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网恢恢

“这县上好安静啊。”见无所事事，文叔归便拉着吴仲希来街上逛逛，谁知门可罗雀，连街上连行人也没有几个。引路的小僮道：“两位法师有所不知，自从贼子张昌祸乱荆州后，手下一班人也尽是盗匪一般，四处强抢，有家底的人家便带着家当投亲他处了，没家底的百姓也是各自逃散，许多人更是逃进了深山，虽然咱们武陵郡大部分恢复了正常，可许多人还是不敢回来。听说西边李家也正闹得厉害呢，说不得哪日就打过来了。”

李雄只会偏安西陲一隅，不过很快就会建国称帝了，但是命数也不会长久。南边或许还稍好些，如今北方司马氏皇族内斗，已经乱成了一锅热粥，不久之后，更是会兵祸不断。吴仲希心想，这两晋之交可是历史上有名的乱世，很快也会开启东晋十六国，南北分立的时代，可实际上哪里只止十六国？更别提各地不断兴起的农民起义，借道借仙借汉室后裔花样百出的反抗组织，当然，最惨，是无辜的还是民平百姓，莫说什么食不裹腹，易子而食，连性命也是随时不保。穿越到这样的乱世，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好。

“咦？”文叔归突然惊诧地看向前方，很快又大声喊道：“李家大哥！李家二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吴仲希与小僮望过去，就见两个中年男子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遇见女尸那晚，吴仲希见过两人一面。

一番寒喧过后，文叔归道：“你们二人不是要回乡吗？怎么会到了这里？”老大李大虎道：“不瞒两位法师，老丈家又出了事。”“怎么？”文叔归浑身立刻竖起汗毛，“那女尸又诈起了？”“不是不是！”老二李二豹道：“这回是老丈的儿子，让县衙给拘了，我们兄弟想着既然受了老丈的恩惠，也跟着过来瞧瞧，看看能帮得上什么忙。”文叔归唏嘘道：“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给拘到了县衙？”李二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与人妇私通，被人告发了。”文叔归诧异道：“这罪可不轻呐，我也跟你们去瞧瞧。”文叔归转头见吴仲希立在原地不动，便道：“仲希，你不去吗？”吴仲希可没兴趣看人家的风流帐，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

回到杨宅，就见杨老夫人正在院中散步，她朝吴仲希微微一笑，“听说县衙里有热闹看，我身边的两个丫头也过去了，吴法师怎的不去？”吴仲希陪着杨老夫人一起漫步，“回老夫人的话，在下就喜清静，不爱往热闹处去。”杨老夫人摇头，“吴法师年纪轻轻，怎的与我这个老婆子一般想法？唉！”杨老夫人继而一叹，“可怜我那表侄女，正当盛华……”说着，杨老夫人泪下潸然，旁边的妇人赶紧相劝，好一阵，才缓和了杨老夫人的情绪。

吴仲希正想告辞回房，就见两个丫头进了院子，其中一个丫头手里还把玩着一根银簪。待两个丫头走近，杨老夫人却突然神情一变，指着那丫头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两个丫头闻言赶紧上前将银簪往杨老夫人面前一献，其中一丫头道：“回老夫人的话，那郦氏好生奇怪，被衙吏押着路过的时候，硬是将此簪塞在婢子的手里，说是让婢子还给老夫人，可老夫人身边何时有这样做工与质地差的银簪了？”

杨老夫人没有理会那丫头，而是微颤着手拿过那银簪，仔仔细细看遍了簪身，然后倏地朝两个丫头急声道：“快！快让你们老爷将郦氏先带回来见我！”两个丫头及身旁的妇人都是一惊，杨老夫人见两个丫头没反应，急得直跺脚，“叫你们去，没听见吗？”妇人见状，怕急坏了杨老夫人，只得朝两个丫头道：“快去！”两个丫头这才应声转身跑了出去。

妇人转头看向杨老夫人，“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根簪子可是有不妥之处？”夫君再是县爷身边得宠的县吏，到底屈居人下，如今公堂审犯，竟要将当堂案犯带回私宅，岂不难办？杨老夫人红着眼眶道：“这是婉苏的，是她当年出阁时，我亲自着人制的，当时家境尚且清贫，只能做了这样一只差的，可婉苏却喜欢地紧，总是戴着不离身。”妇人看了一眼那银簪，实在再普通不过，“娘，这样的银簪只怕也不只这一支，未必就是婉苏表妹的。”“是她的，是她的没错。”杨老夫人将银簪凑到了妇人眼前，“你瞧，这里可是有条细细的纹？”妇人定睛一看，的确，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很快，就见杨甲及两个丫头并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进了院子，院外还伫立着两个中年汉子，想来那妇人便是郦氏了。两个丫头将郦氏往地上一推，便跪在了杨老夫人的面前。杨甲上前询问杨老夫人，“娘，您这般着急要见郦氏，究竟何事？”杨老夫人道：“你放心，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令你难做。”说着，杨老夫人将手中的银簪往郦氏身前一举，“郦氏，我且问你，这银簪你是自何处所得？”

郦氏身形削瘦，倒是有几分姿色，闻言，郦氏朝杨老夫人磕了个头，“还请老夫人搭救贱妾，若贱妾无恙，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是在跟老身讨价还价？”郦氏道：“贱妾不敢，只是两年前，贱妾也曾有幸见过朱表小姐一面，当中内情，再无第二人如贱妾一般清楚。”杨甲面色一变，“你如何识地我家表妹？”郦氏道：“杨爷忘了，贱妾本家也曾在县里，自然识地隔三岔五便来探亲的朱表小姐。”

杨甲面色阴沉，“你身为人妇，却与那张家儿通奸，罪实难恕，还妄想保全自身吗？”“无情夫早已停妻再娶，何曾当贱妾是妻？其后更是投靠贼子张昌，自取灭亡。”郦氏道：“更何况张二根身负人命，其罪本重于贱妾，贱妾何辜？”杨甲道：“张家儿身负人命？此话何意？”

郦氏道：“张二根近几年趁乱自负有了些产业，便四处招三惹四，与其相好的又何止贱妾一个？其结发妻何氏谨孝姑舅，辛勤操持家务，可张二根竟嫌其年老色衰，意欲休妻。幸其父张老喝斥，张二根才就此做罢，可转头却私下以毒鸩之，何其歹毒！”院中人闻言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张二根从前是何等老实人，还真看不出来有如此能耐，何氏之死，大家皆以为是病重不治。杨甲道：“这些到底都是你一面之辞，只为脱罪尔。”郦氏道：“张老即在县衙，他一向疼宠何氏，是与不是，尽管拘问一番，定当水落石出，况且何氏新死，尽管请仵作验过是何死因！”

吴仲希暗想，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难怪那具女尸有那么大的怨气，原是被结发夫迫害至此。杨甲道：“若尔所言为实，某可向县爷求情对汝从宽处治，但若尔与某表妹之死有关，某绝不容情！”郦氏一磕头，“贱妾一介女子，虽非大善之人，却也绝非害人性命的恶人，朱表小姐之死贱妾确实知情，但绝无参与！”杨甲道：“好！某是公中人，不可私判，这便带你回县衙，只要你据实道全某表妹与何氏之事，某定当为你周全！”“谢过杨爷！”

杨老夫人想要跟着同去，杨甲赶紧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若让母亲乍然听到当日表妹惨遭杀害的情景，还不气出病来？妇人会意立即拉住杨老夫人，劝慰道：“娘，县衙人多喧闹，只怕会挤着您，夫君一旦得知真相，定会速速回来相禀，娘且耐心等等，以免夫君在公堂上放心不下。”杨老夫人面色疲惫地颔首，但始终坐立难安。

很快，杨甲回宅，将当日情形一番叙述，果与朱娥那日同自己与文叔归所言相差无几。那晚龙涛劫杀了朱娥与知文之后，将两人随身所携值钱的物件悉数带走，就连朱娥簪在头上的这根素银簪也没放过。回家后，便随手将这根银簪交给了其妻郦氏，郦氏也是见龙涛身有血迹，一番旁敲侧击之后才知晓的。杨老夫人听闻后，果然一番悲伤，被人扶回屋子后，便病了起来。

文叔归一回宅便直直冲入吴仲希的屋子嚷道：“仲希，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了……”文叔归话语一顿，屋里没人。奇怪，僮仆明明说吴仲希回房歇息了呀。文叔归在杨宅转了一圈，又问了几个仆人，都没瞧见，待文叔归回到自己的房里时，终于发现了被压在桌上的纸条，字迹清秀洒脱，“聚散离合，天理定数，有缘再见。”文叔归咬牙道：“吴……仲……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书生迷路在树林深处，忽见一轻衣少女迎面走来，书生赶紧上前行礼，刚想问“敢问娘子此为何地？如何出林？”却见少女年十五六，笑靥如花，生地极好颜色，仿若天间仙子，书生情不自禁改口，“敢问娘子芳名？”少女笑容灿烂，微一福礼，“妾名，叶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