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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学霸如云的水木大学,欧洋再也找不到当初在高中时期的自信和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乏味和迷茫,从大一到大三,他的成绩抛物线式缓慢下降,他没参加过任何社团,也很少参与集体活动,没有遇到过喜欢的女孩子,也没有姑娘找他表白心声。他晃晃悠悠、随波逐流地活着,就像风中的一枚塑料袋。为数不多的朋友,全是宿舍里整日厮混在一起的几个兄弟。

说起欧洋宿舍的几个兄弟,真是八仙过海,各具神通,当然,确切地说,是各具神经病。

老大郝彬是宿舍长,也是班长,长相老成持重,新生入学的时候总是被误认为是辅导员,大四毕业前去参加面试,面试结束后,对方企业副总握着他的手说:比起前面几位同学,您看上去更像是来收购我们的。郝彬每天读书超级勤快,好像打了鸡血,衣着干净没有丝毫褶皱,近乎洁癖。身为建筑系的高材生,却非常痴迷英国文学,枕头旁经常堆着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骚赛的诗集,一边整理床单,一边还能夸张地背诵《哈罗德游记》《曼弗雷德》《该隐》中的名句。郝彬除了热爱英国诗歌之外,对英国情色文学也颇有研究,常常在熄灯后的深夜猫在被窝里,打着手电读读《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和《道连·格雷的画像》。虽然郝彬看起来虽然不太像伪君子,但总让人觉得正直得有点可疑。直到有一天,丫在倒举着一本《欧洲文学史》阅读时,居然笑出了声,孟一飞冲过去,将他按在床上,剥下书皮,郝彬和书皮后面的一本《肉蒲团》一起被捉奸在床,班长郝彬从此在宿舍内彻底斯文扫地。

孟一飞,北京土著,嘴里疑似灌了高端润滑油,舌头性能澎湃,超级能说,常常把姑娘们的名字挂在嘴上。不过他的花心也就停留在那好使的嘴皮子上,建筑系、机械系、自动化系、计算机系的女生们,挨个被他喜欢了个遍,竟然没有勇气跟任何一个女生表白。孟一飞手上有一本他老乡给他的手抄本《泡妞秘籍》,一直被他奉为“恋爱神书”,常常躲在学校的树林子里研究体悟,依计演练。据“宝典”上说,好看的姑娘都喜欢拍照片,他就省吃俭用攒钱买了一部二手相机,天天揣在书包里,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躲在五十米开外“咔嚓”几张,要是被姑娘发现了,他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蹿进就近花丛中,再不敢出来。

孟一飞的枕头边上贴着一张酒井法子的海报,每晚睡前他都仰在枕头上,双手合十,含情脉脉地向酒井法子祈祷一番。有一回欧洋忍不住问他,你每天絮絮叨叨跟海报在说什么?孟一飞信誓旦旦:“求偶像保佑我,总有一天,我要把我喜欢的姑娘的照片,贴在我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我人生的终极梦想!”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马驰一本正经:“我的梦想就是多赚点钱,哎,一想到自己将来能赚到一个多亿,就觉得活着可带劲啦!”他话音刚落,大家便异口同声地说:“你丫闭嘴,快听你的鬼故事吧!”马驰有两个特别爱好,一是喜欢半夜听鬼故事,戴着耳机,蜷在被子里,想上厕所了也憋着不敢去,越听越害怕,最后抽抽成一个肉蛋,越抽抽越想尿,哆哆嗦嗦跟个骰子似的。只有看到其他兄弟推门去厕所时,才“哐当”一声从上铺砸下来,双腿加紧倒腾,脚步细碎,嘴上还不住地嚷嚷着:“慢点,慢点,等等我!”

另外一个爱好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哲学”,马驰有一套自己的独门哲学体系,逢人就介绍他的“马哲”——当其他同学刚刚接触柏拉图的时候,他已经在高谈阔论亚里士多德和伊壁鸠鲁啦,当别人还在议论《圣经》故事的真假时,他已经熟练地运用笛卡尔和托马斯·阿奎那的理论体系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啦。总之,他在哲学上永远高人一等,快人一步,犹如他在撒尿这事上永远跟风,永远慢人一拍——用马驰自己的话来讲,这他妈也是哲学,这叫做阴阳平衡。

年纪最小的王小川是宿舍里的活宝,也是水木大学的江湖百晓生。不但各路消息灵通,而且脑子特别快,嘴巴特别甜,见男的就叫哥,是女的都喊姐,连路过一楼传达室时,都不忘向窗户里问候一声:“二大爷!”由于当年被总设计师摸过天灵盖,日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在情理之中,王小川有句口头禅就挂在嘴边——“我妈一米七五,我爸一米八五啊,我属于我爸我妈走火儿生出来的,我的下一代没有问题哈!”但凡哪个系的女生恋爱问题上有个风吹草动,一准是王小川最先收到消息。可惜转眼就要上大四,虽然王小川是全系所有姐姐们的小跟班,可一旦姐姐们有了男朋友,他就立马变成了惹人嫌的电灯泡。因此,在王小川的爱情故事里,他和每个姑娘的开场白都是:“姐姐好!”最后的问候,也常常整齐划一地汇成一句:“你奶奶的!”

整个宿舍,除了班长郝彬在另一所高校里有女朋友,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带发修行的“棍僧”。好吧,让我们现在紧随时光指针,跳转到大四开学第一天,那天的卧谈会上,众人就意识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

马驰说:“这好姑娘就跟带鱼似的,跟着‘洋流’来回走,这茬赶不上啦,咱们得赶着点向下一茬下手。”

孟一飞说:“什么是洋流?”

欧洋抢着说:“你是说新生吧?”

马驰说:“没错,新生们就是咱们新的洋流!”

王小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哎哎,据可靠消息,这届迎新生的活动,落在咱们系啦,各位哥哥们赶快操练起来吧!”

欧洋说:“新生啥时候报道啊?这几天我得把钱省出来,买瓶摩斯精神精神!”

孟一飞说:“估计这周末吧,我备着两卷新胶卷呢!”

王小川窜到正襟危坐的郝彬身边:“大哥,大哥,你倒是给点意见啊?”

“切,俗人!”郝彬白了大伙一眼,继续大声读他手上的诗集:

“浅水是喧哗的,深水是沉默的。疲倦的风啊,你漂流天空,像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

众人散去,各自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嗷叫。欧洋枕着双手望向夜空,一轮圆月划入中天,闪亮得像一枚巨大的照妖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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