薛怀瑞走到了车边,马车很高,可是站在门外的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们非但没有帮忙把他们抱下来的意思,还抬手去拉扯。丹若抱紧了薛怀瑞,一咬牙跳了下去,毕竟跟着薛丁练了三年,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还不足以对抗大人,可也让她现在稳稳的站住,没摔着自己,也没伤着薛怀瑞。
其他孩子也鱼贯而下,多是有些狼狈的,还有几个直接摔趴在地上,弄得满脸是血。但即便他们哇哇大哭,也没人安慰,壮汉们连拉带扯,甚至直接抬脚去踢,将孩子们驱赶到了一处。
“男的这边!女的那边!”在推搡和劈头盖脸的巴掌中,丹若只能低着头,紧抱着薛怀瑞。
她原本想假装男孩,反正身上的还是男装。可是几个男孩当场就被撕扯开衣裳,推进了边上的木桶里洗澡,这是男是女一下子就分明了。
“给我。”廖琢突然过来抱住了薛怀瑞。
丹若的手下意识的一紧,但看了廖琢一眼,还是松了手。
“你他、娘、的去哪?!男的这边!”丹若朝女孩那里走了两步,就被扇了一巴掌。
“我是女孩!”丹若遮着头脸说。
“女的?”带头的公鸭嗓一把抓住了丹若的头发,抬手就要扯她衣裳。
这姿势其实她抬胳膊就能一拳头打在他鼻梁上,可这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人,所以只能忍着。
“松开你的爪子!”一个大红衣衫的美妇突然喝到,公鸭嗓眼睛中闪过愤恨,可还是将丹若放开了。
“丫头,过来。”丹若被抓得披头散发,听她招呼,回头看了一眼薛怀瑞,见廖琢已经抱着他进了木盆,虽然担忧,但也只能跟着这美妇去了。
美妇虽然帮了丹若,可也没多话,把她还有其余十几个女孩子交给了几个粗壮的婆子,一行人进了一间大澡堂。
丹若焦急,那些男孩的衣服可是都被扔掉了的,那封世子妃的遗书可怎么办?
“一会都把自己洗个干净!自己换上那边的衣裳!”谁知道,几个婆子在美妇面前一副好好做事的面孔,实际上却是要躲懒。只吩咐她们一声,就关了澡堂的门,自己出去了。
丹若顿时高兴不已,为防有变,她是最快脱了衣裳下水的。水是冷的,可是净身的澡豆,洗发的药粉一应俱全。丹若忍着冷洗净了自己,却还不是头一个换好了衣衫的——这些女孩无论是农家里不受宠的或者干脆是乞儿,多是没用过什么洗浴之物的,在家里至多用温水净净手脸便罢了,这水又这么冷,她们随便擦洗两下就罢了。
不过女孩们天**美,对于能穿上新衣裳,倒是很高兴。
丹若穿好衣裳,放好了遗书,总算略微放心了,她们又等了好一会,门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