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来冰见子诊所就诊的患者当中,她显得鹤立鸡群,让我一直难以忘怀的是,一次她临回去前忽然对我说:“你偶尔也来玩玩儿,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一下子搞得我乱了阵脚,此后开始关心起这个女患者的事情。
但是挂号处的通口小姐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好感,所以冷淡地唤道:“桐谷小姐,请上门诊室。”
她的全名叫桐谷美奈,被诊断为“心理压力障碍”。
我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对她非常感兴趣,所以参与过几次对她的治疗,我也看过她的病历,这种病的起因在于经历过自己或他人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形,因而产生了一系列心理和身体上的障碍。这种症状的持续时间如果在一个月以内,称为急性心理压力障碍,但是超过了一个月的话,则被称为“心理外伤的压力障碍”,把这些单词的字头连在一起,又简称为“PTSD”。
这种疾病最先在美国造成了社会问题,最近日本也有所增加,原因是精神上受到各种各样的创伤。具体到桐谷小姐,据说是由于她年幼时期受到过性虐待而造成的。
有关这方面的情况,病历上清楚地记载着,她十岁那年,遭到附近一个男孩子的监禁,并遭到了蹂躏。
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后来那个男孩子也受到了处分,她的父母感到无地自容,一家人搬了家,当时这件事好像被压了下去。
可是到了青春期,这个事件的后遗症开始以各种症状出现。首先桐谷十四岁的时候,就和男朋友发生了关系,之后的男女关系也非常随便。但是她很聪明,直接考入了一所有名的私立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与金融有关的一流企业,并被提升为董事秘书。然而不久后,由于董事苦苦相逼,她不甘欺负辞去了工作,跑到六本木的一家俱乐部去上班了。
她去俱乐部工作的理由是,“男人都一样好色,因此我觉得靠出卖自己的青春和姿色工作,活着更有意义”。病历上是这样记载的,但原因真的仅仅是这些吗?
总之,从此以后桐谷迅速跨入了卖淫的染缸,生活也变得奢靡起来,一年以后开始出现了睡眠障碍,同时变得戒心极强,开始怀疑同事并发生冲突,因此辞去了俱乐部的工作,自己主动来到色情场所工作。
在那家色情夜店,只要用手为客人进行服务就可以了,但是一个月以后,她却开始主动出卖肉体。从那时起她变得干什么都麻木不仁,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也全无兴趣,出现了医学上所谓“全体性反应麻痹”的症状。
卖淫这种行为,有些是由于某种异常经历或者精神分裂等原因造成的,这在精神科医学领域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当然,不是出于这种原因,只是因为经济上的理由或者单纯的好奇心而走上卖淫道路的也不少见。但确实有些人即使精神上出现了问题,也放任不管,不去治疗。
从这种意义上讲,能够来到医院治疗,也许应该认为那些患者还有希望治好自己的积极向上的愿望。
不管怎么说,这位患者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问题前来就诊的呢?我对这位叫美奈的患者怀有极大的兴趣,但是过一会儿,我要担任一位十六岁少年的心理治疗。
冰见子医生当然也清楚,所以知道我不会在旁边帮忙,但是到我开始治疗还有一段时间,即使时间不多,我也想参与桐谷的治疗。
这样显得好像我有窥视癖似的,但是这位漂亮的妓女确实让我念念不忘。
犹豫了一会儿,结果我还是悄悄地走进了门诊室,我没有看见美奈的身影,只有冰见子医生轻轻地回了一下头。
我想也没想就低头行了一礼,这时从四周被布帘围住的病床方向,传来了一种沙哑的声音。
“只脱上衣就可以了吧?”
“这样能看清楚吧。”
“嗯……”
听到这番对话,我察觉到美奈正在脱衣服。
平时这种时候我应该前去帮忙,如果我是女护士,当然不用说了。但是作为男人我却十分尴尬。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的话,我觉得有些别扭,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护士,而且冰见子医生也没有提醒我回避,我在旁边也没问题吧。
正当我这样想着站在那里的时候,床帘一阵摇动,帘子之间现出了美奈的身影。
她看见我的一刹那,不禁身体前屈,用手里拿着的胸罩遮住了胸部,而且马上恢复了平时那种冷漠的表情,坐回到患者的椅子上。
虽说是上半身,但是在精神科的诊室,女性裸露着身体是十分少见的,可是冰见子医生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在什么部位?”
“在这边。”
美奈一转身,把背冲向了冰见子医生,只见雪白的肌肤上印着几条血红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
冰见子医生情不自禁地发出低语,在美奈瘦得可怜的后背上,交叉着几条红肿的伤痕。
“把身体再向前弯一点儿。”
美奈又把背部往下弯了一些,伤痕好像一直延伸到腰以下的部位。
“到那边的床上趴下。”
按照冰见子医生的要求,美奈重新回到了床帘环绕的床上,冰见子医生要我去拿门诊的急救药箱来。
看来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需要到做护士的我了。
我拿急救药箱回来的时候,美奈俯卧在床上,内裤拉到了腰以下的部位,可以清楚地看见腰部窈窕的曲线和臀部突起的地方。
妓女的背部原来是这样的,我感到有些异样,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几条红红的伤痕惨不忍睹地分布在她的后背。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因为那个男人说想用鞭子抽我……”
根据美奈断断续续的叙述,我了解到买她的那个男人是个虐待狂,最初说好用鞭子轻轻地抽打她,但是男人中途兴奋起来,开始拼命地抽打美奈,那时她和那个男人争斗起来,最后总算制止了那个男子,但这之间已经留下了多处伤痕。
“哎哟,痛、痛呀……”
每当冰见子医生用消毒液浸泡过的棉球擦拭伤口时,美奈就会弓起背来。冰见子医生却全然不顾地继续仔细把伤口处理完毕,然后又在伤口上涂上软膏,并贴上大块纱布。
借此机会,我在用胶布把纱布固定的时候,接触到了美奈的肌肤,整个后背像发烧一样滚烫。
“这两三天不静养可不行啊。”
大概由于消毒液还在蜇着伤口,美奈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冰见子医生手脚利落地处理完以后,就离开病床回到了桌边。
之后,我刚想把美奈一直拉在臀部下边的内裤拉上去,她却猛然挡开了我的手。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时挂号处的通口小姐进来告诉我,进行心理治疗的少年来了。
说实话我真想在门诊室再待一会儿,多了解一些美奈的情况,但是进行心理治疗的患者已经来了,我也无可奈何。
我对冰见子医生行了一礼,她好像在说“明白了”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我走出了门诊室,来到了旁边的心理治疗室,正当我为了遮挡西晒的斜阳而把花边窗帘拉上的时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通口小姐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在这里请你详细地把病情告诉医生。”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被称作医生,我不由心中一阵暗喜。
为了与医生的地位相称,我用略带严肃的口气和站在诊室一角的少年打着招呼:“是小林君吧?”
“是……”
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他个子高高的,显得很瘦,一副长手长脚的样子。
我指着靠背摇起了一半的病床说:“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儿吧。”少年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的一角。
“现在开始,谈谈你进来的心情吧……”
说完,我重新看着病历。
这个少年已经来过这里两次,被诊断为“强迫性障碍”。
在病情介绍一栏写着:
有超乎常人的洁癖,外出后要多次洗手,因此变得惧怕外出,有时候连厕所都去不了。而且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从一年前开始拒绝去上学,非常害怕自己长久已往会变成一个废人,所以变得更加忧郁,一天之中一直闭门不出的时候居多。
的确,仅从外表上就能看到少年表情阴郁、心神不定,但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想接近我。
“我们这里不进行什么检查或治疗,你只要把你平时想的事情如实地对我说出来就可以了。”
“……”
“当然你在这里说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讲。”
少年忽然皱起眉头问:“我可以去厕所吗?”
突然提出要上厕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耐烦地用右手指了一下方向,少年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向厕所冲去。
可是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一般事前不是会去趟厕所吗?还是少年一想到要接受心理治疗,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下子产生了尿意?
这也是这个神经质少年的毛病吧。正当我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的门诊室里传来了一阵女性的笑声。
开始我以为是冰见子医生的声音,但是患者美奈的笑声好像也混在其中。
刚才美奈还在因为后背的鞭伤呻吟,现在她们却笑得这么开心,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我还是搞不懂女人。”
我叹了口气,她们好像察觉了似的,止住了笑声。
作为医生的冰见子院长和妓女美奈,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所作所为都完全不同,有什么可笑的事情能使她们笑作一团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隔壁重新恢复了安静,我一下子觉得刚才听见的笑声好像是一种幻觉似的。
“怎么会呢……”
我慌忙否定,同时想起幻听是精神分裂症的主要症状。
“不行,这可不行。”
今后我要治疗心中有患的病人,如果进行治疗的人在精神上出了毛病,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再次回头往门口望去,少年还没有回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呢?不会这么着就一去不复返了吧。
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正当我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少年站在了我的面前。
“喂……”
我差一点儿被门撞到,为了避免再被撞到,我重又走回座位,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少年问道: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对不起。”
少年深深地低下了头,像是要把细长的脖子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