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落在福陵城街道上。
从黑暗中恢复过来的街道,如同再次绽放的鲜花,满是活力与生机。
大清早的,街道上人群熙攘着,摆摊的叫卖的,饮茶的赶路的,一片忙碌与祥和。
但在这座城池最大的酒馆中,星凌早早地从宿舍爬起来,进入了洗碗间。
是陈姨刚才摇醒了自己,说酒馆从早上就有早餐设置的,四周的居民和来往的商客,大多会来盛华酒楼里享用早餐。
试用期的三天里,星凌必须每天都随着值班阿姨,来洗碗间干活。
尽管昨晚辗转反侧,凌晨才睡着,但是在陈姨叫醒自己以后,星凌觉得只格外清醒,立即跟着陈姨来到狭隘的洗碗间里。
一个女孩站在洗碗间门口,盈盈地笑着,像是等待了很久。
星凌看清楚这女孩的面容,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昨晚在廊桥上,自称是‘掌柜女儿’的女孩啊!
星凌脑海中一时间乱作一团,心想着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揭发自己嘛?
“哎哟,叶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啊?”
陈姨惊讶地呼喊出来,显然诧异于堂堂大小姐为什么会大清早地站在这里。
叶皖轻盈地笑着,走到低着头的星凌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小子,我就知道你是这里的工人,昨晚让你逃掉了。”
“什么?”一旁的陈姨诧异了一下。
不等陈姨说出去疑惑,叶皖抢过了话头:
“陈姨,酒馆上下就没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不如这孩子让我带走,随我去书房玩去,就算他试用期的考验了。”
陈姨迟钝了一下,脸色变得缓和,笑道:“好……好……大小姐要怎样就怎样。”
叶皖拉着星凌,往一边走去了。
星凌来不及看后面陈姨的表情,迟钝中还没反应过来,被这叶皖强行拉走了。
叶皖这才知道,这小子叫李星,池州人,家里靠乞讨为生,走失流浪到了福陵城里,被酒馆的女仆人王姨收留,在这里做起了洗碗工。
当然,这些信息其实都是张星凌编造出来的,而叶皖口中的‘王姨’,即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从最早来到酒馆工作,就掩称自己叫做‘王燕’,叶皖称之为‘王姨’。
叶皖看起来是很久都没有跟同龄的孩子玩过了,也可能是对于星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带着他从洗碗间走到卧室,走到书房,走到昨夜的后花园里。
经过后花园廊桥时,一部分的客人正巧坐在廊桥上,吃着午饭。
大概是叶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一时之间空旷的花园中,仅有的几桌客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这里。
星凌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洗碗时的工装,厚重的皮衣套在外面,登时露出几分窘迫。
一旁的叶皖看到星凌羞涩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拐角处忽然出现一个稳重宽厚的身躯,一步一步地向这里走来。
星凌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叶皖,顿然收去了刚才嬉戏的表情,脸色变得沉重。
一旁的星凌也意识到了叶皖的变化,转头看过去。
此人走路歪歪扭扭的,浑然像是喝多了酒。
再看一旁的叶皖,她眼神中已经把刚才的稚气与玩闹全部收了回去,满是锋芒与坚决。
“你……”星凌一时间被吓住了,喃喃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壮汉走到他们俩身边,醉气熏熏地看着叶皖,忽然指着旁边的星凌:“这小子是谁?”
叶皖沉默着,突然拉住星凌的右手,往前跑了出去。
星凌一时慌了,奔跑中转头看回去,这男子仍然站在原地,醉气熏熏地看着他们。
“他是我老爸……”
不同于刚才的兴奋,这时候的她把头埋在膝盖中间,蹲在洗碗间不远的草垛间,身体瑟瑟发抖着。
这草垛就是前几天星凌刚逃到这里时,呼呼大睡的地方。
星凌看着身体发抖的叶皖,不知如何是好。
从刚才看到那个肚大腰圆的壮汉起,叶皖就变得无限紧张和慌张,此刻终于躲藏在这里,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泪水侵湿了衣服。
“他出差很久了,这应该是刚回来。”叶皖抬起头,看着星凌,“嗯,我现在回去了,不能在这停留了,我老爸一定会找我的。”
叶皖站起身子,匆忙往另一边走开了。
星凌站在后面,一脸茫然地看着叶皖的背影,满是迷惑。
“你是想找死吗?”
魑魅温柔似水的眼神,盯着面前身穿军服的壮汉,语气中藏着锋刃。
壮汉被这眼神吓到了,同时一股冷气从四周包裹住了自己。
原本盛夏热烈的空气,顿然像是置放在了冰块内。
士兵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胆小鬼……”
魑魅轻叹一句,随手一掷。这看似手法轻盈,但是壮汉却如同被重力扔了出去。
这一掷是如此的巧妙,直接跌倒在刚才所躺的床沿。
‘砰!’
剧烈的撞击声。
魑魅在扔出壮汉以后,立即蜷缩在了角落里,当什么也没发生。
原本就敏锐十足的钟厉,则瞬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坐起身子看向四周。
撞击声分明是从自己身旁发出的,可此刻旁边的同伴还在呼呼沉睡,不远处的魑魅也蜷缩在角落里,一片安稳谐和的景象。
钟厉蹙眉疑惑,难不成是梦中的错觉?
魑魅微闭着双眼,意识清晰无比。
其实在以往,若是发现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自己通常是直接杀掉,但刚才即将下手时,忽地意识到情况不对。
此刻正在搜寻画魂师,正缺人手,不如留着他这条狗命。
魑魅觉得,自己身体本身有些疲惫,但经此一事,脑子却变得异常清醒,辗转反侧,还是睡意全无。
睁开眼,望到窗外的月朗星稀,颇像十年中流浪时看到的夜空,回忆画面不禁油然而生。
突然自己想去外面转转,于是奋力一跳。
身体如同掠影般,从窗户中跳出去了。
屋子深处的两张床上,包括钟厉在内的三个士兵,依旧发出微微的鼾声。
但事实上,刚刚被魑魅扔回去的那士兵,刚才被撞醒了,不过假寐着,惧怕地偷窥着魑魅。
微闭的双眼,看到她的身体轻盈无比地从窗户前跳出去了,自己不禁更害怕了。
夜深。
后花园中传来微微的蝉叫声。
自从两天前,跟叶皖分开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了。
在洗碗间干活的时候,自己也想询问陈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直忙到现在,最后一桌客人的碗筷终于洗刷完毕,自己也离开了洗碗间。
虽然上次叶皖说试用期直接过了,可是回到陈姨这里,还是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试用。
今天终算是最后一天,明天就可以按照早晚班进行,干八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就行了。
看着远处宁静的夜空,星凌突然特别想哭。
已经三天没跟母亲说过话了。之前母亲就跟自己说过,一旦开始干活,为了掩人耳目,不能经常见面。
可现在已经是深夜子时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星凌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地往母亲所在的房间里走去了。
与别的女仆住在宿舍不同,母亲单独有一个房间,且位于距离集体宿舍比较远的地方。
星凌对此稍微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
站在母亲房间门口,整座房间已经黑掉了,应该是已经睡去了吧。
星凌想要拍拍大门,但想到母亲应该也是累了一天,早早睡去也是应该的。
就在自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发出了什么声音。
像是因为疼痛而微微的呼喊声,也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
星凌心头疑云升起,捏紧了拳头。
毕竟还小,经事尚少,对于此种声音,还没有辨别能力,只是依稀记得,以前爷爷睡觉时会发出微微的鼾声。
莫不是,女生睡觉时的鼾声,是这番样子吗?
星凌像是找到了理由,心下阵阵失落,转身离开了。
从母亲宿舍来到后花园中。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深夜丑时,想着后花园中,应该也没有人了吧。
纵然是叶皖,上次也是在子时左右遇到的,她在此刻应该已经睡去了。
后花园中依旧是凉风阵阵,在廊桥的尽头,一个婉约纤细的身影,像是要被风吹进湖面似的。
星凌仔细看去,赫然就是叶皖嘛。
心下忧念四起,思绪复杂。两日前的事情还萦绕在脑海中,至今不知为何她会情绪陡变,骤然离开。
短暂思索后,星凌决定收回两几日的疑惑,走近打个招呼。
脚步轻的如同落叶,丝毫没有放出声音。
叶皖的背影显得清冷孤寂,与她之前开朗热烈的性格完全相反。
“叶皖!”
“啊……”
站住在叶皖背后,星凌高声喝出这句话。
叶皖像是沉醉在一个梦里,猛地被吵醒,惊斥了一声,转身看去。
看到是记忆中的李星站在背后,第一反应没有生气,也没有喜悦,反而像是意料之内,嘴角露出难以估测的微笑。
“好巧啊,你又来了。”叶皖说了句让星凌难以理解的话。
星凌转头看到,叶皖趴在桌子上,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开场白便是:
爸爸,在你看到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
没看第二行字,星凌抓起了这张纸,看着叶皖,心中疑云四起。
“叶皖……你这是……”
叶皖袒露出不似这个年龄的微笑与自然,说道:“别着急啦,这只是撒谎编造的欺骗我父亲的,我才不会自杀呢……”
“可……”
“我只是要……离家出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