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的后面是分离,分离的后面有两种可能,允许相遇回归还是任由分离继续,尽由着你。傅真与铭基都在短暂的分离中,迅速作出判断,“在没有你的生活中,我无法正常呼吸”,于是他们果断地、甚至闪电般地行动了。
榜样成为荼毒贻害四方,往往因为我们误读了结果,曲解了过程,盲信了条件的万能。好比以为从大学退学就能成为比尔·盖茨第二是众所周知的天方夜潭,哪怕你完全拷贝五年前真和铭基的那趟旅程,也不可能复制一场完美爱情。请相信一个在玛吉阿米从来都独自喝完整杯酸奶的人;请相信一双在路上看过许多无疾而终爱情故事的眼睛。刹那间爆发的热情仿佛都一样,却多是为了告别而举行的聚会。怯懦无处不在,司空见惯于是披上了真理的外衣。有泡沫经济,也有泡沫爱情,心碎的泡沫们哭天喊地,有没有想过自身的问题:你破碎也许正因为,你脆弱。你没有相信的天赋因此不值得相信。你浅尝辄止瞻前顾后,你见不到明天以后的太阳。
《藏地白皮书》的文字并非如何优美,故事发展也没曲折到让人低回的程度,可那纤尘不染年轻的爱自有一种单纯的力量,令人动容。就像沈从文先生多年前写下的那句:“我走过很多地方的路,行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不同种类的酒,看过不同次数的云,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这寻常而稀缺的人间情谊,光见证它,就足够美丽。故事中的这对男女一个活泼一个沉静,却都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奋不顾身为“后来”而战。故事的后来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激情作为故事强大的原动力不是一种燃烧而是一种锻造,我们才有可能看到一对幸福的顽童在柴米油盐中肆意卡通,放心变老。
这些文字在傅真的博客里早读到过,如今作为书的后记再次相逢,感动依旧。真用一个或许很过时的词形容自己的丈夫——谦谦君子:“铭基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并不是简单如一杯白开水,而是把很多东西慢慢过滤掉之后剩下的那种澄净。他有一种清新的心思,是彻头彻尾的自由派,绝不会为生活的小恩小惠所收买……我觉得他有自己一个独立而完整的精神世界,里面饮酒落花,风和日丽。牛羊无事,百姓下棋。”
那么丈夫眼里的妻是什么模样?一番浸透爱意的诙谐描摹后,铭基收起嬉笑,郑重写道:“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生——个性独立,有思想,不做作,不娇气……谢谢你老傅,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每天回家就好像去游乐场和马戏班那样轻松快乐。”
据说丘比特那孩子高度近视,常常一通瞎射,把咱人间搞得一团乱。可冷不丁儿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并且我严重怀疑这里面视力好坏压根不在考虑之列,而是存在其他看不见摸不着,类似气场之类仅凭感觉、玄之又玄的东西。傅真和铭基之间的气场无疑超凡强大,否则怎么可能婚后的那个冬天,铭基走进真成长的校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蓦然间发现,这个地方,他来过的。七年前,作为港大“赣浙民情考察交流团”的一员,满脸稚气的铭基同学曾是真的老爸接待的对象,怎么想得到,那群天真烂漫的香港学生中,有一个会成为他多年以后的女婿。而真,那时还是高中生,或许他们早已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湖边的小竹林里,校门口的小吃摊前,擦肩而过。缘,妙不可言,“非典”期间不约而同的西藏之旅,原来不过是一场必然的重逢。难怪真的父母后来也远赴西藏,特地去看了她和铭基当年住过的八朗学旅馆,去了玛吉阿米看那些曾感动过无数人、写满心声和秘密的留言簿。两位老人隔着时空,对几年前的女儿女婿留言:“因为女儿在这里遇到了她的爱人,我们也来到这里……”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确有那么几个幸运儿,在他们身上会发生一些“锦上添花”的故事,使他们得以享用的幸福,绵长悠远、力道深厚。仔细想来,命运之神并不见得更垂青他们,他们浑然不觉,但他们心无旁骛,他们在命运睥睨迟躇间,屏息静气、整装待发。
而不那么幸运的大多数,不妨在内心“存储”几个纯粹到不真实的爱情故事,作为汲取力量的“秘密之泉”。每当生活的利刃无处躲避,爱的虚无弥漫心胸,便能想起这些珍贵的范例。
【番外篇】世界很小,是个家庭。
2008年我给一本薄薄的旅行书写过一篇书评,贴在豆瓣上,得到书里的男主角亲自现身表示首肯,我想这算一位读者与一本书之间最好的缘分了。
可上天出人意表另有安排,似乎特别垂青这对恩爱夫妻及他们的忠实读者,体贴入微促成“花絮”,让我有机会在现实中与他们发生交集。话说2009年我在拉萨待了半年,结识了风转咖啡馆的店主阿刚,网名薯伯伯。他也是傅真与铭基夫妇的好友,可促成我总往风转咖啡馆跑的原因并非偶像崇拜,而是骑行与读书两大共同爱好。薯伯伯的感染力无与伦比,去过“风转”的旅人大概都有深刻体会,很快我便在他的游说下跟风购买了一本在当时还很新潮罕见的索尼电子书。一册在手,等于拥有了一座流动图书馆,书虫如我不免焕发空前热情,不分场合地点随时进入阅读状态。
于是便埋下奇妙机缘的伏笔:玛吉阿米的服务员泽朗贡布看我总捧着本“书”读,对我好感倍增,郑重提出要送我一本书。我问什么书,答曰不知道,是在餐厅吃饭的两个年轻人送给他、留个纪念什么的。我说别人送你的书你转送给我恐怕不太好,贡布表示,没什么不好的,书要读了才算是书,反正他也读不懂,又怕书放在公共区域,被某些不自觉的顾客顺走。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只好欣然笑纳。
好奇怪,当时有种模糊的直觉。果然,隔天贡布带来的,竟是一本《藏地白皮书》。我喜出望外叫道:“这本书我也爱,还为它写了书评。”又八卦地追问,他俩究竟什么样?贡布回答:“男的记不清了,女的很漂亮。”
翻开扉页,看到傅真跟铭基写下的文字:“我们来了,为了履行那个五年之约”,真有些百感交集。
这本夫妻俩送给拉萨的“五年之约”礼物就因为环环相扣的机缘并未如他们的初衷留在拉萨,而是来到了我的书柜。心中一直隐隐不安,直到铭基在微博上加我,赶紧向他们“坦白”事件的来龙去脉,铭基答复:“书你就保留着吧。其实我们还挺有缘分的,你在豆瓣上写《藏地白皮书》的书评很好,我们很感动。另外你写香港书店那篇文章我们也很喜欢。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在中国或者加拿大见面,说不定我们还会在旅途中遇见。”
我们直到现在也未在旅途中遇见,可我们已在彼此的文字里无数次相遇。的确如歌中所唱:世界很小,是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