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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些爱情能暖哭人(3)

>>我能想到的,最温暖的爱情

1

我的好友周宝音是一个偏执狂,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她突然想吃巧克力慕斯,就会一下吃四五块,然后再也不碰;比如去KTV唱歌,会翻来覆去把某一首歌唱到吐,此后哼都不会哼一下;再比如,找男人这件事……

我说,周宝音,你这是病,得治。

她把一只棒棒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神经。

我说,你有病。

她说,你神经。

我说,你得治。

她站起来,把糖吐进垃圾桶里说,靠,你管我!

周宝音从糖果盘里又顺走一只棒棒糖后,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走回来,站到我面前问,夏夭夭,谁跟你说沈初言要回来了?

我说,上周五他打电话亲口跟我说的。

噢,周宝音愣了一会儿神儿,把风衣紧紧裹了裹说,天气预报真他妈准,说降温就降温。

周宝音抱着肩膀从我的茶叶店离开了,背影孤寂,形单影只。两个小时后,她有一场相亲,当然,结果我是知道的,不计外貌,不论品行,只要对方没有异议,她就会立马用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全新的恋情里。持续时间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然后像吃巧克力慕斯一样,再也不见这个人。

三年来,她一直机械、单调地重复着这件事,乐此不疲。

一个不再相信爱情的女人,疯狂地谈着恋爱,这真是一件疯狂的事情。周宝音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孤城,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只能枯守。她还说,爱情还真是个无聊的玩意儿。

三年前沈初言的离开,给了周宝音一个很大的打击。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那天阳光晴好,却非吉日。牧师问沈初言,你愿意娶周宝音为妻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穷富有,健康或者疾病……

沈初言未及开口,前女友李眉庄就泪眼婆娑地闯了进来。结果是沈初言当场悔婚,不日就随李眉庄去了法国。一别三年,杳无音讯。

几日前,沈初言突然打电话给我,他开口先问,没想到你居然还在用这个号码。

我说,是啊,用了七年了,舍不得换,哪像你,换人都不在话下。

沈初言尴尬地笑着,跟我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毕竟是老朋友,我也只好跟他聊着。他说他在法国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刚去不久,李眉庄的父亲就因为经济问题资产全被冻结而生活艰难,他自己也不赚什么钱,后来李眉庄就提出了分手,嫁给了一个美国人。

他说,你一定想说这是报应,没关系,我也这样认为。他自嘲了一番后,又问我,宝音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

我说,不怎么样。你要是良心未泯,就放她一条生路。

沈初言悲凉地笑了笑,挂了电话。

2

周宝音来我的店里喝茶,揽镜自照,两鬓添霜,她拿着一根从头上扯下的白发说,你看,我老了。

她的眼神迷离而又孤寂。我说,恨嫁了吧,你昨天那场相亲如何?

周宝音继续坐在镜子前搔弄着自己的头发说,工科男,在一家生物研究所上班,穿立领中山装。你知道的,受小学语文老师影响,我对口袋上插钢笔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感。

我说,那就是没相成喽?

她说,不,我冷静地思考过了,搞科研的人,日常生活可能苦闷了点,但收入颇丰,拈花惹草的风险较低,而且他母亲早逝——婆媳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我说,你思虑如此周全,我只能默默送祝福了。

她说,谢谢。然后把头发用皮绳扎起来问,沈初言没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我笑了笑,周宝音神会。她偏执,但不笨。

她也苦笑了一下说,我倒是希望他过得不好,每日生活在愧疚、自责的忧虑里,不得安生。可是这样于我也无益,那就还是希望他过得好点吧。

我说,你猜对了,他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周宝音皱眉,目色里荡起一丝涟漪,悲波漾漾。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的劫数还没有过去。

沈初言终于还是回来了,浪漫香都不仅没能成就他的爱情,还带回了一脸的沧桑灰败,据说路费都是别人给凑出来的。

他来找我喝酒,态度诚恳。他说,李眉庄的父亲很有钱,这你是知道的,所以当初做那样的决定,多半有这个原因,其实我心底还是很爱宝音的。

我说,你也配。

沈初言倒是不恼,给我倒满酒说,我这半生做过很多错事,但从没后悔过,除了辜负了宝音。如果能有机会做出补偿,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他灌了一杯酒后,眼泪汪汪。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值得同情。

沈初言的改过之心很坚决,首先找到了工作,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员。他踏实工作,逢人便笑。半年后,筹资开了一家小工厂,生意红火。在他自认为有资格后,开始奢求周宝音的原谅。

他悄悄报了宝音带的团去丽江。见到他第一眼时,周宝音神情呆滞,随即笑逐颜开,并主动上前拥抱。她问他,法国的礼节是这样的吗?对不起,我是个不太称职的导游。

沈初言说,还有吻面礼,我猜你不想尝试。

周宝音伸出右手,亮出无名指上的钻戒说,真不好意思,我是个传统的东方女性,并且我未婚夫是个小心眼的人。

沈初言笑了笑,低声地问了句,这三年,过得还好吗?

周宝音不答却问,你不送个祝福吗?我可听说法国人都崇尚骑士风度的。

沈初言再笑。周宝音说,这就对了,记得多买东西,我有提成的。

3

周宝音在丽江的小酒馆里给我打电话,她心情大好,希望我对她的表现给予肯定和表扬。

我说,不错,给你打九十五分,免得你骄傲。

她说,沈初言跟我说对不起了,还眼泪汪汪地问我能不能重新开始。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但不可原谅的事就是不原谅,是吧?

没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这三年我一直在自我折磨,睁眼闭眼都是他拉着李眉庄从教堂离开时的背影,我做梦都想有朝一日他能拜在我脚下,流出忏悔的眼泪,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我却茫然了,究竟是不甘心还是像当初一样爱着他呢?

我说,那你得问自己。

她说,是啊,所以我跟他说,或许我还是爱着你的,但我已经过了爱的冲动期,不再是那个会草率做决定的小女孩了。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应该明白,最好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我说,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周宝音。

周宝音黯然笑了笑说,可惜,这洒脱来得太迟,连胜利都那么乏味。夏夭夭你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难过,我很想一耳光扇过去,为曾经的不值一求平反,可是真那样做了,我倒觉得自己会更伤心。

这世间花事,情丝繁复,有多少良缘最后只换来一句“对不起”。

五年前,李眉庄悄然去了法国,结束了和沈初言长达三年的恋情。沈初言心灰意冷时遇见了周宝音,两人谈了两年恋爱。终于要修成正果时,李眉庄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现在,沈初言又想重温旧爱,而周宝音却和搞科研的林益订了婚。爱情若无这一波三折,似乎总是不够精彩。

周宝音带团回来后到我这喝茶,跟我聊起林益,不停地念他的好。

我说,何必强调呢,如此不自信。如果沈初言没有回国,按照常规的节奏,你该不是早和林益分手了吧。

她白了我一眼说,有个聪明的朋友真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

我说,怎么办?

她说,他是个好人,直觉告诉我,我该嫁给他,也正准备这样做。还有最重要的是,我马上就二十九岁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个尴尬的数字。如果三十岁的时候,我还在拿人生赌爱情,连上帝都不会爱我了。

很高兴,我的偏执狂朋友周宝音,在快二十九岁的时候开始规划人生了。我说,那就嫁吧,给你一个爱的鼓励。

半个月后,周宝音在微信朋友圈公布了婚期,并开始着手筹办婚礼。

有一天晚上,周宝音和林益正在逛街时,喝得醉醺醺的沈初言从胡同里冲了出来,抓起周宝音的手就跑,瘦弱的林益几步冲了上去,狠狠挥出一拳。

沈初言坐在地上,抱着周宝音的腿涕泪满面,恳求原谅。

周宝音说,何必呢,你越是这样,离我就越远,本来我想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沈初言不听,依旧坐在那哀求。林益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沈初言倒下时,停车位上的一根支楞出的钢筋棍,插进他的身体,血流了一地。

4

我们找到正好在那家医院做医生的同学,问沈初言的伤势。

同学拿着片子跟我说,没有伤到骨头,幸好是插在大腿上了,要是再往上点就难说了。

周宝音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林益问,你不生气吗?

林益松开抱着她肩膀的手,浅笑了一下说,自己的女人被越多的人喜欢,就说明魅力越大,有什么好气的。再说我们是要结婚的人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好男人。

林益摇摇头说,宝音把过去的事都跟我说了。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会比信任更重要呢。她信我,我自然也就信她。

我看了看林益那张略显呆板的脸,突然觉得,其实工科男也是很可爱的。

我们去病房看沈初言,他不好意思地对林益说,对不起,昨天真是喝太多了,没伤到你吧。

林益摇摇头没说话。他可以信任周宝音,但是对情敌做出大度的态度是有些困难的。

沈初言在这个城市孤身一人,又是因为宝音受的伤,所以宝音决定留在医院照顾他。林益没发表意见,只是留下两千块钱医药费说,你也照顾好自己,晚点我煲汤给你送来。

我走的时候凑在周宝音耳边说,遇到这样的男人要抓紧,一松手就被人抢跑。

和林益顺路,我开车送他回去。一个能买起高档轿车,却不会开,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多见了。他在车上问我,我和沈初言撕扯的时候,他一直在说自己的病好了,你知道他有什么病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没听说他有什么病史啊。

噢,林益笑了笑说,宝音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她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我开玩笑说,你不会吃醋了吧?

林益赶紧摆手,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好吧,果然是个乏味但很好的男人。

5

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圈,都会有这样两种人,一种是有趣,但无益;另一种是无趣,但有益。林益属于后者,真希望周宝音能安安稳稳地嫁给他,不要再横生枝节。沈初言可能不知道,周宝音这些年来生活得多不易。周宝音刚懂事时,她母亲就跟她说,她父亲是个英雄,在执行任务时,殉难了。可是当她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却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女人。同学们都说,他父亲卧底执行任务时,爱上了罪犯的女儿。这样的欺骗和打击,导致她的性格偶尔有些偏执和激进。

沈初言出院以后,周宝音和林益的婚礼又筹备起来,拍婚纱、订酒店,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他们婚礼的前一周,沈初言又喝醉了,等在宝音的住处,把刚要开门的宝音拉进胡同里强行亲吻,并扯烂了她的衣衫。正好被一个大爷撞见,大爷要报警,周宝音强笑着说,对不起大爷,我们两口子玩呢。大爷摇摇头郁闷地走了。

周宝音左右开弓,扇了沈初言十几个耳光。她说,你真叫我失望,如果说对你还有一点点爱,现在也被你亲手溺死了。你知道什么是哀莫大于心死吗?就是我现在看你的样子。

沈初言痛苦地抓着头发,跪了下来。周宝音伤心地摇摇头说,沈初言,我真瞧不起你,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爱上你了呢?

周宝音为这句失言后悔不已,她说,听起来苦大愁深,像个标准的弃妇。

好事多磨,他们的婚礼如期举行了。作为女方的嘉宾,我一直陪在宝音身边。典礼开始前,宝音抓着我的手说,我心跳得很厉害,总感觉要有事发生,我是怎么了?

我拍拍她的手说,深呼吸,别去想以前的事,你现在是个新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女人,上帝都爱你。

周宝音笑了笑,定了定气,在主持人的呼唤下闪亮登场了。新郎从礼堂另一边迎了出来,踏着红毯,手捧鲜花。人生大美,不过是这样的时刻吧,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从此相濡以沫,白首一生。

就在主持人妙语连珠送祝福时,几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标准地敬了个礼说,周宝音女士,十分抱歉,打扰你们的婚礼了,可是人命关天,这是沈初言先生写的遗书,他现在还在楼顶上,要轻生,嘴里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

周宝音说,警察同志,能等我两分钟吗?然后她从主持人手里抢过话筒,站到林益面前问,林益,你愿意娶我吗?无论将来我衰老还是生病,都坚定不离不弃的信念,在我发脾气耍性子时都宠着我,爱家人如同爱生命一般,你能做到吗?

林益坚定地点点头,我愿意,我能做到。

周宝音说,那好,我周宝音,指天为誓,这辈子非你不嫁,生是你的人,死做你的鬼。现在我要去救人了,请亲吻你的妻子,并祝福生命。

林益含着热泪,吻在她的唇上,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每个人都湿了眼眶。

当爱情成为一种信念时,所有的话语都无力,那一吻,那一泪,已经是前世今生的缘了。

6

周宝音赶到现场时,沈初言还在喊着她的名字。周宝音在警察同志的引导下,试图靠近他,与他对话。

周宝音试探性地说,初言,我是宝音,你冷静一下,我们说会儿话。

沈初言转过身,盯着周宝音看了一会儿说,不,你不是宝音,宝音结婚了,她嫁人了。他转过身不理周宝音,自言自语,宝音是爱我的,我的病好了,不会再伤害她了,我要回国去找她。眉庄,你帮我呀……

周宝音顺着他的话,假扮李眉庄说,好,我帮你去找宝音,但是你要听话。

沈初言再次转身时,救援人员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他。沈初言被救护车带走时,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周宝音的名字。

随后林益赶到,把周宝音抱进怀里,安慰她说,别太难过,他留的遗书我看了,精神疾病也不是不能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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