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朋友被班主任叫走了，吴晶晶再也没心思咀嚼那剩下的半袋薯条儿。
吴晶晶的死党外加闺蜜孙佳卉走过来，斜靠在吴晶晶身上，伸手抽出桌膛里面的几根薯条放进嘴里，咔吧咔吧吃起来。吃完，她舔舔手指，把嘴巴贴近吴晶晶的耳朵边，神秘地说道：“晶晶，刚才，老师来调查了，罗亚军貌似告你俩单独出去了，还说风凉话，这家伙就是个欠抽的玩意儿。嘿，你进门的时候，赵小晚好像还瞪了你一眼呢，被我逮到了。尼玛，这小畜生我咋看都不顺眼，你说，我们怎么收拾她？”
“先别想收拾别人，还是帮我想想，一会儿老师收拾我，我该怎么办吧。唉，万一找家长，露馅就糟了，我爸我妈非骂死我不可。”
“你别承认不就成了？告诉他们，你俩没一块儿出去，路上碰到的。怎么了？谁说男女生不可以说话、走路？他们又没证据。你呀，没什么好担心的。”孙佳卉忙开导说。
吴晶晶看看好友孙佳卉，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好像平静了许多。她捏了一下孙佳卉的脸，说：“真行，够哥们义气！可爱的芝麻饼！”孙佳卉夹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高兴。
其实，孙佳卉没什么立场，哪边风硬往哪边倒。她学习一般，比较懒惰，就数学成绩是优。孙佳卉家庭条件还算富裕，但皮肤不好，买什么衣服穿也显不出好看来。孙佳卉攀比心重，有些势利眼，属于典型嫉妒心强的女生，尤其对赵小晚的语文天赋和天生丽质更是妒忌得不得了。在宿舍，她故意找茬，常常为琐碎小事计较。为此，宿管老师郭如水也没少操心。
办公室里，姜春雷端起一杯水，仰脖吃了两片去火药。姜春雷站立着不说话，但盯着张天一，逼视着他。张天一的嘴周围钻出来的黑茸茸的一片和凸起的喉结，仿佛警告着姜春雷，他再不是熊孩子，而是男子汉。张天一的眼神故意回避姜春雷，很是游离，随即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一师一生仿佛在暗中较量。
两分钟过后，张天一先绷不住，服软了。
“姜老师，您，您，别老盯着我一个人成吗？别人您怎么不管？罗亚军和我梗脖子、拿话儿噎我您怎么看不到？我不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
“你还为自己狡辩！”
姜春雷坐下来，他用力把水杯往桌上一撴。张天一的这种态度，叫他没办法不生气。
“我，我说的是心里话。”
“张天一，你以为我没听到你说的话吗？和罗亚军有矛盾你怎么还挖苦人家出身干嘛？你不觉得你思想有问题？难道罗亚军是生活委员，用来给你使唤的佣人吗？别忘了，大家是义务为班级服务的！”
“我……我什么……也没说……没说他父母……”
“你再这个态度，看不起别人的劳动，我就让你自己扫一星期地，你信不信？！”
张天一断断续续的回答，更让姜春雷确定他是在说谎。姜春雷心想，这次考试这么差劲，就够窝火了，还不承认自己的言行，非让你长长记性。姜春雷压不住的火气想在办公室爆发，但冷静一想，自己刚接手这个班，突然又刹住了。
张天一一听这话就闭嘴了，低着头，看自己脚上的那双名牌鞋子，不敢正视姜春雷的眼睛。
“说吧，晚自习干嘛去了？就你一个人？最近是什么情况？”姜春雷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来，走了一圈又坐下，然后开口道。
“老师，我跟吴晶晶啥事也没有，我肚子疼，晚饭没吃，刚才饿的不行，就买点吃的，碰到吴晶晶，我们一起回来的。你们也不能冤枉好人啊，再说同学之间就不能来往吗？咱班来往的好几对儿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张天一编出一箩筐理由，为自己开脱。
“我也没说你跟吴晶晶有事呀？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姜春雷反问道。
张天一无奈地扭了一下脖子，冲着墙角翻了个白眼。
“没有说不让你们互相来往，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一起交流学习，这没问题，但谁允许你们上自习去买东西？”
“行，老师，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上自习不出去了。好，我改，以后决不再犯。”
张天一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姜春雷心里明白，自己还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张天一和吴晶晶超出了同学关系。毕竟，只发现他俩一起失踪，也只能警告。
2
正这会儿，语文老师李玉托着手机进来了，她刚给其他班同学讲完这次期中考试作文出现的问题。
李玉老家在四川阆中，由于教学方式独特，被青果高中从丰台区一所高中给聘请过来了。李玉个子不高，短发，戴着镶边眼镜，穿着比较讲究。人到中年的她就是有点儿发胖，每次上完课，她就像刚跑完步一样，全身出汗。
张天一见语文老师来了，心里窃喜。他也喜欢语文老师，不单他，全班都知道，李玉讲课一说话，大伙就笑，不是嘲笑，只是她一口带着四川腔的北京普通话着实让同学们觉得很新奇。
更有笑点的是李玉讲课，讲着讲着就“跑题”，跑着跑着一声“回来！都给我回来！”就又把学生们喊回来。同学们就这样一次次乐此不疲跟谁着她学语文。好学生就不用说了，就连罗亚军这样的都爱跟着李玉老师一起跑题儿。
李玉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早早来学校悠然自得煮着她的健康早餐——“养生粥”，偶尔也给赶上的学生吃。当然有条件，必须是语文有进步，或者没来得及吃早点的学生，班里张天一这样调皮捣蛋的鬼玩意也喝过她的粥呢。张天一觉得这个语文老师的课堂也像她煮的粥一样，五谷杂粮，各式各样。
李玉推门边说：“姜春雷，怎么搞的，你手机关机，座机你也不接撒，那个叫郑小乔的女娃儿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找你。你快回个电话撒，她好像不高兴咯。”李玉习惯性地操着四川普通话说道。
“李老师好。”张天一见李玉进门，马上站直打招呼。
听见李老师进来说这些话，张天一心里这个乐呀，对对，姜老师该处理自己的事了，嘿嘿，挨批将到此结束。
“哦，张天一，又犯什么错了？语文是你比较好的科目，这次才考71分，马上高二分文理班，怎么弄？一天到晚都琢磨什么呢？怎么不好好学习呀？”
李玉拍着张天一的肩膀。
“他上晚自习私自出去买东西吃，还和罗亚军打架。这不，刚批评教育呢。张天一，这次我警告你，不许有下回，再有下回我就把你送郭主任那去，听见没？”姜春雷加重语气。
“别呀老师，我下回肯定不敢了，我可不想去郭主任那儿挨批。”张天一赶忙跟姜春雷求情。
“好，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以后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行了，你先回去写个500字检查，明天开班会给罗亚军道个歉，以后不许再这么嚣张了！”
“啊？？还开班会道歉啊？老师我都知道错了，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这会儿你知道要面子了，刚才打架那么多同学看着呢，你怎么不觉得丢人？就得让你记住这次教训！赶紧回班写去！对，顺便让罗亚军到办公室，自习课结束要他来找我。”姜春雷斩钉截铁地说。
张天一虽然不愿意写这检查，更一百个不愿意在全班同学面前向罗亚军道歉，但是他又害怕姜春雷找吴晶晶再追究他俩的事，权衡了一下，也只好先乖乖地回去写检讨了。
3
看着张天一走了，李玉忙催促姜春雷赶紧给女朋友郑小乔回电话。可姜春雷仿佛没听见，愁眉不展地整理桌上教案。李玉坐下，她很想和姜春雷聊聊。
李玉说：“姜老师，你也别着急。学生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尤其像他们现在，个个独生子女，在家里被惯得不知怎么去包容别人，都很个性。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个性。”
“他们太有个性了。唉，我没跟他们计较，他们却蹬鼻子上天。上自习简直就是疯玩，怎么看他们都不像高中生的样儿。真不知道我能不能继续代理班主任，太让我着急上火。”姜春雷摸了摸破了皮的嘴角说。
李玉说：“刚从初中转入高中，哪儿那么快就进入高中生状态？再说了，半大孩子们自我调节紧张的高中生活气氛也不是没道理。他要适当允许这帮孩子们嬉闹。慢慢来吧，班主任不好当，当好班主任更难。”
姜春雷说：“压力也太大了。万一？我？我真怕当不好。要不，还是给高一2班换个班主任吧？我，我太没经验了。”
“什么？你这时候可不能打退堂鼓啊！眼下没合适的人选，你必须克服自身困难。班主任都是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怕压力哪成？我可是在郭主任面前给你打过保票的。”
“谢谢您，如果没有您向郭主任举荐，我也不会有当班主任的机会。我是有点不自信，我再努努力吧，争取不让您担心。”姜春雷心怀感激。
“甭客气，还是好好工作。郭主任也是看到你有这份儿能力，她也相信你会带好这个普通班。”
“其实，我特别害怕他们跟我对立。唉，那一个个比我都壮，口才比我都好，正处在叛逆期。真要顶撞起来，我都不是他们对手。好在，我不把他们当对手。”
“怕学生？”
“嗯。说不怕，那是假话，我还真怕他们，也不是那种怕。”姜春雷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说说你的想法。”李玉问。
“这几天，我仔细考虑过了，我是新人，又年轻，也没啥威信可言。我如果用校规校矩来严格管束他们，怕他们一无是处。本来我们班就是普通班，在实验班面前都没自信呢，我再严管，怕他们自己都否定自己呢。”
“好！姜春雷，我没看错你，你适合做班主任！”
“今天班上又有调皮捣蛋的出新花样了，居然在学生后背画小乌龟，还在黑板上画漫画，公开抗议老师给他们的负担重呢。我忍了忍装没看见。”
“这就对了，你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不能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否则不好收场。利用你们之间代沟小的优势，去做一个特色班主任。”经验丰富的李玉鼓励姜春雷。
“嗯，我也这么觉着。只要他们不越底线，尽量让他们自我调节，适当给他们放松的空间。”
“嗨，姜春雷，我有点奇怪了，这几天上课，我发现你们班大脸盘的那个程苗苗好像瘦了，注意力不集中，我昨天讲课时，她好像哭了。你这几天多留意一下。”
“没错，我也感觉不太对劲儿。她现在学习不认真，管自习也不负责任，这次考试明显退步。我真害怕，该不会全班都？都早恋了吧？难怪张天一说，班级那些人怎么偏管我一个呢。”
“没那么严重吧？”
“不过，还没什么迹象，我今天只发现吴晶晶和张天一他俩没上晚自习。”
“班主任要沉住气，同学之间有好感也正常，只要别出大乱子就行，多引导他们。我就怕程苗苗家里出了什么事，她父母关系一直比较紧张。你找时间了解一下，这孩子一直学习好，是班级前几名，千万别让她掉队。”李玉很慎重地说。
“嗯，周六开家长会，我问问她家长再说。”
姜春雷洗了洗手，脑袋里还想着班级的事儿。
差五分钟就下晚自习了，李玉的爱人打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事要他去解决，今晚不回家，正开车去石家庄的路上。李玉和姜春雷又聊了几句，便走了。
4
晚自习结束后，有的学生回宿舍，有的回家。姜春雷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还没走。
姜春雷批评教育了罗亚军一顿之后，让他回去了。这时候，姜春雷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女朋友打电话呢，他猴急猴急地拿起手机，一看，没电了。怪不得郑小乔把电话打到了李老师那里。姜春雷赶紧把充电器拿出来接上电源，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您拨叫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那边不接听，故意挂掉好几次。姜春雷猜测，自己刚才没接电话，也许郑小乔又生气了，才故意不接他电话。
无奈，姜春雷给她发短信：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刚才手机没电，不知道你打电话。班级晚自习有俩男生打架，我忙得焦头烂额，真的是没有时间接电话，况且也真不知道是你打的。原谅我，接我电话好吗。
等了15分钟，郑小乔也没回信。姜春雷拔下充电器，准备回家去充，便锁上办公室门。他一边下楼一边还继续用充进去一点点电的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
谢天谢地，郑小乔总算接听了。
“小乔，你听我解释，我……”姜春雷刚说一声。
“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许不接我电话，你总是说话不算数。拿我当什么？空气吗？你以为你是谁呀！”郑小乔特别生气。
“小乔，你听我说，真的有特殊情况，班级出点问题，学生这边太忙，没顾上你，所以。”
“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明明答应我今晚在大剧院看芭蕾舞，我傻等你俩小时，电话也打不通，你是不是成心闹别扭？告诉你，我们到此结束，以后再也不用约会，你就忙着你的班级和学生吧！”
郑小乔觉得电话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气汹汹挂断手机。
姜春雷急了，又打过去，可还没拨通，就自动关机了。姜春雷想打车去见郑小乔，跟她解释清楚，向她道歉求得原谅，但他焦虑地看了看表，22点33分，怎么办？自己住北城，郑小乔家住海淀，路途太远不说，也许小乔父母都睡觉了，打扰也不好。可小乔真生气了，会不会真的与自己一刀两断呢？那岂不是要了自己这条小命儿……
姜春雷坐在路边的空椅子上犯愁。该怎么熬过这一晚？他自己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