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春奔跑在路上,她找不到终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停留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雨水模糊着她的视线,鞋子坏掉了一只她仍是跑,跑到老,跑到死。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在见到池墓春之后就停下了,怔怔的杵在雨中。
“我特码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太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总是喜欢骂脏话,可是从来没做过一件让她感到难过的事情。
墓春就像是燕子归巢一般,见到家的那种归属的幸福感蹭满了她的心,她什么都顾不上,顾不上眼泪的肆意流淌,顾不上在泥路上跌倒,仿佛前面就是希望,就是温暖。
她冲了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尹迪南。
空落落的心终于被踏实给填满,不再害怕没有家流落在外的日子,不再害怕饿肚子的日子。她知道,前面的这个人是不会推开她的,她也知道,前面的这个人,永远不会对她刀剑相向。
“呜——”墓春紧紧抱着尹迪南,脑袋埋在尹迪南的怀里,呜呜的哭泣。
尹迪南要比池墓春高半个头,他俯视着池墓春,很奇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嫌弃她。
似乎是看到她流泪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跟着在疼痛。所以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抱着池墓春,双手轻轻拍着池墓春的后背,像是在给一个小动物捋毛,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那个拥抱温暖极了,她不再感受到初春的寒冷,别人有的,她也有。
只是有点害怕失去而已。
“回去吧,我给你做点饭吃。”尹迪南悠悠的说,放开了抱着池墓春的手。
池墓春一愣,眼光黯淡下去。
他又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快速的跑:“雨大了!快点儿!”
他的手就像一个火炉一般,把温暖一点一点的传给了她!她似乎觉得心脏里都充满了阳光,从此照耀她灰暗的一生。
墓春受宠若惊般的喜悦,跟着尹迪南跑,她知道,正如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他拉着她走的样子,就算闭上眼睛,不会走丢,不会跌倒,不会害怕。
他就像是她的神。
要说池墓春怕不怕死在外面,她当然怕,她宁愿为他背负千千万万的刀子,也要死在他温暖的怀里。
他就像是一只黑蜘蛛,吐着白丝,一点点结网,做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就等着她上钩,然后再把她一口一口,吃干净。
“到了!”费力冲进家里,老远就听见了那几头死猪在哀嚎,池墓春面露难色,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休息一会儿,好累好累。
“你最近怎么总哭?”尹迪南看着池墓春哭肿的通红的双眼,有些心疼。他脱掉自己的衣服,用力的拧了几下,全是雨水。
墓春呆呆站在门口,为什么总哭?或许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委屈。黏糊油腻的头发贴在她的脸颊上,身上还在冒着点点热气。
“阿春,你先去换衣服,我去烧炉子,待会儿过来烤烤。”尹迪南冲着池墓春笑,露出他白.白的小虎牙。他有一个酒窝,在左脸颊上,浅浅的。
酒窝里也装满了阳光,只要他一笑,便四处是明媚,四处是温暖。
“嗯。”池墓春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往房间走去。
尹迪南满足的看着池墓春进屋,随后开始拿着柴火,努力的把这些棍子给烧着。
墓春换了一身彩色的连衣裙,这还是池三里在的时候为她买的。不知道为什么,换衣服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这个裙子她就执意的想穿它,因为她觉得漂亮。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谁都渴,望在自己最美的时候遇见生命中那个对的人。)
“来,先喝点温开水。”尹迪南递过手里的水,双眼却紧盯着池墓春。
人靠衣装马靠鞍,丑鸭子一打扮也是可以变天鹅的。
“谢谢……你”
“谢什么,来,赶紧坐下。你头发还没干呐,会感冒的。家里有没有毛巾,我给你擦擦。”尹迪南不紧不慢的说,走到了池墓春的旁边。
“不……不用了吧?一会儿就自己干了!”池墓春微微有点脸红(不知道那个时候算不算得上是早.熟,大概是觉得麻烦别人会怪不好意思才会紧张的脸红)
尹迪南没有回答池墓春的话,淡淡的瞥了一眼池墓春,然后自己去找了毛巾。
他找到一条灰色的毛巾(其实是白色,只是年岁有点久变色了。)二话不说就往池墓春头发上擦。
尹迪南的手法娴熟,有条不紊的擦着。
温暖且霸.道。
年幼的时候认为很多事情是可以永远的,比如爱,比如保护。
然而,岁月会把那些爱折.磨的不成模样,会将保护消磨成憎恨,再回首年幼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竟像一个蠢蛋。
“你……怎么会来找我?”池墓春紧张的握拳,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惹他生气。
“你都这么久没回来了是个人都得担心好不好,你住我隔壁有没有回来我还不知道?”他平淡的解释着这个事情,于是在墓春看起来,似乎他对她的关心和在乎都是理所当然。
可是啊……村长伯伯也说担心她呢,可为什么没有出来找她啊?为什么冒着大雨尹迪南还要跑出来啊?为什么突然感觉尹迪南不嫌弃自己了啊?
答案很简单。
前者的担心只是为了舆论而担心,后者的担心是把她当家人那样刻入骨髓的担忧。
不同人的不同出发点,自然实际行动也就不一样。
“你饿了吗?”他问她。把手中的毛巾给拧了拧,然后给晾上。
“嗯。”她点点头。
“就知道。我给你煮了几个蛋,待会儿你自己去吃。”尹迪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的开口:“对了,你别总哭。没什么好哭的,你要是觉得不好玩,难受,你就来找我。”
对啊,别总哭。一哭他心里就堵得慌。
“我不敢来找你……”
“你怕什么怕,有我护着你,我女乃女乃再怎么样也打不到你!”尹迪南以为池墓春是怕王福莲,赶快做了承诺,保证有他在王福莲绝对打不到她。
只是他,能够保护她一辈子吗?
“我知道了。”池墓春甚是无奈的点点头。
“对了,我做你哥吧。”他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盯着前面燃着的火柴堆。是不敢面对着她么?怕被突然的拒绝。
“唔?”池墓春瞪大双眼看着尹迪南,一脸不可思议:“你比我大吗?”
“嗯。”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舒了一口气,他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大?”
“因为你正月初一我大年儿三十啊!比你大了整整一岁嘞!”
其实也就那么一天的时间,却不曾想一天就定了万物的乾坤。
池墓春更是惊讶!她不是奇怪尹迪南怎么知道她的生日,她只是奇怪……好像在她的记忆之中,似乎尹迪南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所以她才会连他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
她暗暗在心中下了一个承诺,她一定要陪他过一个生日。
“那你同不同意?”他急切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他都想知道。
池墓春还在发呆想着之前的事情,没有回答。
“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
……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她就成为了他的妹妹。
从此以后,在她一有困难,感到难受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在她的身边。给她安慰,给她肩膀,给她别人所不能给的安心与陪伴。
只因为她是他的妹妹,他是她的哥哥。
然而,在以后的生活里,这也是扼杀了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唯一理由。
同样的温柔霸.道以及残忍。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叫做兄妹。那是超乎常情所在,没有世俗的老公老婆的称呼,没有腻的变质的爱与不爱。只有在黑暗中,互相的双手。
那是撑过所有难堪日子里唯一的慰藉。至于那颗荔枝味棒,棒糖,在她的生命中只能够排第二。
“你可以抱一下我吗?”她习惯抱自己了,已经很久没有人主动抱自己了。她很想念那种被紧紧抱着的透不过呼吸的在狭小空间里的紧张味道。墓春小心翼翼的问,她做不到像在雨中那样冲动的抱着他。她害怕失去,害怕他发火生气说一句草泥马。他每骂一次脏话就像在她的心里深深刮了一刀。
越是在乎,就越是深刻。越是深刻,就越像一把尖刀。
“叫我哥。”他平静的笑。
“哥……”她冲过去,甩掉鼻涕甩掉眼泪,从此以后她要做一个干净的女孩,像他一样的爱干净。
他张开双手,毫不吝惜他的怀抱,紧紧拥她入怀。
那拥抱像是隔了好几个世纪一样,跨越千山万水,苍老沟壑,翻山越岭,终于还是来到了她的面前。
带着温暖,带着心安,带着前所未有被人在乎的感觉。
很久以后,那个变.态富佬曾问过墓春:你这种人有幸福吗?!
她回答,有啊。当然有。那就是第一次被他这么紧紧抱着,没有一丝杂念抱着的时候。
那是黑夜里所有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