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极了!”说到这个他就特别来劲,“尤其那翩翩然借力一跃,舅舅能教出这般?”他就差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昭雪不由赧然:“呃……的确是老爹他教导有方。”
如果不是现在身体娇小轻盈,刚刚那一跃也不一定能成功;但相应的,那个背后飞踢也就力道不足,才会被身边这个家伙及时转身,一招制敌。
任何事情都有着环环相扣的因果联系。
听出了她不愿多谈的意思,霍去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明日只管跟着我,莫怕。皇后姨母温柔善良,若是有幸遇见陛下,便更有意思了!”
哪里有意思了啊!昭雪冷汗,这人是不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少年的脸上是满满的自信和自豪,眼睛里那闪烁的光芒,直直地看着你,仿佛可以一直看到你的心底里去。
他站起身,微微一笑:“一切有我,莫怕。”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明日见。”
少年将军轻快地走出去,身形隐没在渐渐浓郁的夜色里。
原本是已经不紧张的。
是卫青的担忧?是素未谋面的汉武帝威名?是未央宫的恢宏?还是这华丽背后的政治纠葛?
总之,当她跟在霍去病身后跨入了椒房殿的大门,对着那上座的女子恭敬地行完礼,待到落座,才发觉手心里是满满的汗水。
能坐到那个高高位置上的女人,虽然外表依然温婉倩兮,可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已然是与众不同;谁又能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早就听二姊和青弟提起,不想时至今日才能见上一面。”卫子夫抿了一口茶,看着那低着头的拘谨少女。
不错,那眉眼间的神采确实像极了曾经的长兄卫长君,只可惜……她收了思绪,轻轻一叹。
霍去病笑着接道:“昭雪身体不太好,那时受伤后便一直休养着,不然早就来拜谒姨母,不信。”他伸手去撩开昭雪额前刘海,“姨母,您且看这道疤,还是当初臣那一箭的‘罪证’呢。”
卫子夫掩唇而笑,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保持这样的尊贵模样,决不懈怠。
昭雪尴尬地赶快扒拉好自己的头发,霍去病可真是信口开河,不知道昨天是谁和他在黑咕隆咚的房里斗得激烈?
“何事如此好笑,母后快来说给儿臣们听听。”听到这个声音,昭雪有点舒了口气,卫长公主刘斐到了这椒房殿,自己便不用再说什么话了,霍去病和她们自然会有很多话可以说。
只见刘斐左手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头长发也是乌黑亮泽,湿漉漉的眼睛四处看着。
一见到霍去病,小男孩立刻甩开了刘斐的手,欢快地跑过去:“去病哥哥!”声音稚嫩可爱,连昭雪也不禁因那一声叫,心里软了大半。
霍去病也很开心地伸手抱起他,二人滴溜溜转了个圈,他笑着朝上座道:“姨母,据儿可又沉了不少啊。”
原来这就是年幼的太子殿下!昭雪连忙起身向那姐弟见礼,却被刘斐制止,“这儿并无外人,又何必客气。”她淡淡道。
随即,刘斐转向卫子夫,“母后,刚刚听闻去病哥哥到了椒房殿,据儿便吵着要过来找去病哥哥,儿臣实在阻拦不住……”
卫子夫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罢了。”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玩得不亦乐乎,她不由轻叱,“据儿,还不快下来,还胡闹。”
欢快的小皇子闻言,瘪了瘪嘴巴,只得乖乖离了霍去病身边,到卫子夫近旁端坐好。
霍去病重新落座,卫子夫伸手一指昭雪:“据儿,那是舅舅的女儿——昭雪,也是你的姊姊。”
昭雪惶恐地起身,和刘据四目相对,小男孩眨了眨眼,疑惑地转头问:“舅舅家不是只得三个弟弟么?哪里来的姊姊?”
卫子夫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霍去病立即说:“因为姊姊会更疼爱弟弟,所以就有了这个姊姊喽。”
刘据想了想,很高兴地点头:“原来如此!姊姊快坐下!”他向昭雪挥手。
昭雪心里一轻,笑着向他点头致谢,自己慢慢重新坐好。霍去病随即又说:“姨母,据儿也不能总是读书,该多玩耍、多练武艺,这定然不会吃亏啊。”
只可惜这个小太子和汉武帝性格迥异,偏生就是文文静静的书生风范,不爱骑马武术,昭雪心道。
卫子夫果然叹气:“据儿也不过爱和你们玩闹,若正经教他去学骑射,又是百般不愿。”
“据儿还小,不急在一时。”霍去病说,“日后记得敦促就好。”
昭雪心想霍去病也真是一心为这太子着想,不经意间瞥到对面的卫长公主刘斐,一双眼睛正看着霍去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现出哀婉之色,当真楚楚可怜。
自己女儿的一举一动,卫子夫又何尝没有看见,刘斐的想法,她又怎可能不知;只觉心头苦涩,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继续同昭雪搭话:“听闻青弟对雪儿的教育很是上心,不知雪儿有学到什么好东西?”
“回……姑母的话。”昭雪正要说“皇后娘娘”,忽然想到刚刚刘斐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霍去病也是以“姨母”相称。
如果自己用这敬语,好像是独树一帜的生分了,赶紧调整思维方式,“府中两位夫人有教我女红和识字,现在《诗经》的十五国风已念完其九,昭雪的确学到了很多好东西。”
卫子夫笑:“主要是南玉教罢。”见昭雪露出惊讶神色,又忙补充道,“南玉在椒房殿当差时便是多才多艺,青弟当真是知人善用。”
“不然舅舅如何能当上大将军,统领三军?姨母这话可是累赘了。”霍去病又插嘴道。
昭雪忆起南玉不经意间对她说起的,当初卫青派她来教自己读书,她也是这样的想法——不愧是昔日的主仆,相处久了,果然是有些心灵相通啊。
刘斐忽然开口:“雪儿妹妹似乎有学骑马,”她紧紧盯住昭雪,“是舅舅教的,或是,去病哥哥亲自教?”
昭雪犹疑了一下:“骑马……”这个要跟她们说吗?她还没想出来,霍去病已抢白道:“自然是舅舅,我怎好意思在大将军面前卖弄,不然就像那越国丑女,倒在世人面前空自效颦了。”
他一摊手:“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好歹是大将军之女,总得与寻常官家小姐有些不同才好。”
刘斐迫不及待地说:“那去病哥哥来教我,好吗?”
原来如此,昭雪看着那小公主眼中的殷切,终于恍然大悟,卫长公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惜了这个年轻的将军,却是什么也不明白。
不,他明明知道“列侯尚主”,他是可以迎娶卫长公主回家的;而且,他明明看不得刘斐这般委屈难过,可他为什么不去争取机会?
“斐儿,去病现在是骠骑将军,自有事情忙,”卫子夫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不满,看刘斐面色渐渐黯淡下来,“平阳侯亦是习武之人,待你嫁过去,便由你的夫君教你,岂不好?”
霍去病一撇嘴,昭雪看到他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也是没有开口。
这是他们的无奈,她想,如果霍去病是真的爱刘斐,应该会尽一切努力去争取的吧,可是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