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市郊的一栋废旧居民楼,这栋居民楼有三层高,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居民楼外的马路上竖着一盏锈迹斑斑的路灯,打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居民楼的墙壁上,墙壁上醒目地写着一个大大的红字“拆”。
黑漆漆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了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嗒,嗒,嗒。
二层楼的一户人家还在亮着灯。这户人家是单人住,而且是一个男性,因为房间很乱,偌大的客厅里只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床上凌乱的打印稿。
床上的男人睡眼惺忪,像是没有睡醒,脑袋昏沉沉,他记得自己刚抽了一根烟,而神经的绷紧和下体的坚挺告诉他刚才有人来过。
这个男人叫林笙,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拿着微薄的薪水,却有着不小的开支,他唯一的喜好就是抽烟,并且是抽着那种带着味的女士香烟。
今天这个晚上,他九点钟就已经上床睡觉了,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的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情,就是做梦。他知道,梦能够麻痹他,让他足以逃离现实。
凌晨两点的这个时候,林笙醒了,那个涂满高级香水的女人显然已经来过了。乌黑的床单随意褶皱着,林笙疲惫的坐起身来,他为了记住那个女人的来过,正在拼命地嗅着空气中的香水味。
醒来后,林笙弓着身子从床底抽出一本黑皮包裹的笔记本,他手里攥着笔,脑子里在不停地幻想着那个女人的模样,化着烟熏妆,带着美瞳,假睫毛,烫了卷发,踩着高跟鞋。
林笙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甜美,她曾经是林笙的暗恋对象,如今她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婆,但是在林笙的脑袋里,这个女人就是刚来到他梦里的女人。
……
林笙从他工作后便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过他的日记大多都是藏在床底,而他只有在写日记的时候才会打开它。其他时候,他不会去触碰这本日记,仿佛这本日记是上了锁的潘多拉之盒。
今天,林笙却意外地打开了这本黑皮包裹的日记,反倒了1991年3月1日。
凌晨两点,我盯着我的夜光表。
每日晚上九点钟上床睡觉,次日早晨六点钟起床上班。这是我几年工作来不变的作息时间,然而在今天晚上,却发生了改变。
当晚十点整,我入梦了。我梦到了一个陌生人走入了我的房间,但是我看不到她的模样,因为房间被烟雾所笼罩着,这烟窜入我的鼻子里,感觉很舒服。
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女人,她踩着高跟,摸着淡淡的香水,我不知道她来我的房间要干什么,然而我却没有感觉害怕,而是刺激。
床边上还有昨天中午吃剩下的便当,我现在感觉脑袋很晕,凌晨三点了,可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神经还在兴奋地跳着,只有眼皮聋拉着,血丝充斥着眼白。
今晚,1992年6月4日。
窗外的天很黑,云层里传来几道沉闷的雷声。
十点钟,下雨了,而且是瓢泼大雨,整个居民楼显得阴气森森。
林笙嘴里叼着烟,眼睛盯着手里打印出来的稿子,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瞥向窗外。
这夜很黑,这雨很大,那个女人她还回来吗?林笙边嘴里嘀咕着,还不忘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圈。
“咔咔”两声,断电了。这是这栋废弃居民楼里经常出现的情况,尤其是在下雨天,断电是经常的事情,因为要拆迁,所以基本上很少有电力公司的维修员来修理。
林笙看了下表,十一点。他并没有睡,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在嘴里垫着一根烟,烟圈袅袅地漫开来。
“啪”一道雷声,接着一道森然的白光透过窗户着凉了整个房间,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是林笙。他惨白的脸上还透着惊恐,刚刚那个女人来过了。
林笙在床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表,手表的时间刚好走到了凌晨两点。
生物钟调的可真准。林笙自嘲地说了句。
林笙爬下了床,蹲着身子又掏出了那本黑皮笔记本,笔记本上还透着浓浓的油墨味。
借着手机的光,林笙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写下:1992年6月4日,雨。
次日晚,林笙的同事们要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因为明天是周末。
吃完饭后,林笙又被同事们拉着去唱K,一直在外面待到了晚上九点。
回到家,林笙发现家里没有来电,房间里都是发臭的霉味,他才想起,垃圾筐已经很长时间没倒了。床底也堆满了没洗的衬衫和袜子。
林笙跑到楼下附近的一个小卖部,买了几根蜡烛。回到家,林笙从厨房里拿来几个啤酒瓶,在每根蜡烛底包上一层纸插在啤酒瓶上,然后点燃,漆黑的房间才亮堂不少。
卫生间,林笙脱光衣服,裸露着身体,他把一根蜡烛放在卫生间的隔门外,卫生间里的穿衣镜上线路出一个瘦弱的骨架,在林笙的左胸处,还有一道蚯蚓般的伤疤,每次林笙手指触碰到这道伤疤的时候,便会感到钻心的疼痛,而他也不知道这道伤疤的来历,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淋浴喷头里洒出来的热水浇在林笙的身上,镜子里的林笙却逐渐变得影影绰绰。
“吱”隔着玻璃门,林笙瞪大了瞳孔向外张望,却没有听到脚步声。浴室里的水流声却在不停地响着。
洗完澡,林笙穿上睡衣后没有一点睡意,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砰”!窗户这时传来了一阵巨响。
林笙猛地看了眼窗户,才发现窗户没有关紧,有阵疾风把窗扇猛地砸在了窗框上!
林笙下床把窗户关死,回到床上,才发现心脏还在碰碰的跳动着。
晚上十二点整。林笙睡着了。
梦又来了,来得悄无声息。
林笙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就像是他白天走过大街时,那些花店里传来的淡淡幽香,无孔不入。
突然,他的脑袋里一激灵,一只带着冰凉触感的手碰到了他的肩胛骨上,他感到长指甲在皮肤上划过的酥痒。
黑暗中,林笙吻到了那个女人的唇,女人的舌头就像是蛇一样,撬开了他的牙齿。
凌晨两点,林笙醒了。
他看到床单上的一抹红,让他回忆起了刚才不真实的欲仙欲死。
这时,灯亮了。林笙没有必要借着手表夜光来写日记了。
他写的分外卖力,1992年6月5日。
第二天,主编通知林笙有一个新作者由他负责。
林笙除了“哦”没做任何反应。
很快,中午林笙就拿到了这个新作者的稿子,看着稿子上隽秀的字体,林笙很清楚这是一个女性作者的稿子。
这位女性作者的笔名叫秀。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笙发现黑暗中的那个女人似乎消失了,她开始逐渐像幽灵一般退出了他的生活,而这令他感到极为恐惧。
不过这个新来的秀倒是对他很熟络,时常寄来稿子让他评阅,林笙对此像是并不感冒,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作者。
直到一天,他在秀的稿子上看到了一份邀约。
“能找个时间出来见个面吗?谈一下我的稿子。”邀约很简单,对于此,林笙感到有些茫然无措,他似乎还没有过这种经历。
最终林笙还是同意了见面,两人约定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约定见面的咖啡馆距离杂志社不远,林笙中午吃完饭就早早到了那家咖啡馆,离咖啡馆不远,林笙就看到靠窗的一个女人正在向咖啡馆门外张望着。
这个女人穿着黄色摆裙,脸上化着淡妆,长发盘在头上梳成发髻。
令林默奇怪的是,女人竟然第一眼认出了他。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坐下后林笙疑惑地看着女人。
“当然没见过。”女人看了林笙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禁笑着说道。
“直觉吧,呵呵,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女人笑了笑。
“我叫邱素。”女人大方地伸出手。
“林笙。”林笙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觉得我的稿子怎么样?”邱素要了两杯咖啡,问道。
“稿子还好吧,其实我的水平也不怎么样,能不能上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林笙说道。
“不,我说的是你的感觉。”邱素笑着说道,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笙。
“额。”林笙突然感觉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次的见面一直持续到傍晚,林笙看了看天色,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该回去工作了。”
“恩,谢谢你的点评和意见,我会继续加油的。”邱素笑了笑。
林笙起身后准备朝咖啡馆门口走去,而就在他经过邱素身边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禁让他怔了半晌,这味道他永远不可能忘记。
当晚,林笙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手帕,手帕上的幽香让他惊诧不已,难道黑暗中的幽灵跑出来了?
93年的夏天,天气闷热。
此刻的林笙正着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今天,他收到了邱素的最后一篇稿。
这是邱素在稿子里告诉他的。
八月的那天下午,他在市区的房子里没有找到邱素,那是邱素登记在杂志社的通讯地址。
林笙在脑子里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日记里幽灵女人终于跑出来了。
她就是邱素!
而邱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寄来了所谓的最后一篇稿,林笙完全不得而知。
摆在他面前有关于邱素的只有这篇用宋体五号字打出来的稿子。
“山庄。”林笙轻声念出稿子的名字,他的左眼皮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下。
“砰砰。”眼睛顺着看下去的时候,林笙发现自己的心脏也在跳。
‘这是一条通往山庄的幽谧小道,它被密集的树林包围着。天色发暗,萧瑟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风吹树叶的声音。
一个女人,打着赤脚。从那边的小道上走了过来,她披着一头长发,浓密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她的嘴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这是上下唇里牙齿相互交错的声音。
气氛诡异地吓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来自哪里,要去干什么。
女人手里拿了朵玫瑰,玫瑰鲜红鲜红,像是被滴了血。
突然,静谧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咒骂。是男人粗犷的嗓音。
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拉着女人一步一步走向了山庄,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乌鸦在叫。
女人没有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她任由男人拽着她,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是个美女。
瓜子脸,丹凤眼,瑶鼻玉口。
女人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她穿着一袭白裙,直视前方,双脚并拢,头发就这么被男人拉着前进。
穿过密集的树林,男人在山庄的门前停了下来。
男人用力推开这扇红漆大门,皎洁的月光突然照进了山庄,一片雪白。
女人突然像醒了,她大声地尖叫起来,声音异常凄厉,远处密林里的树叶竟不易察觉的一颤。
山庄像沉睡了百年的坟,没有一丝动静。
“这篇是什么稿?怎么可能上杂志?”同事小张端着杯咖啡走过林笙旁,瞅了眼林笙手里的稿子说道。
林笙的心里却是一片乱麻。这篇是什么稿?绝对不是要上杂志的稿子,而是邱素给林笙的信。
这个穿着白裙尖叫的女人一定是邱素,她似乎香葱山庄中逃脱出来,可为什么被男人拉着的时候她没有反抗,直到被拉进山庄的时候才发出尖叫。
晚上林笙未等下班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家。
打开家门他第一反应是家里来了贼。客厅被折腾的很乱,到处是被翻出来的旧衣服,还有被打翻的烟灰盒。里面盛满了女士香烟的烟灰。
林笙检查了门和窗户,没有被撬的痕迹。
是谁。来到他的家里翻箱倒柜?林笙下意识地想到了邱素,如果她是那个幽灵,她肯定就该有房门的钥匙,否则怎么在夜晚悄无声息地潜入他家。
这晚,林笙睡的更迟了,凌晨两点本该是他醒来的时间,可是他依旧没有睡着。
林笙站在窗户旁,盯着窗户外面看。
窗户外面的天漆黑一片,附近的行道树上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
突然,林笙瞪大眼睛,他察觉到窗外有人在盯着他。猛地推开窗扇,他竟然看到一个从对面行道树上蹿下来的人影。
黑夜中,竟然有人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