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这是邓娉醒来唯一的感觉。
像是睡在硬石板上,硌得整个骨头都要散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恍惚惚只能看到红光跳跃,热气喷面而来。
一个激灵邓娉几乎是弹坐起来,她明明是记得夜时大雨,在下山时婢女采如脚伤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只得朝山回走去准备找人来帮忙,只顾一路走着,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可是,这是在哪儿?
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四周可见皆是石块,她躺在一些铺着些干草的石阶上,临近不知是谁生了一堆火,酒旁还放着几瓶烧酒。
因为这一堆火,才使她身上的衣衫干了一些,周身暖了些许。
邓娉正迷惑着。
“卡擦卡擦。”
干柴被踩断的声音,一身体颀长的人影在石壁上晃荡,吓得邓娉面如槁灰。
好一双凛冽的眼眸,直勾勾盯了过来,刚刚缓过神的邓娉又惊又怕,被盯了稍一会,烧得面红耳赤的别过了头。
“不知云公子……怎生会在这……”
来人正是云子破。
剑眉一挑,不愿同这般小女子见识,干脆坐到火边别过了脸。
在军中带兵一日,回来时才听闻妹妹上山去庙里求姻缘,被大雨困在了山上,连甲盔都不及换下便匆匆带人上山来。
可惜雨势太大,上山唯一的一条路都被洪水淹住堵住了,也就见着这傻不溜秋的姑娘被雨水浇灌得冻晕过去了,他倒是对这些小姑娘家家别无情意,见着是自家妹子的闺中好友,才勉强救下的。
可惜时间耽误了些,连刚刚上来的路也被堵住了,幸得寻得了一个山洞,躲了进来,许是山中莽夫躲雨之地,有火石,有些干柴,还有烧酒。
可见着这情形,怕是今晚都上不得山也下不得山,只能在这将就一晚了。
这些邓娉自是不知晓的,不过倒也能大概猜出云家公子怎生会出现在这的缘由,不过就是为了那宝贝妹妹。
只是两人都在此处,怕是被困了,她同……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儿同处一室倒是欢喜羞涩,怕云家公子就不这么想了。
猛然想起了些什么,邓娉一声惊叫。
“采如呢!为何不见采如!”
邓娉满心的愧疚,现在她是得救了,还同……共处一室,可是采如呢?她刚竟只思索了自己却没想过采如,着实愧对采如。
见着石阶那上衣着泥污,发饰凌乱偏又红着脸蛋到了耳根的女子,苍白着脸挣扎着要往下跳,云子破不得已转过头来。
“我的随从带她下山去了,该送到城里大夫那儿去了。”
上山时,确实是先遇着了脚伤了的一女子,许就是这莽妇一般的女子口中叫嚷的采如了。
那女子也被淋得七荤八素,嘟嘟嚷嚷喊着“小姐……”
随即他便遣了身边的随从先送这女子下山,他自己在上山去寻自己妹妹,谁知在半路又捡到了一个,还弄得自己同她一齐被困在这。
听到采如的安危,邓娉不免长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又是在只有两人相处的境地里踌躇犹豫了。
不免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头次见着这云家公子,还是在云家同邓家定了姻缘之前了呢,说起来,也还是她比姐姐先碰上这云公子。
可惜啊,这世间姻缘往往不如人所愿,就算彼时她有心倾慕云公子,定下了的却又是姐姐。
邓家没有公子哥,曾有个小公子,还是庶出的,邓娉很是宠爱那个小弟弟,可惜长了没几年喜欢四处乱蹦乱跳,大冬天的,脚滑摔倒了池子里,捞起来的时候,周身都硬了,早就没气儿了。
那时邓娉年岁也不大,却是难过许久,想要哭却被娘亲骂了一顿,说什么庶出长子乱家纲,这是死得其所,她只能偷偷的哭几场。
就两个女儿,邓家却对大女儿宠爱有加,不管是良配云家公子,还是同圣上的姻缘,都是给了姐姐。
其实,若单说邓娉被招去在湖边跳舞被圣上看上然后被封妃,几乎是不可能,说到底这不过是权利的一场分割战。
皇后逐渐年老色衰,想寻个年轻貌美的替身做自己的耳目,与其在宫中挑选那些趾高气扬的绝色美女,还不如寻个知根知底能握得住的。
正巧,邓家想着巴结皇后,原是别无所长,只有两个女儿,偷偷给皇后送了不少礼,才让自家大女儿安全被送进了宫。
皇后推波助澜,极力赞赏邓婷,还寻了人卜卦说什么新晋这位美人啊,是皇家的一道喜,能助力皇室,圣上听了飘飘然,尽然宠爱妃子。
虽说断了云家的喜事,可是有皇后撑腰,邓家扶摇直上并不是问题。
邓娉不过不明白,明明都是邓家女儿,她就像是被忽略了一样,不管是做什么,都忘记了她。
不过姐姐被选进了宫,她到有些欢欣,毕竟姐姐进了宫,云家公子……
可是到头来,是悲是喜又有何人会知晓呢?就算云公子同姐姐没能结为连理,可是邓家算也是同云家决裂了,这云公子从未正眼瞧过她一次。
思及此,邓娉只得长长叹一口幽气。
她早知世间事不可勉强,可是依旧耍着小小的心机靠近云一诺,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让云一诺在云公子面前美言自己几句,让那人也能知晓自己几分。
可是,现在若不再快点,怕是来不及了罢,怕是来不及了……
今儿个算是喜还是忧呢,邓娉红着耳根子,若是此生无缘,就今夜能共度,她也算是了却了几番心意。
只是,这雨势吓人,冰冰冷冷的石阶,冰冰冷冷的人儿,着实有些吓人,邓娉原也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现在红烧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子破更不会说些什么了,他只想着自己的妹妹是否安好,眼前还有个人这般闲杂之事,不想也罢。
捞起烧酒,昂着头边灌了下去。
两人无言。
是夜漫漫,又湿又冷,柴火烧着也没几根了,云子破瞥一眼,边看着那女子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蜷缩在石阶的一角,倒像他是个什么怪物是的提防着他。
眼见着柴火等会烧完了,好不容易救了她,又把她冻死在这儿,岂不好笑。
“过来点。”
冷冰冰的开了口。
空荡荡的山洞出了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外,突然响起他的声音,邓娉一个哆嗦,愣生生看着他。
“我说过来点。”
云子破不耐烦的再度开口。
邓娉确信是同自己说话,哆哆嗦嗦靠了一点过去。
“你是要冻死在那儿么?”
语气很是不好,冷淡嫌弃。
邓娉心中有些委屈,毕竟是小女子,就算家里不重视也没过过这般不堪的生活,原是心中就有些难过,还被心上人冷冰冰的嫌弃,心中更是不好想,勉强靠近一些,眼泪唰啦就流出来了。
云子破愣了一下。
他娘亲早逝,自幼习武,身边跟着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就有个妹妹也是刁蛮任性,别说掉眼泪了,委屈的表情都极少露出来,突然给他身边塞了这么个琉璃心的小女子,他怕她冷着了,关心她,她倒好,先哭着。
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愣了一会,见着她着实又觉得梨花带雨哽咽着有些委屈的可怜,故作镇定的递了一瓶烧酒。
“喝点酒暖身子……”
这回是轮着邓娉愣了一下,不过楞了归愣了,还是怯生生接过了酒瓶子,端详了好一会,学着云子破昂头就朝下灌,自然是呛着了,咳个不成。
“连个酒都不会喝。”
云子破的语气稍微放软了一些,他可不想又见着这姑娘呼啦啦哭起来。
邓娉从未沾过酒,自然不知酒是个何味道,见着云子破面不改色昂头一口灌下,自然以为这就跟那熬的细细碎碎的鸡汤似的。
虽说家里教养着要食汤不出声,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现在又不是在家里对吧,也学着昂头一口,谁知这火辣辣的酒顺着喉口一流,立马就被呛着了。
“咳咳,咳咳……”
现在还在咳个不停。
云子破见着她这幅模样,觉着无奈又觉着好笑,顺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一口气。
被背上突如其来的温柔又是惊了一惊,邓娉觉着她今天许是行了狗屎运,不仅同心上人同处一屋檐,不,一洞檐下,还有了……这些亲密接触……
不知是酒还是别的,邓娉的脸蛋儿再次烧得通红,发烫,大有要烫死自己的决意。
是不是这只是一场梦啊,梦里面才有这样的场景吧,不,连梦里面都是不敢奢想的。
只是这些温柔啊……
有些事,她也是不愿提及,有件事,她连在云一诺跟前都未曾提起过,今日的占卜结果真真是让她吸了一口凉气,这说明那件事,真的会发生。
若是那梦境变成现实……
那这仅有而来的温柔,也都是一片灰烬啊。
火星小了许多,就那么一点火红在邓娉眼中跳跃。
她不能让那件事发生,她要改变。
云子破正想着这姑娘怎么突然安静起来了,乎地,邓娉软身一倒,晕了过去。
滚烫的脸颊红彤彤的,倒也可爱,只是此时,怕是先前淋了雨现在又冻了许久,怕是伤了寒。
只是这雨这么大,上不得下不得,这一夜,该如何……饶是云子破,也只得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