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候,秦宅突然来了一位客人,那人正是太子府邸的管家,身边带着两个小厮,敲开了秦宅的大门。曲总管认出来人,连忙请进来,命人去通报。
“总管大人请稍等,我家主子正在用晚膳,老奴已经命人去请了。来人,快给总管奉茶。”
“曲总管客气了。”
仆人来禀报的时候,秦淮、米素馨、白任安、小九等人正围了一桌,静静吃饭。左叶是从来就不会在秦淮吃饭的时候坐下一起吃,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有等手下的人来接班的时候,他才会趁机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只要秦淮出门,左叶基本都会跟随身侧。
“秦爷,太子府来人了,曲总管让奴婢来请您走一趟。”
秦淮放下碗筷,接过绣帕擦了擦嘴,便起了身。
“你们自吃吧,我去看看。”
看到妻子担忧的眼神,秦淮安抚的看去一眼,转身带着小左离去。
少了秦淮,小九忽然觉得被勒住的脖子突然轻松了。若是白先生也走了,那就太好了。老实说,她们不过是一介平民,不拘小节惯了,举止颇有些粗野,秦淮那镇静冷淡的强大气场,总让她有些畏怯,而这飘逸若仙的白先生,举止看上去比女子还要细致优雅,让她不免有些自惭形秽的窘迫。
神经大条的小七倒是没有这种细致的感受,只是至今仍有些恍惚的感觉,总觉得不能相信自己嫁了这样一个人物。以前在小村子里,倒是不知道秦淮大名,对秦爷倒还隐隐有些微印象。当初看秦淮的模样,虽然衣服用料极好,但却是极为淡雅朴素的,身边也只跟了两个小厮,本以为只是寻常南北往来的商人,直到回到京中才发现,原来自己要嫁的人竟是这般鼎鼎大名,连宫中的皇子们都甚是熟稔。
相处了这些时日,心中的恍惚渐渐减淡,偶有想起,也很快平静下来。只是,对于太子等权贵,她却打由心中觉得敬畏,每每这些权贵驾临,她总怕是祸事临头。她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丫头,即使曾经走南闯北,见惯各种奇异事情的她,在看到这样的情况时,也还不免心慌。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瞧那前朝权极一时的丞相权非与,人称地下帝王的大人物,最后还不是被先皇找了个理由斩了。如今相公并非朝中之人,却与太子等人来往密切,难保哪一日皇上或太子多想了一些,便祸连家门。
秦淮踏着稳健的步伐,撩起长袍,一步跨过了门槛,朝屋内坐着的总管大人点头示意。
“不知总管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近来公务繁忙,不克前来,又体谅秦爷新婚不久,肩负传承子嗣的重责大任,便命老奴送来一副生子汤,祝愿秦爷一举得男,能够接下秦家庞大家业。”
总管朝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迅速将那盅炖好的汤药捧上前来。
“汤药正是温热着,再煮药效便不好了,秦爷不若就让夫人喝下,我也好回去向太子交差。”
秦淮垂下长长的眼睫,双手在衣袖之中紧握成拳。
“来人,去请白先生以及夫人过来,便说是太子赐药,也好让白先生检查一番,抄下药单,往后可照单抓药,为夫人滋养身体。”
曲总管心下明白,施施然行了一礼,便领着个丫鬟往内厅而去。
“总管大人请坐,夫人知晓太子对她如此上心,想必十分惊喜,大概很快便会赶来。”秦淮长腿跨了几步,便在主位上坐下,浑身淡漠疏离的气质,颇为慑人。
“秦爷明白事理便好,老奴也是奉旨行事,请不要叫老奴为难。太子这会儿正在宫中,稍后回府一准儿问起此事,老奴总要给殿下一个准信儿。”
“秦淮明白,自是不会辜负太子这番盛情,也不会叫总管大人在太子面前难做的。”
少顷,曲总管领着白任安及米素馨前来,小九被留在了内厅。
“白先生是府中大夫,最是了解夫人身体情况,总管大人不介意让白先生先看看这补汤吧。就怕太子府与秦府这么远的距离,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做了什么手脚,让太子落得个骂名,坏了两府之间的交情。”
总管沉吟着,知道这秦淮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但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估摸着也没想着真的能让秦夫人喝下去,否则太子殿下便会亲自来了,而非派遣他代为前来。到了这么一步,想来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秦淮是个聪明的,大概早就知道这是这么回事儿,只是碍于太子殿下不好发作出来,便这般说辞,给太子殿下一个台阶,也推了这碗害人的汤药。
总管便又使了个眼色,那端正的汤碗突然便倾斜了,整个打翻在地。
“抱歉,是老奴不会管教,才找了这么个手脚不利落的奴才,还望秦爷见谅。此事我必然会回报太子殿下,自去领罚。既然汤药已经洒了,老奴也便不好久留,得速速回去向太子殿下禀报才行。”
“我送送总管大人吧。子美,夫人受了惊吓,还劳你先行送夫人回房。”
“秦爷客气了,还是请留步吧。今日之事,老奴便办得不够实在,怎好让秦爷再相送,可不要折煞了老奴。夫人既受惊吓,自然还是秦爷陪在身侧要好一些。告辞。”
“曲总管,替我送送总管大人。”
“老奴遵命。总管大人,请吧。”
米素馨纵有忧心,但还是没有过问什么,那总管的离去,让她稍稍安心一些。
“为何不暗中下手,让那小厮将汤碗打翻?”
“太子殿下不过是想给我个警惕,借此激怒我,并无害了馨儿的意思。如若我出手,反倒给了他借口。如今他自家的仆人打翻了汤药,他怎么也不好怪罪到我们头上。”
“还是你思虑周全。”
“我与太子相识已有十年之载,当初的少年,如今彼此长成男子汉了。长期的与一个人打交道,不管刻意隐藏的好还是坏,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可以这样说,除了太子自己之外,最了解他的,莫过于我和晋王。晋王是看在眼里,嘴角噙着嘲讽的笑,不甚在意。而我看在眼里,则不得不当心了。”
“如今太子与晋王风头正盛,晋王的母妃颇受圣宠,面貌俊逸,雄才伟略,不知皇上到底属意哪个儿子。表面上,太子是皇后所出,血统高贵,外家权势也令人忌惮,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但是,皇帝钟爱晋王母妃,十数年来一直是淑妃的后台,一力护航,不让后宫的那些好惹是生非的妃子将祸水泼到淑妃身上。若非有皇帝撑腰,淑妃怕是无法活到今日这般风光时候。淑妃的出身虽然不若皇后高贵,但这么些年来,皇上有意提拔她的外家,她哥哥官拜大将军,晋王又早早便掌握了兵权,立下赫赫战功,朝中不少大臣都是拥护他的。现下就看晋王狠还是太子狠了。不然,也要看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属意晋王继位,只消找个机会削了皇后外家的权,废黜太子,那么这天下便是晋王的了。这样的机会,只要皇上想要,并非难事。前朝丞相权非与,功名赫赫,威震江山,可惜的是那时的幼帝并非甘于平庸之人,当他羽翼渐渐丰满之时,便将那百姓眼中的大英雄斩了。可见,在这皇城之中,这样的机会并不鲜见。倘若晋王有野心,也对你无心,你大可扶持晋王登上帝位,在极盛之时退开,但是,晋王对你存的是什么心思还未明了,从他屡次与太子合作为难你看来,想必他的心思也与太子相差无几。”
“晋王不会是国君。”秦淮淡淡开口,并不多加解释。
晋王是牵制太子的利器,但却不是皇上最终选择的那一位。倘若晋王有野心,自然是有机会的,可惜,以他对晋王的了解,晋王想必是没有那心思的。
“那该如何是好?”
秦淮端着茶杯,啜饮一口,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