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的没有参加高考,多半原因还是因为姐姐苏约。春节的时候,苏约从南方打工回来,看见大过年的,苏的还埋在书堆里用功,外面飞着鹅毛片子,凉气直往屋里吹,冻得苏的两只小手青一块紫一块的。苏约掏出自己的一双手,在火盆上燎了一下,并在一起细皮嫩肉的泛着红润,柔软地吹弹可破。她目光在苏的手和自己的手之间几个来回,半叹半嗔地说了句,用那功到底有什么用?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大学生还不照样上流水线,还没我这个小初中混得滋润呢,女人嘛,可别让世风世雨的刀子伤了自己,女人的容貌才是自己的本钱。
此时,爹正偎着火盆一小口一小口就着生花生仁喝酒,爹自从开拖拉机摔断一条腿后,剩下的事就是喝酒和向苏约要钱,要了钱还是喝酒,其它事都与他无关;娘在厨房里炒白菜,铁锅铲在铁锅里翻动发出刺心的金属交合声。
苏的听了苏约似有哲理的话,两只手撑在书桌上,没见动弹,书却很响地掉下来。
苏的没言语,径直走过来围着火盆烤火,也把两只手伸在火上燎,顿时,一种温暖沿着指尖蔓延上来,是一种很舒坦也很需要的温暖。苏约见了,伸出手把苏的的两只手抓在手心里焐,苏的又感觉到另一种别样的温暖,虽然有些细腻,但总觉没有火盆里的温暖来得自然,就像自己的手和苏约的手,自己的手粗糙是粗糙,难看是难看,可也是假日里不分昼夜帮娘干活造成的。苏约的手好看,可总给人一种修饰的感觉。苏的把手从苏约的手里抽出来,伸在火盆上烤。
门外面像挂了一道雪帘。
其实,苏的知道姐姐苏约当年初中毕业时,以全校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县一高,而在那时恰逢爹摔成了残疾,家里医药费就欠了一大屁股,娘既要照顾爹又要伺弄几亩田地,没有经济来源,借钱都借不到,半个月里,眼看娘老了一大截,家里又没有男孩,苏约只好一恨心,撕了县一高的录取通知书,十七岁的年龄就去了南方打工,后来不断往家里寄钱,把娘还清了外债,又供爹酒钱、苏的的学费、家里的一应开支。
那天,你姐走时,哭得成个泪人。娘一想起来,总觉亏欠了苏约,免不了会和苏的叨唠这么一句,也算是给苏的一个提醒,你有钱上学,你爹有钱喝酒,全是因了苏约的功劳。
苏的今年正好也十七岁,却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参加高考了。按照她目前的成绩,考个二本,冲击一下一本完全没问题。
过完年,苏约临走的前一天,苏的忽然想起来要跟她要手机号码,苏约却和娘坐在一起,说着没完没了的小话。苏的几次不耐烦的走近,也只听了没头没尾的几句,什么二十五岁早该寻人嫁了;家里没办法;娘的心病;苦日子也熬过。终于在苏的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走近时,苏约看了看她,她也立即笑了一下。
苏约问,苏的,你有事?
苏的顿了顿说,我想问一下你的手机号码。
娘接上说,你要你姐的号码有什么用?你爹不是有,要不怎么和你姐要酒钱?真没见过你们这些人,凡事没个操心的,尽搅和。
苏的又顿了顿说,人家没事想和苏约联系一下嘛。
娘说,把你书读好就行了。
苏的立即把嘴噘得老高。
苏约想想问,苏的,你们学校老师允许学生用手机吗?
苏的听了,没回答,嘴却明显没有刚才噘得高了。
苏约见了,轻笑一下说,这样吧,明天上午你送我去车站好吗?
苏的一下就听出了苏约的意思,欢快地答应,好的。
果然,第二天苏的在送苏约去车站时,苏约花了一千多块钱在手机店给苏的买了一部手机,并买了一张卡,把自己的手机号也给了苏的。
苏的拿着新手机,高兴的不得了,暗想的全是姐姐苏约的好,苏约以前说过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也句句有道理。
苏的毕竟还是一个沾点好就灿烂的纯洁女孩。
和苏约要手机号码,其实苏的是有自己打算的。
很快,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苏的却迟迟没有去学校的意思,娘问她,她也不言语,从爹面前的簸箕里拿一把花生,一个一个剥,剥出来的花生仁一粒一粒放在凳子上,爹捡起来放进嘴里,然后呷一小口酒。娘又问,苏的还是不吭声。娘问急了,声音自然大了许多,苏的才慢吞吞地说了句,我要去南方打工。
娘听过,一脸错愕。
爹听过,停了停,就把酒杯摔到了地上。
爹不是什么事也不管了吗?苏的想着,站起来走到自己平时放书的桌子前,抱起一摞书扔进火盆,动作坚决的让爹和娘瞠目结舌。
屋里立即溅起一股热尘,紧接着,火盆里的火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