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锦州方向一阵接一阵的紧密炮声,看着一封封“驰援”电报,阙汉骞决定即刻出兵,否则范汉杰顶不住被吃掉,而葫芦岛尚未出兵,对蒋介石无法交代。
当天下午,62军刚刚自塘沽海运到葫芦岛,由于海上风大浪高,官兵晕船,身体尚未恢复,经与62军军长林伟俦商议,决定次日拂晓出兵,并做了作战部署:
第54军除两个师留守葫芦岛外,以其第8师主攻塔山,夺取塔山后沿铁路公路前进,挺进锦州城南;
第62军主攻大台山,夺取大台山后沿铁路公路左侧前进,挺进锦州城西地区及飞机场附近,以保证以后空运补给;
暂编第62师夺取打渔山、铁路桥头堡垒地区后,即随第8师跟进为总预备队。
10日3时30分,国民党“东进兵团”向塔山解放军发起进攻。
由于阙汉骞过于轻敌,认为解放军无险可守,攻下塔山乃举手之劳,甚至未与空军交流,便在炮击塔山半小时后,命令部队开始进攻。
当时整个塔山地区笼罩在炮火的烟幕中,解放军阵地上除了炮兵在还击,似乎并没有其他守兵,国民党步兵肆无忌惮地冲上去——
岂料,在障碍物地带,解放军的轻重火力突然猛烈开火,冲在前面的国民党士兵一片片倒下去。后面的士兵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既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障碍物”,就是程子华借鉴对付鬼子大扫荡经验构筑的工事,这种工事步兵无法接近,炮兵破坏不了,使国民党军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这一天战斗结束,东野伤亡319人,国民党军伤亡1200余人。
当天下午,国民党华北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带领独立95师,从塘沽海运到葫芦岛。
独立95师是广东部队,战斗力强,素有“赵子龙师”之称。罗奇说:“锦州战事激烈,我代表总统来督战,主张加紧行动。”并当即到前线查询情况,当晚与阙汉骞、林伟俦制定次日作战计划。
11日,国民党军仍于拂晓前发动进攻。渤海湾里的“重庆号”巡洋舰上,152毫米口径的大炮,炮弹出膛,塔山霎时天崩地坼,地动山摇。
鸡笼山背后的炮群,万炮齐发,密集的炮弹带着骇人的呼啸,蜂拥而去,在东野阵地开花;同时出动飞机,在塔山堡、高家滩上空密集地倾泻炸弹。一时间,东野阵地上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工事被毁,铁轨枕木漫天飞舞,民房倒塌,草木皆燃。
东野战士浑身是泥,很多人被震得昏倒在地上,有的耳鼻里赫然流出红色液体。
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由于桥头堡阵地被国民党军占领,天黑后,东野4纵在炮火掩护下,用30分钟将阵地夺回,给这日的战斗划上胜利的句点。
这一天,东野以560人伤亡,歼敌1300人。
11日下午,侯镜如率第92军第21师抵达葫芦岛,听说进攻塔山失败,立即在锦西中学校内兵团部指挥所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会上,罗奇乐观地宣称:
“东北共军有11个纵队,而留守监视长春、沈阳各地区的兵力占去了三分之一,我们的兵力足以在他们两倍以上。葫芦岛有4个军,沈阳西进有5个军,加上锦州两个军共11个军的兵力,再加上海、空军的优势,无论在数量上还是火力配备上,我军都比共军占绝对优势,只要官兵用命,抱杀身成仁的决心,是一定可以完成这次任务的。”
罗奇不愧是肩负蒋介石的使命而来,鼓动起来完全与蒋介石一个调子,夸夸其谈。
但阙汉骞深有感触,他说:
“我军口头上是强调海、空军优势及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海军协同起来有限。说到陆军,我军是有11个军,但沈阳的西进兵团5个军远隔几百公里之外;锦州的两个军被解放军包围着,已不能与我军协同;92军仅仅到了一个师;烟台39军还没到;葫芦岛的部队还要负担锦西、葫芦岛防务及海口交通,实际能使用于攻击的部队不到两个军,而各部队的缺额都很大,这是不言自明的,最后能拉上战场的究竟还有多少人……”
会议决定12日休整一天,勘查地形,13日重新攻击塔山。
13日拂晓4时30分,国民党军的炮兵即开始向塔山、白台山东野阵地猛烈轰炸,东野炮兵奋力还击,到7时全线攻击,双方不下500门大炮对轰。国民党军轰东野前沿,东野轰国民党军纵深,一时间,整个塔山地区淹没在炮声和炮火硝烟之中。
国民党军前线部队轻、重机枪集中火力,掩护步兵出击。号称“赵子龙师”的独立95师,以最拿手的“波浪式冲击”战术,向东野主阵地发起猛烈攻击。
东野4纵沉着应战,眼看着国民党士兵冲上塔山阵地障碍物边缘,放到50米左右,轻重机枪和小炮一起开火,霎时风过草偃,国民党士兵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这一波打得差不多了,后面黄乎乎一片又冲上来,以第一波尸体做活动掩体,继续推进……
“赵子龙师”不愧国民党的一支劲旅,东野在东北几年中,第一次见到如此猛烈的攻势。
下午的战斗更为惨烈,高家滩阵地一个连快打光了,阵地眼看就要失守,12师第34团团长鞠文义带着两个连一个警卫排奔跑增援,解放军的炮弹在头顶飞过,袭击国民党军的进攻;国民党军炮弹直射阵地前沿,在解放军人群中炸开。500米的距离,倒下解放军战士200多人。
这天,34团伤亡700多人,师政治部打电话询问伤亡情况,鞠文义担心被撤下阵地,毅然回答:“伤亡200人。”
政治部主任何英一听急了,在电话那头嚷起来:
“那一冲就是200多,你给我说实话!”
“不管剩多少,我们就是不下去!”鞠文义也急了。
这一天的战斗异常惨烈,前沿阵地一片火海,一些阵地被分割包围,师、团、营、连之间电话线基本被炮火炸断,只能独立作战。
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得知有的连队伤亡达95%之时,心痛不已,他红着眼、咬着牙对电话另一头的前线指挥所吼道:
“守到黄昏!一定要守到黄昏!”
太阳终于西下,国民党军各部鸣金收兵,在阵地上调整补充粮弹。
这一天,是塔山阻击战中决定成败的关键一天,东野4纵共击退敌人9次波浪式冲击,以自身伤亡1048人代价,歼灭敌军1245人,守住了塔山阵地。
14日上午5时30分,国民党军海军“重庆号”军舰152毫米大炮及各军、师炮兵集中火力向塔山东野阵地再度发起攻击。
就在这一天11时,在锦州战场上,东野主力向锦州发起总攻,侯镜如随即收到蒋介石急电:
“务于今日上午攻下塔山,12时进占高桥,黄昏打锦州。”
但此时已经12时,“东进兵团”毫无进展。侯镜如立即命令空军向塔山东野阵地发起轰炸,但空军在向东野阵地投弹时,将其中2枚投向塔山河西岸“赵子龙师”阵地附近,当场炸伤、炸死连长以下官兵20多人,国民党官兵气得大骂空军有眼无珠。
斯时,国民党陆军紧密配合,独立95师即“赵子龙师”向塔山阵地中央冲击;62军一个师向塔山左翼高地冲击;8师则采取三路密集冲锋的战法,向塔山右翼铁路桥头堡猛烈攻击,反复冲锋,曾一度攻入桥头堡防御阵地。
东野猛烈还击,很快将第8师赶出阵地。
战斗猛烈程度比13日更甚。
激战至黄昏时,国民党军伤亡1200多人,没有取得进展。而此时在锦州战场,东野主力已攻入锦州城,范汉杰部队全线溃散。
这天晚上,侯镜如盼望已久的北平战车部队终于海运抵达葫芦岛;15日,39军亦从烟台抵达。却是为时已晚。
15日18时,锦州攻坚战胜利结束。消息传来,塔山解放军阵地一片欢呼。
直到这时,国民党“东进兵团”在塔山地区未前进一步!
自14日下午锦州电讯中断后,侯镜如便预感到锦州情况不妙。此后,每日派出小股部队与东野接触,等待锦州消息。直到18日范汉杰的姨太太逃到葫芦岛,锦州被攻克得到证实,侯镜如才下令撤军。
塔山阻击战,自10月10日开始,到15日结束,东野以少胜多,以3100人的伤亡,歼灭国民党军6549人,有力配合了锦州战役的胜利。
锦州战役胜利后,《东北日报》发表社论:
锦州的胜利,对于东北人民的全部胜利与最后胜利具有决定性意义。敌人失去锦州,就等于失去了全东北。孤守长春、沈阳之敌,从路上逃跑的后门从此被关闭。东北敌人的最后被歼,及全东北的最后解放,已经为期不远。
【第三章】解放长春——没有硝烟的战场
久困长围中,攻心为上
当锦州、塔山炮火隆隆之际,长春正上演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饥饿,带着铺天盖地的死亡信息,袭击着长春国民党守军,完全不亚于炮火的威力。
长春是吉林省省会,曾是伪满洲国的首都,日本人称之为“新京”。它位于东北腹地,哈尔滨、沈阳之间,是贯通京哈、长图等东北境内各铁路线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日本“关东军”占领长春后,在长春城内外修筑了很多永久性、半永久性工事,市中心的主要建筑和街道,全部用钢筋水泥修建了相互连接的地下坑道。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四个角的四座庞然大物,分别是关东军司令部、在乡军人会、空军司令部及大兴公司。这四座建筑物的地上地下,俨然铜墙铁壁,中型飞机的炸弹均难以炸毁。而全市主要街道的街口,都修建了隐蔽的地堡。
1946年5月,国民党接收长春后,在伪满洲国的城防工事基础上,又加强和修筑了不少工事,尤其在长春四郊,修建了许多钢筋水泥碉堡和地下暗堡群,并用卡哨相互连接,使整个城市成为一个坚固而巨大的要塞。
驻守长春的国民党军为第一兵团,下辖两个军及地方部队约10万人。
兵团司令官郑洞国,湖南石门人,黄埔一期生,素以用兵稳健长于夜袭而著称,抗战期间三为军长,转战大江南北,尤其率远征军赴印缅战场作战,屡挫敌锋,升任驻印军副总指挥。郑洞国于1948年3月赴长春走马上任,同时被任命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吉林省政府主席。
当时卫立煌接替陈诚执掌东北军务不久,在解放军凌厉的冬季攻势中,为避免被解放军一块一块地吃掉,卫立煌在放弃四平的同时,又决定放弃吉林,派郑洞国部署、指挥驻吉林的第60军向长春撤退。此后,国民党军在东北只剩下沈阳、长春、锦州三个孤立据点及其附近少数中小城市。
此间,郑洞国曾建议同时放弃长春,因为解放军已切断长春与沈阳、锦州的陆路联系,而长春距离主力太远,被吃掉的可能性极大,不如提早放弃,将东北国民党军主力集中于沈阳与锦州之间,如此一来,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则退,可运作自如。
卫立煌也赞成郑洞国的意见,但他不敢自作主张,只好请示蒋介石。蒋介石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顾及到放弃长春会在国际上造成不良影响,在被解放军吃掉之前,是不甘心主动放弃像长春的。
到冬季攻势后期,长春已被解放军包围。根据当时情况,郑洞国的做法可用四句话概括,即:
加强工事,控制机场,
巩固内部,搜购食粮。
郑洞国在原有工事基础上,一方面在城市四周加强和构筑防御工事,一方面在市区内,利用地面上坚固建筑物,层层设防。同时将长春划分为两个守备区,东半部守备区归第60军负责,西半部守备区归新7军负责;由新7军派出一个师的兵力,负责西门外大房身机场的防守;并在此后抽调新7军一个半师、第60军一个师,组成突击队,企图将解放军驱逐到炮弹射程之外,同时乘机向城郊抢购粮食。
然而,郑洞国的“四句话方针”并没有得到落实。5月下旬,解放军发动长春外围战,攻占西郊大房身机场,切断负责机场防护和掩护抢粮的国民党军退路,歼灭国民党军5300余人,粉碎了郑洞国控制机场的计划,其搜购粮食的计划也因此化为泡影。
从此,郑洞国失去对长春市郊控制,将全部部队缩进孤城之中。
与郑洞国对峙于长春城下的,是郑洞国的湖南老乡肖劲光。
巧合的是,肖劲光不仅与郑洞国同为湖南人,而且同年同月生,都是生于1903年1月;虽然一个加入共产党,一个加入国民党,但都参加过北伐战争;如今对峙长春城下,分别为两党在东北战场的副帅,所统帅部队,分别为双方部队第一兵团,各自兵力均号称10万。
肖劲光为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兼长春围城指挥所司令员。当年8月围城指挥所改称东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后,肖劲光兼任第一兵团司令员。政委为肖华。
6月5日,中共东北局、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下达攻打长春总方针:“久困长围、政治攻势、经济斗争。”同时下达了《围困长春的办法》,指出:
我军决以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两项办法,围困长春,断绝对长春的交通与一切商业关系,使城外各地物资,首先是粮食、柴草、蔬菜等生活资料,不流入长春,使守军得不到长春市外围的供应。同时,应用炮火及高射武器控制空域,使国民党军飞机不敢低飞投掷和着陆,以此限制其空运。从陆空两方面完成封锁。
6月15到20日,围城指挥所在吉林召开了师以上干部会议,根据党中央、东北局及“东总”指示,对围城部队进行了调整与部署:
以12纵34、35师,6纵18师与6、7、8、9、10独立师,加上一个炮兵团共14万人,参加围城。以长春东北的伊通河、西南的孟家屯火车站为分界线,将长春划分为东、西两个地区,6纵18师和6、8、9独立师负责东区;12纵34、35师和7、10独立师负责西区。
6月22日,各部均进入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