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妻,江文溪。”感受到怀中之人身体猛然一僵,乐天揽住她腰的手稍稍施了力,他不允许这时候出一点点差错。
江文溪并没有如他预期的一样笑脸迎人,依在他的身侧,死咬着嘴唇,依旧是低垂着脸,好容易才将隐忍了半天的悲愤之色压了下去,却听到他称她是未婚妻。就算她再笨再傻,她也明白她被白发魔男平白地利用了。不但被他强吻,现在还被强逼着演一场情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烂戏码。
要她配合强颜欢笑吗?可此时此刻,她却更想哭。
得不到江文溪的配合,乐天被迫伸出手,将她贴在耳际的发丝轻轻抚开,技巧性地将她眼角的湿意抚去,以食指将她的下颌轻轻挑起,迫她看向他,轻声问:“怎么了?害臊了?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方子贺,还有弟妹周梦珂。”
江文溪在这似情人之间才会有的呢喃低语中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眸,心陡然震动了一下,那里蕴藏的暖暖情意似要将人融化。只是瞬间,她便清醒过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面前揽着她的可恶男人在利用她,在作戏。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个坏心眼的人大费周章?
她转过脸望向她之前想窥探的男女主角,勉强轻点了点头,看似羞涩而含蓄。
方子贺笑了笑:“看来我和梦珂回来对了,什么时候请吃喜酒?”
乐天眯起眼睛,偏头看一了眼令他不解的江文溪,说:“放心,一定会通知你和弟妹的,届时你只要包一个大红包就好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方子贺看着江文溪的衣服又道,“伴娘应该要回去陪新娘子敬酒了。等我和梦珂回S市安顿好,我们再出来聚聚,到时候好好聊聊。我和梦珂先进去了。”
乐天淡淡地笑着:“一言为定。”
周梦珂僵直着身体任由方子贺揽着她向宴会厅走去。她的脸色始终是苍白的,脑中一直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单凭那身衣服,她便知道乐天怀中的女人是那个伴娘,刚才在洗手间碰到的那个女孩。
十年之后再见,却是让她见到他和别人忘情亲吻的画面。她以为十年的时间,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忘掉他。可是再见,尤其是当看到他拥着别的女人时,她的心口之处隐隐作痛,难以呼吸。
她多么地嫉妒那个年轻平凡的女孩。
但,这又怪得了谁?
正如子贺说的,十年前,是她没有选择信任他,是她没有选择等他,是她选择了放弃他。在他最痛苦的四年里,她甚至连去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如今,他又风光地立于人前,她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别人?
“你该死心了。”就在周梦珂暗自神伤的时候,耳边传来丈夫冷冷的声音,不禁苦笑。是的,她早该死心了,从不信任乐天的那一刻起,从选择离开他的那一天起。
直到见不到方子贺和周梦珂的背影,乐天才松开了揽住江文溪腰的手,并向后退了一步,轻咳了几声,方启口:“刚才……我很抱歉。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文溪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抬眸看着他:“不要往心里去?如果你上个洗手间被人莫名其妙地强吻了,你会不往心里去吗?”
见到她快要落泪的模样,乐天明白方才的道歉有多烂。他一只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握起的拳头又松开,叹了一口气,说:“你想要怎样补偿,尽管提出来吧。”
江文溪闻言,一言未发。
补偿?她敢要什么补偿?刚才的事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被强吻,更多的人会认为她矫柔造作,和大帅哥上司接吻,这种美事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这个社会,就算是被人潜规则,也是人家看得起你。
这事,算她倒霉吧。
李雯姐还在等她呢,她已耽误了好长时间。
再次抹了抹眼角,她挺直了身体转身往宴会厅的方向跑去。
这时,一位服务生端着一盘水果拼盘经过,她没看清一头撞了上去,将服务生手中的水拼盘撞飞了出去。
“哐啷”几声,刺耳的陶瓷碎裂声刺激着江文溪的双耳,一旁墙壁上照过来的色灯强光,让她不适应地微眯了眯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名服务生连连道歉,急忙和另一位服务生蹲下收拾地上的水果和果盘碎片。
“很抱歉,没弄脏您的衣服吧?”两名服务生收拾完了,再一次向江文溪道歉。
江文溪紧蹙着眉心,木衲地摇了摇头,两名服务生顿时松了一口气,离开了。
乐天无意想伤害她,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见她立在那一动不动,他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难堪。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想点一支烟,突然想到什么,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他便道:“那套衣服的钱就算了。这个月发工资,我会让财务将上个月的扣款补发给你。明天,人事部会给你办理转正手续。”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人迅速一个转身,接着“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你以为你是总经理,是我的上司,长得比别人帅,钱比别人多,个子比别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补偿?谁稀罕你的补偿!甩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江文溪完全没了之前柔弱的模样,凶悍得就像街头的泼妇。
江文溪莫明其妙的转变,让乐天有一瞬的错愕,但脸颊上火辣的痛楚让他很快由怔惊转为恼怒。紧握着打火机的手太过于用力,指关节处微微泛白,咬着牙,他冷笑出声:“一巴掌换一个吻,这是你要的?”
江文溪一双怒眸回瞪他:“一巴掌?我恨不能再甩你几巴掌,你这个色狼大变态!”
说着,她举起手还想再甩他一巴掌,手腕却被他紧紧地攫住。
“你别得寸进尺了!”乐天冷冷地看着她。
这时,隔壁包间走出来一个人,瞧见两人张弓拔弩的气势,尴尬地笑了两声:“麻烦,借过。”
乐天拉着她往旁边移了移,方便那人通过。
待见不到那人的身影,江文溪用力地甩开乐天的大掌,冷哼了一声:“衣冠禽兽!”并不忘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转身便往宴会大厅走去。
乐天盯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摸了摸被打的脸颊,脸色阴沉,心中更是一种难以言语的苦涩。
他背抵着墙壁,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盯着手中这支烟一点一点的燃烧,出了神。
他以为十年过去了,终于可以忘记那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直到再见到方子贺和周梦珂,他才明白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一个是曾经从小玩到大感情甚至胜过亲兄弟的好兄弟,一个是曾经深爱发誓非卿不娶的女人,这两张面孔交织在一起,往事又如蔓藤一般扭曲攀爬在心间,心底那道被强压了十年的伤口再度裂开来。
记忆深处,刚入狱的第一夜,那紧握着冰冷铁窗栏杆不放的是他的双手,他声声嘶声力竭地呼喊回荡在整间监室,甚至整个监区。也因此换来了与同室犯人的一场撕殴。那一夜,后来他被单独关押,原本满头的黑发也在那一夜变白,因此后来他还得了个外号,叫“小白”。
监警一次次的警告,同室犯人一次次的嘲弄,终于有一天让他彻底认清了,就算是被冤枉的,就算是他喊破喉咙,他也必须在这里服刑直至四年期满。
起初,他天天都会期待梦珂会去看他,听他解释,他没有强奸那个女孩,他是被冤枉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梦珂没有去看过他,只有子贺看过他三次,每次都只是简短几句慰问。
那时候,只是隔着一面铁窗,他已经感觉到兄弟之情到了尽头。最后一次,子贺对他说学业很忙,以后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再来看他,临别之前,子贺终于向他提到了梦珂,梦珂只给了他三个字“算了吧”。他只是笑了笑,对子贺说,以后别再来了。
渐渐地,他习惯了狱中的生活,并认识了改变他未来人生的另一个人——江怀深。那时候的他和深叔并不熟,直到深叔出狱前一天,对他说,以后出来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深叔没有给他留住处和任何联络方式,当时他只是觉得很好笑,这样出去之后就算有困难,他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经过那四年,所有梦都醒了。
四年之后,踏出那里,迎接他的只有一场大雨。他在雨中立了很久,他要让这场雨冲去那四年里的一切,清清白白的从头来过。但是,大学只念了一年,并且有案底,在现实社会处处受排挤,更何况他身上烙印的是最耻辱的罪名——强奸罪。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终于对他开了眼。在他生活最困难最潦倒的时候,深叔出现了,他至今都不知道深叔是如何找到他的。之后,深叔带他进入了江航。
“记住!进了这个门,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乐天,以前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你统统都要放下。从今往后,没有人会再看不起你。”
如今他在江航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整个行业内,没有人不知道他乐天的名字。
淡白色的烟雾在这昏暗的走廊里慢慢升腾,再慢慢散去,灰烬一截一截地跌落在地,不溅起一点儿声响,犹如那四年里的一场恶梦,留下的只有这白色的灰烬了。
被那个江文溪打了一巴掌,算是他活该吧,毕竟是他侵犯她在先。
他会吻她并非只是方子贺和周梦珂的出现让他忆起了当年的事,而是无意中听到了方子贺与周梦珂的争吵。从周梦珂整晚追随他的目光之中,他读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讯息。
所有的事都随当年的事烟消云散,他不想给任何人造成错觉,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或许,他今晚酒是喝多了点。
熄了烟,他烦燥地扒了扒头发,阴沉着脸往宴会大厅步去。
“叭”地一声,一个气球在眼前爆炸,把江文溪吓了一跳。
“江文溪!你死哪去了?!上个洗手间掉坑里了?!表姐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江文溪尚未迈进宴会大厅,李妍便凶神恶煞地从门口蹿了出来对她一番咆哮。
方才那个气球也是李妍弄爆的。
江文溪直觉以双手按了按耳朵附近的穴位,迷茫地盯着大理石拼花地面,只是瞬间,体内烦躁的气焰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哪有掉坑里?我上完洗手间就出来了,都怪这个破走廊,搞什么环形……”一想到乐天抱住她强吻的事,她的脸颊犹如火烧一般。
“这也能迷路?我怀疑就算在你身上装个GPS全球定位系统,你还是会走丢。快点,敬酒了,还犯什么傻?”李妍拉着她就走。
“人家哪有你说得那么不济……”
“切!别说地球人,火星人都知道。”李妍留意到江文溪的脸很红,一脸狐疑,“咦?你刚才究竟做什么去了?上个洗手间怎么脸这么红?还有,你嘴唇上的唇膏怎么没了?”
“那……那个……很热,唇膏是上洗手间搽掉的。不和你说了,李雯姐还在等我呢。”
远远地,她看见乐天走过来,紧张地挣开李妍的手,别过脸。
李妍不知情,还主动和乐天打了声招呼。
乐天淡淡地应了一声,经过江文溪身边的时候,看到她的一丝笑容,他强抑在心中的怒气只好压了下去,冷冷地回瞪了一眼,便迈进了宴会大厅。
他干嘛要瞪她,明明是他无礼在先。
江文溪就知道有钱人都是这副德性。
“快进去,还发什么愣?唉,败给你了。”李妍见她一脸白痴样就受不了。
江文溪急忙跟着快步走进宴会大厅。
一直让江文溪觉得很可怕的敬酒场面居然是那样的和谐,根本无须要她喝什么酒。周成的同事同学,只是意思意思就全撤了,一个个转战新房,他们扬言要让新郎周成有个永生难忘的新婚之夜。
俗语说的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一事实,在外表极奇斯文的律师们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周成和李雯心中明白,这些个平日里披着羊皮实则全是狼的斯文败类,已准备好各种样的道具迎接他们。
方子贺与周梦珂因长途奔波过于劳累,提前回酒店休息,未参加这场混战。
临别之际,方子贺对江文溪说了一句“到时别忘了给我们一份喜贴”,江文溪足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桩事,唯有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
李妍对此事穷追猛打,问她怎么会认识方子贺夫妇的,还有喜贴是怎么一回事。挡不住李妍的八卦劲,她将李妍拉到无人的地方,才老实交待了事情的始末。
李妍听完之后抱着她尖叫:“江文溪,你总算做了一件你人生中最像人样的事了。”
她皱着眉无声抗议,难道她以前做的都不是人事?
李妍叹了声气,说:“我说吧,上次帮你到山神庙求得签管用,签文说你今年你桃花运旺。唉,其实我本来想把顾廷和介绍给你,可是看看你大舅……唉,算了。还好不枉我当初唾沫星乱溅,让你有机会在那个白发帅哥眼皮底下晃悠,所以呢这个三有一无的极品,你一定要抓牢了。”
又来了……三有一无……
有钱、有房、有车、无老婆……
她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别瞎扯了,我觉得我今年应该安太岁才对。”
送走所有宾客,李雯怕周成的那些同事闹过头了吓到江文溪,让她直接回去休息了。
直到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她的脑子里都甩不掉乐天的影子,或许说,她更多惊讶地是从那个吻中感受到了他心中的苦意,一种无法说出口的苦意。
其实,他会吻她,是自尊心作祟吧,为了在兄弟和旧情人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落寞,才会抓住刚好经过的她。换句话说,若是当时换作其他女人经过,他一样都会吻的,只不过经过的刚好是她。
对,事实就是这样。
虽然,他冒犯了她,可是从心底来讲,她反倒有些同情他,这样她也不会太在意。而李妍的幻想,完全是多余。他和她,就算是地球逆转也不会可能有交集。所以说,李妍完全是兴奋过了头。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相比较而言,她居然更期待的是,能保住那份工作就好。
李妍戳着她的脑袋骂她白痴,一个吻可以用来换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