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选之前,领导找到我,半开玩笑地问:“唐晓康,愿不愿意找一个温柔美丽的成都媳妇嘛?才子配佳人哦!”
没想到领导突然提起这种事情,我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只好红着脸低头不语。
不过,听领导这么一说,我心里还是挺热乎的。众所周知,成都美女如云,将来能娶到一个多情漂亮的好媳妇,应该是很多未婚青年的愿望吧?我当然也不例外,听说可能找到一个漂亮的成都媳妇,我心里暗暗高兴。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次“非正式谈话”时,领导已经明确了人选。
很快,军区的调令下来了,我被选上当秘书,而且是在成都军区司令部。
调到成都军区司令部办公室时,我当了一段时间的外事秘书。外事处长是一位老经验,待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此人是从总参谋部下来的,他在总参外事局见过太多的大官。
有次,我向他请教如何做好首长秘书。
他推心置腹地教导我:“当秘书,并不复杂,很简单,就一句话,‘领导说北风吹,你就说北风呼呼呼地吹’,很管用。”
最初,我对他的这句话并不太懂,带着几分迷惘和懵懂,就开始了自己的秘书之路。以后的几年,无数次,我的耳边始终有“北风吹”,一开始,我也将处长的教导当金句,恪守不渝。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去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自我评判,自我修正,这“北风”,就不再有当初的力道了。
我到军区司令部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接待总参军务装备部的领导,参与我军购买外方直升机的事宜。由于是军购,我们全部换上便装,不引起外界的丝毫注意,不住部队招待所,接待人员和北京来的人员都下榻于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宾馆,这个酒店后来成为西南地区首家五星级酒店。
那是我第一次住如此豪华的宾馆,和我一起担任接待任务的战友进房间后,一头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口气满足地说:“这辈子,我终于住了一回这样舒服的宾馆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对他说:“这有什么,今后机会多的是,等你赚了钱,想住就住嘛!”
战友一跟头从床上弹起来,噘着嘴摆摆手说:“算了吧,咱们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几个钱,如果不是公事,私人来住锦江宾馆,打死我都不干!”
当时我心里挺不服气的,心想未必将来我就赚不到能住锦江宾馆的钱!
这次购买直升机,我见到了总参军务装备部的领导、贺龙元帅的儿子贺鹏飞。贺鹏飞身上既有军人的气质,又有元帅之子的风度。他对比着各国直升机,耐心细致地分析着各种机型的特点。
当时,有美国的、苏联的、法国的、英国的飞机参与竞标。我军希望这些国家的飞机都从成都往西藏飞行一次。因为我们主要是装备西藏边防,这些飞机的性能必须适应高原、高山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特别是峡谷中的气流,同时也需要试飞的经历。
一天,看到贺鹏飞围着不同国家的直升机爬上爬下了解各项性能,我好奇地问:“首长,这些飞机长得都差不多,性能应该差别不大吧?”
贺鹏飞转过身,哈哈大笑起来:“唐秘书,你不晓得,直升机要考察机动性、载弹量、防护能力等很多方面,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看着贺鹏飞工作如此认真,我不由得暗暗佩服。
我第二次领到的任务,是接待中央军委副主席、军委秘书长杨尚昆,还有他的爱人李伯钊。李伯钊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一个有着几十年党龄的长征老干部。
在我印象中,杨尚昆副主席丝毫没有首长的大架子。他告诉我,因为都是四川人,大家说四川话就很亲切,还说这一次是私事,主要是陪老伴回一次老家,所以行程不公开。人老了,倍加想念家乡,老伴已经很多年没回四川老家了,这次他特意陪同老伴来“还愿”。
我与杨尚昆副主席一起吃饭,后来军区还安排了文艺节目,我们一起观看。他和他夫人李伯钊都很高兴,看到精彩的节目,都热情鼓掌。
看文艺节目时,为了让李伯钊坐着舒服一点,我找了一个矮凳子,放在她的脚下托着,这样脚就不会酸痛。
节目结束后,杨尚昆副主席走过来,拍拍我的肩称赞说:“年轻人,不错嘛,很懂得关心人!嗯,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对象。”
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杨尚昆副主席还专门夸了一番,我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
杨尚昆和李伯钊是一对特别慈祥恩爱的老人。可事后没多久,李伯钊同志就去世了,这让我难过了好久。虽然我们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李伯钊为人宽厚善良,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杨尚昆副主席后来当了国家主席,在我们短短几天的交流中,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四川老乡、一个朴实的老人。我们之间的交流很随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整个行程中,他很尊重他的夫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丈夫。
经过和大人物的近距离接触,贴身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我开始修正之前的一些想法:总认为有能力有本事的人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其实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真正的伟人,骨子里都有着谦逊和低调,那种到处张扬、咋咋呼呼的,反而难成大器。伟人的言传身教,也让我渐渐明白——如果将来我取得一点成功,我该选择以何种面目示人,坦然行走于天地之间。
第三节 开国少将杨以山趣事
我给开国少将、原成都军区后勤部部长杨以山当秘书的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其中有很多非常有趣的事情。
杨以山,1915年出生,安徽省云安县人。1931年参加红军,参加了鄂豫皖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和红军长征。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了太行根据地反“扫荡”和林南、温县等战役战斗。解放战争时期,参与组织了洛阳、郑州、渡江等战役的后勤保障工作。新中国成立以后,他长期深入基层,跑遍了大西南各个部队和哨所。杨以山因病于1995年4月5日在成都逝世,享年80岁。
我原来在部队坐过军用吉普车,并没有坐过小轿车。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坐小轿车,换句话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因为乘坐军用吉普车,只要官比我大的,都坐副驾驶位置。我当时是副连职,在部队军官里面排名倒数第二。所以,之前我每每乘坐吉普车,都坐后排,已养成了习惯。
到军区当秘书后,秘书处处长开始教我们,坐小轿车时,副驾驶的位置却不再属于首长,一般都是警卫员、警卫参谋或首长秘书坐,首长一般都坐小轿车后排,这与部队的军用吉普安排确实不一样。幸好秘书处处长提前给我“传道授业解惑”,这才避免了我闹出笑话来。
当然,如果警卫员和秘书同时与首长坐小车,这时候,秘书才能与首长一起坐后排,副驾驶的位置就由警卫员坐。这就是规矩,秘书坐车的规矩。
除了乘车,当秘书的还有“走路的规矩”。跟首长一起走路,一般都是走在首长后面,落后一步或两步的距离。隔太远了不行,跟太近了也不行。除非首长要求并排走,否则不能并排。当然,首长的公文包都是由秘书负责拿着。
这些烦琐的“秘书规矩”,可能让大家觉得当首长秘书特别枯燥无聊。其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作为秘书,我们从平时工作生活中不但学到不少“规矩”,更重要的是在照顾好首长的同时,学习到他们身上的可贵精神。
我给杨以山少将当秘书时,还负责管理他的警卫员、驾驶员、炊事员,负责三方面的协调。还有一条不成文的“秘书规矩”很重要——秘书不仅要让首长喜欢自己、信任自己,还要下功夫让首长的夫人也喜欢自己、信任自己,真正被当成首长家的一部分。这方面,我自认为做得不错,与首长夫人也一直都相处得很好。
其实,在和首长夫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锻炼了长期在军营而少有和女性打交道的我去学习、琢磨怎么读懂女人的心理。较之男性,女人是十分感性的,她们情感更加细腻、敏感。女性情绪复杂起来,那真是最聪明的计算机都望尘莫及;但你在和女性打交道时,真正运用女性的思维方式和她们交流,会惊奇于女性心理并非云山雾罩。如果你采取平等尊重的相处态度,会发现她们反而比男性更愿意倾诉真实想法。
在我离开部队很多年后,包括转业到地方以及日常生活中,都不乏和女性打交道的机会,有件事很值得骄傲:和我认识的异性朋友,都不约而同地承认唐晓康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有着感性的一面,所以她们很愿意和我交朋友。这大概也是在当年当秘书的经历中无意间学到的处世绝招之一吧。
我和杨以山将军相处得很好、很愉快。他是一位老红军,与刘伯承元帅的夫人汪荣华是安徽老乡。战争时期,杨以山曾经用一个连的兵力,护送刘伯承元帅的夫人汪荣华突破敌人的重重封锁线,平安到达延安。刘伯承元帅一直都记得并且很感激。
杨以山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小故事,足以说明他与刘伯承元帅的感情很深。
红军长征途中,面对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想要找到吃的东西相当困难,基本上能吃的都被吃光了,杨以山连自己的军用皮带都煮来充饥了。
有一次,他非常意外地在河边钓到一条鱼,有巴掌那么大,在当时来说,那可是了不得的“大餐”,比猎到一只老虎还惊喜!他馋得口水直流,可硬是忍住,舍不得吃,用盐抹上,晒干,找机会悄悄地送给了刘伯承元帅,还不让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知道。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啊?难道您不知道毛主席和周总理比刘伯承元帅的‘官’更大么?”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郑重地说:“我这一生,从安徽农村出来,就知道一定要对刘伯承元帅好。”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刘伯承元帅的爱人是他老乡,他还是元帅的婚姻见证人。
杨以山就是这样一个“认死理”的将军,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只要了解到他这种性格,就能理解他的某些固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