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澡的书小童穿着浴衣坐在床沿，杨妈把窗帘打开来。仿佛是已等待多时，金色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流泻进来，投射到书小童的脸上，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在阳光里显得极其不真实，似乎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卷缩着，手背上细小的血管都显而易见。
杨妈出了门，不一会端来一碗粥，她把粥端到书小童面前，说：“童童，吃点吧！”
书小童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杨妈在书小童身边坐了下来，说：“我看你这样，心里好难受。”
书小童伸手握住了她略微有些粗糙的手。
杨妈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孩子，你想想你妈妈，你不是还要找她吗？她要是看到你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书小童的黢黑的瞳仁微微动了动，是啊！她还没有找到她，她是多么的想念她。
杨妈把粥再次端到了书小童面前，她看了看，终是接了过去。
粥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她舀了一小勺，送进了嘴里，几天没有吃东西，即使是并不十分浓稠的粥，也让她感觉有些难以下咽。
“好吃吗？”杨妈问。
书小童点了点头，唇角漾起一个薄如婵翼的笑。
杨妈端着碗走下楼，坐在客厅里的岑旭尧站起身来：“她吃了吗？”
杨妈点了点头。
岑旭尧紧蹙的眉有了微微的松动，他忍不住往外呼了一口气。
书小童看着窗外憧憧的树影，无意中看到有一只误撞到室内的蜻蜓正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努力扇动着翅膀，想要飞出去。
她走上前，打开了窗户，蜻蜓越飞越远，很快杳无踪迹。
偌大的餐厅包厢里，夏水铃和方正航相向而坐，桌上摆满了色泽宜人的佳肴。金光灼灼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温暖的橙黄光线。
“真是浪费！”夏水铃看着剩下的满桌菜肴说。
方正航想起小时候的夏水铃，他曾看到她站在人家的小店门前，看着那些贴在玻璃窗上的诱人菜式，他想她定然是很想吃，可她却偏偏倔强得紧，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说：“有什么好吃的！”
当时的方正航听了夏水铃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说话，就算她真的说想吃，他又能怎么样？那时他们三餐不继，哪里有钱进饭店。
那段记忆历久弥新。
现在他有了一些钱，可以给她买比那更美味的菜式，甚至是很多昂贵的东西，可她已经远离了他。
他看着她身着材质上佳的宝蓝色无袖短裙，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晶光灼灼，齐脖的短发漂成了亚麻色，是蓬松的卷。
他想，他应该为她高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如今她有着一个正正经经的身份。这是他给不了她的，他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不干净，他干着黑暗的勾当，永远见不了光。
可他心里却感觉苦，苦中带着些涩，还隐隐泛着微酸。
夏水铃从深色的包里掏出一盒烟，抽出其中一支，叼在嘴里。
“你现在这样，就别抽了。”方正航说。
“你别管我！”夏水铃说着低头在包里翻找打火机。可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她索性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在一堆杂七杂八的小样中翻找。
最后，终于被她找到，她拾了起来，刚想打开，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方正航蹲下身，手里递过来一个点燃了的打火机。
夏水铃把头凑了过去，点燃了香烟，之后她把地上的东西拾起丢进包里，坐回原位。
方正航也坐回了位置上，他看到夏水铃猛吸了几口香烟，香烟燃过之后余下一大截摇摇欲坠的灰烬。
餐桌一侧有一个白瓷烟灰缸，她拿了过来，优美熟稔的把灰白色的灰烬弹落在烟灰缸里。
方正航开始有几分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过得好，他问：“你还好吗？”
夏水铃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不好？”
方正航极少见夏水铃笑，可他看她的眼光黯淡，那笑到不了眼里。
夏水铃又吸了一口烟，应该算好吧！她想，虽然在那个家里，她还不如一个佣人；虽然应南琴对她吹毛求疵；虽然她还是一样的见不得光；虽然……但至少，她是真的脱离了那个圈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戴着假发，化着浓妆，穿着色彩艳丽的服饰，极尽风骚妩媚的诱骗男人。
“你呢？”夏水铃仿佛是不经意的问。
“就那样吧！”方正航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现在挺放心的，要是哪一天不小心死了，有你给我收尸。”
夏水铃瞪了他一眼：“你最好活着，我没那么好心。”
方正航一侧的嘴角扬了扬，因为夏水铃的这句话，让他有几分窃喜。他想，她是关心他的。他说：“也是，我还等着做干爹呢！”
夏水铃端起面前的水杯，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半杯水，以便掩去自己的几分慌乱。
她放下杯子，说：“我走了！”
“我送你！”方正航站起身。
方正航开着车送夏水铃回家，夏水铃坐在副驾上，车窗开了一半，风呼呼的从脸上刮过，让她感觉脸颊有些生疼。
途经南华路时，夏水铃看到了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楼房，那间敝旧的小屋已经杳无踪迹。
如果不是方正航，她早就只余下一堆白骨，虽然捡回一条命的她后来都过着暗淡无光的生活，但总归还是活了下来。没人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能够得到幸福！
也许是下午时分的阳光太过耀眼，夏水铃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下眼，泪便滴落下来。
书小童接到了舒子默打来的电话，她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现在听来，还是那般温和，只是带着有几分明显的犹豫：“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顿了一下又说：“你方便的话。”不仅犹豫，还有种生疏的客气。
“好！”书小童说，是她有负与他，他不怨她，也是难得。
他们约在“小诺一语”见，那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小店，里面出售各种新鲜的现榨取的果汁以及咖啡，还可以点上一些简单的小吃。
书小童放下电话，显得有些愣怔，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意外，来不及思虑斟酌，便已是另一番风景。
她打开衣橱，取了一件驼色的横条T恤，刚从衣橱里拿出来，却又停了动作。她想起来，岑旭尧也有这么一件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他那件是大号的。这是以前他们一起买的情侣装。
书小童呆站了一会，把T恤放回原处，随意取了一件来，便关上了衣橱。
换好衣服的书小童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她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她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以便看起来能自然一些，但这只是徒劳，好不容易搓出来的一点红晕，保持不到3秒钟的时间。
最后，她拿了腮红，扫了少许在脸上。
她下了楼去，高阳坐在客厅里，她早知昨天离开的岑旭尧还没回来。
“高助理，我想出去一趟！”书小童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不远处的高阳说。
高阳站起身：“书小姐，我送你！”
书小童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他“送”她的意思，不是她不愿意就可以不“送”的。
上了车，书小童说了地址，高阳朝着“小诺一语”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