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孙祺龙感觉自己躺在一艘马上要沉的船上,耳朵里汩汩有声,身下晃动不已,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我这么年轻英俊前途无量,可不能这么早就死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强光冲进来,耳朵里的水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珠炮般的女声:“爷爷,您疯了吗?1000万啊!您以为是游戏币啊!借了这么多钱还躲起来!求您赶紧接电话吧!”
1000万!
听到关于钱的事,孙祺龙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霍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王家酒坊里,身边的家具全被打翻,整个一乱七八糟。刚刚那个扎马尾的女孩正在坐在院子里对着手机碎碎念,这时转过身瞥了他一眼:“哦?你醒啦?”
孙祺龙坐着定了定神,只感觉头巨痛,脸也巨痛,心中颇为不爽。“我的脸怎么这么痛?我毁容了吗?不会留疤吧!”他摸着脸大呼小叫,却见她脸上毫无同情,都不往自己“病床”边挪一步。
虎落平阳,孙祺龙身上的纨绔之气荡然无存,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只剩一副好看的皮囊。
“您怕毁容?是怕毁容后别人认不出这张著名的脸吗?别摆公子派头了,快出来吧,给你消消毒。”
“你认识我啊?”孙祺龙见没有帮手,只好自己爬起来,走入院中。苍翠古雅的小院子处处狼藉,墙边的紫藤被打落了数条叶子,他边走边看,颇为心疼。
扶起把木椅,他坐到女孩旁边,开始搭讪:“这棵紫藤最值钱,幸好他们不识货。你是王家的人吗?”
女孩不理他,手中不停忙活,用酒勺从破碎的酒缸中舀出酒来,倒在麻布上过滤到杯中。边过滤,边自顾自喝起来,腮上已有些酡红。
孙祺龙不甘寂寞,突然把脸凑到她面前:“我脸上的伤是刚才那帮混混打的吧?他们在哪?我要跟我的律师好好商量一下,弄伤我这张帅穿宇宙的脸,必须要他们付出代价!”
“就你这点伤,能有什么大问题?好好消毒就行。”女孩说着,眼睛都不抬,从酒杯里倒出滤过的酒,沾湿纱布递给他。“我是王霖,酒坊老板的孙女。你呢,太有名了,网上天天都是你的新闻,想不认识都难。”
孙祺龙将信将疑地看着杯子里的酒:“就用这个消毒?”那不是古装电视剧里的情节吗,现在都21世纪了还来这套?
王霖已有些微醺,把酒杯举起来捅到他眼前:“我们家的月光酒,吸收了月光的精华,喝的时候就像沐浴在月光下一样,令人心醉神迷!不信你尝尝!”
月光和消毒有什么直接联系吗?孙祺龙呆呆地看着酒杯,摸摸西装口袋——没带哮喘喷雾。他强烈怀疑自己今年命犯太岁,不然为什么最近一直处在马上送命的状态。犹豫了又犹豫,狠狠心伸出手,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家产,拼了!
正预备接过来,王霖却收回了手。
“干吗!”他都“礼贤下酒”地准备喝了,又被抢走,心中甚是不爽。
“给一个拿罗曼尼康帝打保龄球的人喝这么好的酒,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舍不得!不过,今天还是多亏你把他们吓跑了,就赏你一杯表示感谢吧!给,干了!”说着,王霖又将酒杯递给他。
“干……干了?”孙祺龙一下子又怂了,“不行不行……”
王霖白他一眼,将杯中酒一口干掉:“喝一杯又不会死!”
“我只不过是比较谨慎……而已……”孙祺龙嘟囔着,自觉很没面子。罢了,这就是求人的苦处,打她檐下过,怎敢不低头啊。想及此,还是挤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王霖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问道:“你请的律师一定很贵吧?”
“你要找律师?如果是因为那些债,不用找律师,我就可以帮你解决哦。”孙祺龙脑袋里飞快地打起了算盘,王霖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霸气,让他惊飞的魂儿一一归位,纨绔之气便又上身了。
“真的?怎么解决?”王霖眼睛亮了起来,嗖的把脸凑到孙祺龙脸前,轻巧的鼻子差点顶到他的下巴上。
“只要你卖给我一样东西,这些债我可以帮你还清,区区一千万而已。”
王霖一下子泄了气:“我这儿哪有什么可卖的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刚才那些流氓抢走了,扫荡得一干二净。”
“No,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些而是酒,而且……”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王霖面前晃来晃去,“只需要一瓶!”
“酒我们有的是啊!什么酒?月光酒?明月酒?还是别的?”王霖大拍桌子。
孙祺龙眯着细长的眼睛,循循善诱:“我要这里最老的酒!王氏家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传家宝……”
王霖一下子变了脸,霍然起身,怒视孙祺龙。“没有!没有那种东西!给我出去!”说着,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混混们丢掉的木棍,朝孙祺龙扑打过来,孙祺龙忙不迭地躲闪,一双长腿在破碎的杂物间绊来绊去:“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忘恩负义就是你们王氏家族的传家宝吗!”
王霖气结:“恩人个屁!你和刚才那些流氓都一样!都是强盗!”
“讲点道理啊小姐,哪有强盗会花一千万买一瓶酒!”
“你就是强盗!别说区区一千万,就算你奉上全部财产也不卖!不卖!”
被撵得四处乱窜的孙祺龙闻言不怒反笑:“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是确实有这种酒咯?”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王霖一下子慌张起来,小脸涨红着说:“没有!没有!”她无心恋战,将木棍朝着孙祺龙丢过去,转身进了屋子,从里面牢牢锁住门。
孙祺龙见她丢了魂一样,心里更加有数了,略一盘算,笑着离开了酒坊。
2
为了还爷爷欠下的不知所谓的债,王霖想尽了一切办法,贷款、借钱、拉生意,但不知怎么,处处都不顺利。贷款被银行拒,借钱被人赶出来,酒坊生意也不见起色。关键是——不管自己做什么,强盗孙祺龙总是在后面开着跑车跟着,非要赖在她眼前讨人厌。一定是他把自己的运气赶跑了!
王霖在酒坊门口发着广告单,越想越气,忍不住停下脚步,怒视身后不远处阴魂不散的孙祺龙,竟看到他不要脸地笑了起来,还跟她鸣笛示意!
王霖忍无可忍,冲到他的跑车前晃拳头:“吵死啦!”
却见孙祺龙慢吞吞地伸出手,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得意地晃着。
“罗曼尼康帝!”王霖仿佛小孩子见到了宝藏,一扫颓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充满艳羡。
“对。就是罗曼尼康帝!除了它还有这些——”孙祺龙见小鱼欲上钩,好整以暇地拿出准备好的野餐篮子,篮中满满地装着各种各样的名酒,“怎样,请我进去坐坐?”孙祺龙微微一笑。他辛辛苦苦跟踪多天,发现这个暴力少女不吃软不吃硬,也不爱鲜花首饰,单单只喜欢酒,便决定使此手段。“我真是又帅又有才华,唉,要是再来点钱,就太完美了!”他心里暗暗得意,随王霖走进酒坊。
酒坊的院子已被整理干净,简单却雅致,墙边的紫藤仿佛见惯风雨,依然不为所动地茂盛着。两人坐在院中,一醉泯恩仇。篮中的酒渐渐都见底了,只剩最后一瓶罗曼尼康帝。
王霖已微醺,孙祺龙身负重任以及“重病”,滴酒未沾只看着她喝。见时机到了,忙打开罗曼尼康帝,倒进她的杯子里。
王霖一饮而尽,开心地赞叹:“罗曼尼康帝果然不负所望!”
孙祺龙眨着眼睛笑笑:“你们家的酒更好喝。”
“我们家的酒,你又没喝过!”王霖警觉地看着他,然而她人已醉,凶巴巴的口气里也透着一股娇憨。
孙祺龙忙又给她倒一杯,哄小孩似的哄她:“我奶奶说你们家的酒非常好喝,区区罗曼尼康帝根本望尘莫及。”
王霖的确如小孩般开心:“真的吗?她喝过我们家的酒?她说很好喝吗?”
“对啊,所以我才来的啊。我奶奶几年前就开始住院了,她不知有多想最后再喝一次你们家的酒呢。”孙祺龙眼中掠过一抹愁云——不多不少,刚好能让她注意到的一抹。
王霖果然上当,放下酒杯关切地问:“你奶奶病得很重吗?”
孙祺龙见计划顺利,将表情调整得更加暗淡:“毕竟……上了年纪……都已经90了。”想到此行的任务,他倒认真叹了口气,缓缓道,“100天。”说罢垂下头默默发愁,不去看王霖。
王霖见孙祺龙低头不语,猛地握住他的手:“真的吗?奶奶……只剩100天了吗,也就是说只剩三个来月了……”
嗯?什么?只剩三个月?孙祺龙感觉王霖似乎误会了什么,忙要解释:“100天是那个……”
王霖拍拍他的小手鼓励他:“钱再多有什么用,一旦生病……好好对待奶奶吧。不要让她伤心,我虽然总说爷爷讨厌,但是看到他把我养大,自己却一天天老了,看着真的很心疼。”
孙祺龙见她心有戚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用另一只手挠挠头:“你为爷爷担心,我为奶奶担心!我们简直是天涯同命鸟啊。”
王霖认真地点点头:“在这一点上我们倒算是同病相怜。”
“所以呀,我们还可以同心协力。请帮我达成奶奶最后的心愿吧!”孙祺龙决定把脸皮卖给魔鬼,顺着王霖的话头忽悠了起来。
“我?怎么帮你?”
孙祺龙从衣领里掏出翡翠,道:“把传家酒卖给我吧!你看,就是和这块翡翠长得一样的酒瓶。这是我奶奶最后的心愿了,求你……”孙祺龙边说话,边四处乱瞄计算逃跑路线,生怕她又提棍来揍。
奇怪的是,王霖没有气恼,却有些难为情:“可那是我的……婚姻酒,要在我的婚礼上才能打开,不能卖给别人的,我爷爷说只有这样才能一生幸福。”
她想起小时候,爷爷把装着酒坛的箱子埋到酒坊的地板下,慈爱而郑重地告诉她:“这是我们霖霖的婚姻酒,在你出嫁之前谁都不许动。”当时她太小,还不懂婚姻,爷爷只告诉他这酒是结婚的时候才能喝的,是无价之宝,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它在,就能得到全世界,所以一定要好好珍藏。
她既然答应了爷爷,就一定要守护好它。……无论他是不是给自己扔了价值一千万的烂摊子!
孙祺龙一下子泄了气,手指郁闷地点着桌子,半晌,计上心来。
“你看,现在你们家有一千万的债要还是吧?”
“嗯。”
“你真的认为只要一千万就够吗?错!按照昨天那帮家伙的规矩算起来,那可是驴打滚利滚利,瞬间就翻倍了。”孙祺龙用手指沾酒,在桌子上划拉着计算公式,“你看看,等你喝到婚姻酒,得欠多少钱?你觉得你还能有幸福吗?”
王霖的眼神陷入了完全的迷茫,努力地思考了一会,木然摇摇头。
“所以说啊,不要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幸福而让现在的自己陷入不幸啊!”
王霖喃喃地问:“那该怎么办?”
“卖给我。”孙祺龙正色道,“然后我帮你把债还清,你可以守住爷爷留下的酒坊!我也可以圆了奶奶的心愿!这就叫双赢!”果然还是遗传了点商业头脑的,孙祺龙心下得意。
王霖感觉自己马上要被说服了,在金钱和幸福的悖论中摇摆不定:“那……那我结婚那天喝了剩下的再给你行吗?”
“行!行!100天内赶快结婚,然后把酒给我!”孙祺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忙不迭地拿出手机,翻看着日历,“什么时候结?我帮你订结婚教堂,再帮你定最好的酒店!”却听到王霖扑哧笑出了声:“有了男朋友马上结。”
孙祺龙感觉命运在不停地耍弄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作为商业精英的心气,疲乏道:“开什么玩笑!100天内拿不到酒的话,我……”
“是啊。你奶奶……”王霖有些泄气,感觉自己既对不起爷爷,又对不起奶奶,简直是个千古罪人,“可是100天内去哪里找男朋友啊?总不能逮着个男的就结吧……”无助的目光碰上孙祺龙灼灼的目光,孙祺龙缓缓开口:“结婚吧,我们两个合约结婚。”他身上穿着米色的西装,安静下来的时候,眉间流转着英武之气,盖住了眼梢的邪气,用姐姐孙唯的话来说,“倒像个做正经生意的成功人士”。
王霖望着他的眼睛,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老老实实看起了他飞快起草出来的结婚合约。
“结婚后即刻一次性支付一千万,每月支付五十万元生活费,离婚时的补偿金根据一起生活的期限另行支付……”一句比一句骇人听闻,她读到最后都有些控制不住声带了,忙放下合约,看着孙祺龙,“你疯了吗?这只是合约结婚。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吧?”
孙祺龙脑海浮现出奶奶的脸和“全部财产捐献给社会”的话,不禁抖了两抖,冲着王霖强颜欢笑道:“我就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嘛。这样你能守护酒坊,我能孝顺奶奶。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交易了。”
“嗯……毕竟是你奶奶最后的心愿……”王霖眼睛越发迷离,颤着手在合约上签下姓名,便醉倒在桌上。孙祺龙赶紧也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扶起王霖的脑袋,将两人的脸凑到一起,用手机拍了张照。
“合约签了,结婚照也拍了!接下来看看我们的婚姻酒长什么样吧?”他迫不及待地摇着王霖的肩膀。
“等领完证,钱一到账,马上就给你看……”
孙祺龙达成目标后便恢复了猴子习性,抓耳挠腮半天,又掏出翡翠给她看:“有这个图案的,没错吧?一定要有这个图案的,否则这个合同就无效!”
王霖不胜其烦地摆摆手:“没错啦!有那图案!这……么大个酒坛子。”说着,两条胳膊无力地比划了一下,终于沉沉睡去。
3
张志刚离开紫雨林,没有回青月,而是四下找寻方老板。他去了方老板平时常去的店子,可没人知道方老板去哪了。
无奈中,他来到麻将馆碰运气,忽被一位老人叫住。“你在找紫雨林的方老板?去那最不该去的地方找找吧。唉!好好的人,都是因为赌啊,还抽上了鸦片。赌博要钱,鸦片要命,这辈子算是毁了。”
张志刚心中一凛,不愿相信。
老人见他不语,叹了口气:“他们肯定动了手脚,暗中使坏,谁能敌得过他们的手段。”
“他们”——在上海人口中,特指身着西装做龌龊事的黄帮。张志刚闻言,想起了紫雨林的转让协议,隐约嗅出此事的不平凡。他不得不向那些肮脏的弄堂里拐去,一间间鸦片馆找过去。
没有,都没有。
张志刚走出最后一间鸦片馆,长长地吁了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他既想赶紧找到方老板,又不愿他真的沉沦在这种地方。
夜已深,他独自往青月的方向走着。街上的煤气灯有气无力地燃着,反而衬得月色更加清冷。他走了一段路,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不禁加快了步伐,却没有逃过身后黑影的笼罩。那黑影一下子抓住了他,将他拽到漆黑的弄堂里。
张志刚挣脱出来,一望,却是方老板。
“方伯父!”他不禁惊喜地叫喊出来。方老板忙示意他噤声,望了望左右,从怀中掏出一个绸缎包裹。
“这是紫仪的婚姻酒,是我们方家仅剩的一件宝物。你千万要小心保管,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那些人是冲着它来的,你拿着它,千万小心!我不在的时候,替我照顾好紫仪。”方老板急急说着,似要把几十年的话一一倒出。
此时,弄堂外传来脚步声,张志刚还没来得及反应,方老板已逃入弄堂深处。张志刚不敢出声,只好在原地捧着绸缎包裹,望向方老板渐行渐远的背影。巷中稍静,追的人和逃的人均已跑远。他轻轻转身,不想脚下踩到一件软物,他拿起来,见是本小手册,便一并收好。
总算回到青月,张志刚掩好门窗,坐到桌前打开包裹,一个纹样古雅的酒坛露出来,他轻抚着酒坛上的花纹,嘴角微微有些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晃神,他忙站起来,轻手轻脚将包裹和册子藏起来。想了想,又将外套脱下,做一副家居的打扮。胸前挂着的一枚翡翠露出来,在夜色中幽幽映着惨白的月光。
收拾妥当不久,门外果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他干脆伸手拉开木门,孔小冬顺着力道“砰”地跌将进来,黄帮打手从他身后鱼贯而入,打头的说话直截了当:“方老板给你的东西呢?”
“我没见过方伯父。”张志刚冷冷道。
黄帮打手们闻言,一起冲向张志刚。张志刚轻快地避开后,用凌厉的拳法一一回击过去。打手们倒的倒,逃的逃,后厨的窗户在混乱中被击碎,月光照进来,张志刚颈上的翡翠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逃走的打手叫来了一批拿着枪的同伙,对手越来越多,张志刚自感吃紧,一回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格挡了一下持枪者的手腕,“砰”一声,子弹飞出,险险只打到了橱柜,张志刚藏好的酒坛恰被打中,酒水汩汩流出,洒到了他的脸上,渗进他微抿的唇间。忽然,他颈间的翡翠发出璀璨的白色光芒。一瞬间,这耀眼的白光冲淡了月光,天地静止,只余天边一轮月,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熠熠生辉。
张志刚站的位置已空无一人,青月陷入一片黑暗,仿佛黎明再也不会来。
4
“没想到这个臭丫头酒品这么差,还耍赖!”孙祺龙无奈地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又看看发酒疯的王霖。王霖已经醉眼朦胧,闹着要他再去拿酒。“加油,孙祺龙!再坚持一下,酒和遗产就都变成你的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给自己鼓着劲,他不情不愿地提着空瓶,到酒坊的仓库打酒。自从被混混洗劫后,仓库的玻璃全碎了,王霖也没有闲钱请人修补,月光肆意从破碎处倾泻进来。仓库里面,都是破碎的酒缸,他越走越深,越走越怀疑人生:“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孙祺龙行尸走肉般行进在幽暗的仓库里,终于找到了一缸碎得不是那么彻底的酒,低头舀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翡翠项链正泛着莹莹蓝光。舀好酒转过身,却发现仓库地板上泛着神秘的蓝光。
他放下酒瓶,轻轻走向泛着光芒的地板处,小心地掀开地板。酒坛!翡翠花纹的酒坛!
孙祺龙大喜,忙把酒坛搬上来,只见坛子幽幽散发着蓝光,仿佛一只大型变异萤火虫。他从小胆子就小,想象力却尤其丰富,总朝着不吉利的方向去想。
“这什么鬼?里面不会飞出来一堆蛾子?”越怕,人的好奇心就越强。孙祺龙脑海里飞快地闪着各类玄幻、推理、武侠、科幻小说,手上使力,想将酒坛打开一看究竟,那盖子却像焊在坛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正百撕不得其酒”时,刚刚被云层遮住的月亮露出了半个脸,月光洒在酒坛上,那盖子竟奇迹般地松动了。孙祺龙吓得一下摔了酒坛子。
回了回神,他哆嗦着爬过去将酒坛扶起来,隐隐闪着蓝色幽光的酒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看着还挺特别的啊……”他忍不住把手指放进嘴里尝了尝。
“砰砰砰!!”
耳边似乎响起了枪声。
“什么鬼!”被白光笼罩的那一瞬,孙祺龙只来得及想到这三个字。
白光过后,孙祺龙发现周围好像停电了,黑漆漆的。“坛子里藏着球状闪电吗?”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却见眼前有两张惊恐的脸!
“你们是谁呀!”他吓得大喝一声。
面前的两个壮汉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对视了几眼,手里依然用枪指着他的头。
“嗬!还有枪?!你们跟之前那群混混是一伙的吧?!”孙祺龙正撒着泼,冷不防脑门上挨了一枪托,顿时两眼一黑。
5
张志刚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冲破重重黑雾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一位陌生的女子正俯视着自己,吃惊和生气全写在她的脸上。“孙祺龙!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知道瞎捣乱,还砸烂酒坛子!什么时候连衣服都换了?你来我家玩变装游戏吗!”女子不悦地大喊。
子弹!张志刚略一回神,瞬间想起刚刚那枚飞驰而来的子弹,来不及思考,立即拉过女子,将她护了起来。
王霖慌乱地推着他:“干、干什么?”
“危险。他们有枪。”张志刚用力箍住她。
王霖无语地看着他,道:“什么枪?你发什么酒疯?”
见周围没有动静,张志刚掩护着王霖,迅速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为何不在青月?黄帮的人去哪里了?”
“什么黄帮?我看你是黑帮派来害我的吧!”
“啪”,一声脆响从外面传来。张志刚忙按住王霖:“我出去看一下,请小姐不要乱动,原地等我!”说着,敏捷地出了仓库。
“这人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啊……”王霖茫然四顾,却发现埋着婚姻酒的地板被撬开,酒坛歪在了地上,不禁大惊失色。
她气急败坏地冲出仓库,见那位惹了大麻烦的先生正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左顾右盼,不禁气结,上去就是一脚:“混蛋!”
张志刚飞快回身,见是她,不解地问:“小姐这是做什么?”
“你还问我?快把酒赔给我!”
“小姐请冷静一下,您是丢了什么东西吗?可并不在我这里,我想我们根本不认识。”张志刚微微有些恼火。情况危急,这位女子又不断扑上来试图攻击,冷静如他也不免有些焦躁。
“竟然装不认识我?那是谁在婚约上签的字?”
“我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志刚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忙撇清关系。
王霖见他死不承认,更加恼怒:“你演技那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啊?为了骗我的婚姻酒竟然演得这么拼!”
“婚姻酒?你方才说婚姻酒?”张志刚忙抓住王霖的手腕。这时,才见她手中拿着盖子破碎的酒坛,坛身的花纹分外熟悉,他心中一惊。
“小姐到底是谁?是方家人吗?”他认真问道。
“你别再演了好吗?不是方家是王家!我是被你坑惨了的王霖!明明是你自己上赶着找过来的啊,这么装疯卖傻有意思吗孙祺龙?”
张志刚百般无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小姐似乎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孙祺龙,我是青月的张志刚!”
王霖一下语塞:“青什么?张什么?”
“西餐厅青月,就在法租界。小姐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说出“青月”两个字的时候,张志刚内心总算微微安稳了一些。
王霖嘲讽道:“哈,还法租界!我的样子很好骗是吗?别再编了,赶紧把酒钱给我交出来,一分不能少!”
“好,无论什么酒,我赔给你。”张志刚冷脸说道,“只是我现在手里没钱,回到店里才能给你,请让我先回去。”王霖对青月的态度让他不免有些生气,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坊,一出门,却有些目眩。路灯过于明亮,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
街上,依然是灯红酒绿。他站在街心,四方的车声不绝于耳,他却似乎陷入了一片荒凉之境,不知该往何处去。他想问路,却被路人看怪物般看着。
王霖有些放心不下,生怕他真疯了乱闯祸,赶紧开车上街找人,却正好看到他把路人吓跑,不禁翻了个白眼,喊道:“喂,上车!”
大上海,高楼林立,夜色繁华,处处霓虹,处处莺歌。车窗外的一切,似曾相识,又似梦境。张志刚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喃喃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您还在装啊?这里是新天地。”王霖大翻白眼,见他不语,又补了一刀,“听说您可是新天地酒吧里的常客?”
张志刚似乎对王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喃喃道:“这里是上海?”
“当然是上海,难不成是北京!”
“上海没有这样的地方,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张志刚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似乎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判断。
根据张志刚给的弄堂号,王霖驱车来到江边。下车后,张志刚小跑着回到青月所在的小楼,却发现眼前是一家陌生的咖啡馆。
仿佛心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挖空,张志刚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咖啡馆和奇装异服的人们。清冽的江风吹来,似乎将他叫醒了,他抬起腿狂奔。这条街他那么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他要找,一定要找到其他的证据,证明青月真的在这里。王霖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张志刚月越跑越快,下意识地想摆脱她,摆脱可怕的梦魇。
可是,熟悉的洋服店,找不到;天天去的杂货店,也不复存在。
“梁记照相馆!”张志刚仿佛抓住了现实世界伸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推开了照相馆的门。
“这里,这里的老板会告诉你我是谁!”张志刚平复了呼吸,笃定地转过身,终于有勇气面对王霖。
“梁老板在吗?”他拉过王霖,探身问道。
一位年轻的摄影师走出来招呼客人:“正是本人。”
张志刚慌忙摇头:“不对,这里的梁老板的岁数应该更大些。50多岁,戴着眼镜,叫梁毅鹏的!”
“你们找我曾祖父?他过世好多年了啊。”摄影师一脸恐慌。
张志刚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四顾,发现店里的照片都是彩色的,墙上唯一的黑白照片上面,是梁老板那熟悉的脸。“过世了?前几天他还来过青月用餐呢……”他茫然不知所措,神情暗淡地低下头,桌上的台历映入眼帘。他颤抖着手,指着台历,问:“今年是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