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长得清秀玲珑,看上去是个文弱的乖女孩儿,但那只是她静坐时给人的印象,一旦她说起话来,做起事来,瞬间化身为女汉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碗儿相信在白苹这里是这样。
白苹在小学一直被评为新星实验学校的优秀班干部,因此,吕老师指名让她做临时班长。
自习课时,白苹走上讲台,像从自家的卧室走到客厅,往课桌前一站,从容自若,俨然就是一个小老师。
“本临时班长受命吕老师,现在组建临时班委。临时班委设有学习委员、体育委员、劳动委员、文娱委员、纪律委员五个职务,想担任什么职务的同学们,请根据自己的能力与特点向我申报,申报时请写个自荐书交来。现在,大家谁也不了解谁,只能凭自荐书选用,所以要好好写,但也要实事求是地写。试用期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正式选举班委。吕老师说,表现好的临时班委可以直接进入候选人名单。”
白苹对全班同学讲话时,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最关键的是气势逼人,比在唐河小学时的班主任余老师还厉害。碗儿怎么看白苹怎么不像同学,而更像老师。
“怎么没有副班长职务呢?我想当副班长。”有人质疑。
“对不起,本班长不设副班。”白苹说。
“为什么?”
“因为本班长能在学习之余日理万机,就不想再劳驾别的同学了。”
“天啦!不愧是女汉子!”有人赞叹。
“不对,简直是独裁!”想做副班长的人愤愤地说。
但不管说白苹是女汉子也好,还是说她是独裁也好,都令碗儿叹服不已。
在唐河小学,从班长到小组长,大大小小的班干部全都是班主任余老师亲自指派。说是指派,不如说是赏赐。边远山区的小学校,班干部也没有多少事要做,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因此,被指派的同学,与其说是担当起了一份工作与责任,不如说是获得了一份荣耀。一般情况下,班干部的大小即是荣耀的大小。碗儿因为作文写得好,曾受余老师之赏做过语文科代表;后来,那个脾气不大好,但很有灵气的女同学秋叶写了一篇让余老师称赞不已的作文,余老师又把语文科代表赏赐给了秋叶。
在碗儿忆念着唐河小学时,同学们纷纷拿着自己的自荐信走向讲台,交到白苹的手里,有的为了让白苹任用自己,还不无阿谀地称白苹是“我的女神”“绝版萝莉”,但白苹似乎充耳不闻,淡定自若地收着一张张递来的自荐书。
石头也拿着自荐书走上了讲台,这让碗儿很意外。石头也是从乡下来的,也是个随迁孩子,他居然也敢去与那些高傲的城里同学争做班委。在唐河小学,如果老师让同学们自己争取参与一些体面的事,大家都会把头勾到桌子下面去,巴不得挖个地缝,让自己瞬间消失。其实,他们的内心并非完全如此,当老师“点兵点将”点到自己时,还是满心高兴的,但就是不愿意自己去争取。
石头也是乡下孩子,除了会耍秤外,看上去跟丑丑差不多,他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
下课后,碗儿问石头:“你也想当班干部?”
“嗯。”
“你申请什么职务?”
“劳动委员。”
“看你瘦成这样子了,有没有劳动能力哟?”碗儿想打趣一下石头,另一方面也想婉转地劝诫石头,如果干不好,同学们和老师会责备的。
“别小瞧人。瘦是瘦,有肌肉。”说完,石头举起手臂用力握拳,想在手臂上鼓起肌肉向碗儿炫耀。那柴棒一样的手臂上,竟还真的微微绽起了一股细细的筋。
碗儿看后笑了笑说:“万一白苹不选你呢?你不怕丢面子吗?”
“这有什么丢不丢面子的?那么多同学都交了自荐书,能做班干部的只有五个,交自荐书的都是不怕丢面子的。”
“石头,你真牛!”
“其实,我刚进城的时候也不牛,我也是进城后才慢慢敢于去主动争取的。”石头说,“要是在原来乡下的学校,不被同学笑话才怪,谁主动想做什么事,就说他爱出风头。可是,城里的同学什么都抢着干,不去争取,反而会被他们瞧不起。”
自己坐在教室里,该听课听课,该写作业写作业,怎么就会被瞧不起了呢?碗儿不怎么能体会石头说的那种感觉。她还是觉得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别做,没做成,别人总是会对自己有另样看法的。
碗儿坚定自己的这种想法,还得力于她的同桌曹一。
当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向白苹递交自荐书的时候,他拿着一本数学书在默默地看,不时又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旁若无人。碗儿敢肯定,那不是学校发的课本,他看的是数学课外书。
大概曹一也怕丢面子吧。碗儿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这样想的,但看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碗儿又想,曹一与自己做同桌,那是吕老师“人以群分”的最英明的决策,但只是针对自荐班委这件事而言。
雷厉风行是所有女汉子的办事风格,白苹自然不例外。
第二天,她就在班上宣布任命结果。
石头被任命为纪律委员,碗儿既为石头高兴,又为石头遗憾。
所有的女汉子不只是办事雷厉风行,白苹也不例外。
申请做劳动委员的同学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石头。因为劳动委员要不怕脏不怕累,要干活儿在前,享乐在后,城里娇生惯养的孩子可以一整天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不叫累,可以踢足球折了腿治好又踢不叫痛,但擦窗、扫地、侍弄花草之类的活儿做不了三分钟就会叫苦不迭。
石头打小在农村长大,又是男孩子,六七岁时就能独自上山打柴,擦窗、扫地、侍弄花草之类的活儿根本不在话下。
另一个申请做劳动委员的是孙良骥。可这一职务只能由一个人担任。
白苹把他俩叫在一起,说:“只能有一个劳动委员,另外还有一个纪律委员无人申请,你们俩谁愿意做纪律委员?”
“我不愿意。”孙良骥说。
“金石头,你愿意吗?”
“我知道我能做好劳动委员,但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好纪律委员。”
石头的担心并非多余,来到新星实验学校后,他看到班里的干部中班长最忙,但最有威信;纪律委员最苦,还最容易得罪人。
“孙良骥、金石头,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俩谁愿意做纪律委员?如果都不愿意,劳动委员和纪律委员我都另外找人。”
“要不,我与金石头来个石头剪子布?输了的做纪律委员,赢了的做劳动委员。”孙良骥说。
“算了算了,我不想像个女生一样。”石头说,“我做纪律委员。”
“好,一言为定。”
于是,白苹的临时班委名单出炉了。
当石头给碗儿讲述了他做纪律委员的来由后,碗儿说:“你真心乐意做纪律委员吗?”
“谈不上乐意不乐意,不管做什么委员,我只是想做。”
石头的这种心境是有来历的。
他刚进城,来到新星实验小学上五年级,正赶上学校的趣味运动会。当体育委员动员大家积极报名代表班级参赛时,石头一项都没有报,一方面是自己听都没有听过那些比赛项目,比如,摸着石头过河、同舟共济、懒汉自行车、瞎子敲锣、抛绣球等等,另一方面他怕自己表现不好,不能给班级拿分,同学和老师会责备自己。
于是,石头准备做一个最忠实的观众和最卖力的啦啦队员。
比赛一项一项地进行着,偌大的操场上空,主席台上的喇叭声,赛场上裁判的哨子声,观众席上的呐喊声,种种声音混成一片,让整个操场震荡起来。
但是,石头他们的班主任老师脸色一直阴沉着,因为,比赛项目都过去一半了,他们班各个项目的最好成绩才拿了个年级第四,连铜牌都没有。
班里参加懒汉自行车的选手先前在班主任老师面前夸下海口,不拿金牌不再回班里来,可是,比赛刚刚开始,选手们骑着自行车上赛道还不到一米,这位自夸哥就无奈地走到了最前面,他想把车速控制下来,可一刹车,整个人就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被判犯规出局,把班主任老师气得在观众台上暴跳如雷。
“后面他还有摸着石头过河项目,我决定不要他再参加了,谁愿意替他?”班主任老师向全体同学闪动着她期待的目光。
有人在自荐,但班主任老师目测了一下,觉得不合适。这个项目一是需要冷静,二是需要长腿,三是需要灵活。有人向班主任老师推荐石头,石头忸忸怩怩地,不敢答应。
班主任老师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阵,说:“你的腿那么长,很占优势,比赛时听好裁判讲的规则,动作迅速一点儿,脑子冷静一点儿,你一定能拿好成绩。”
比赛开始了,“摸着石头过河”的选手们,需要自己移动两块砖,双脚踩着砖从起点到终点。有的选手在中途掉下砖“落水”了,有的“嘿嗞嘿嗞”地一边搬砖头,一边挪动身体,笨如大熊。石头一步当他们一步半,第一个到达终点,获得冠军。
石头是他们班在本届运动会上唯一的一个冠军。石头成了他们班人见人爱的明星。他觉得自己走路更轻快,头可以抬得高高的,看着远处行走,路也要宽很多。在路上遇上同学,石头不必主动打招呼,同学自然会招呼他。他总结出一条经验:只有去参与,才能发现自己的潜能;只有去表现,才能让别人了解你;只有自己获得了成功,才能让别人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