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星夜忽闻锣鼓声(二上)
接下来地日子有些波澜不惊地度过了,除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便没有多少引人注意的变化。张小菇心里却有些不安,总觉得眼下虽然平静,刘家也没有什么动作,惠众堂对于她们的离去也没有什么反应,一切都太过正常了,反倒让张小菇心中忐忑,莫非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十日之后,张小菇接到一封家书,见到之后大惊失色,连忙去见了漱石楼的秋心掌柜,请了一个长假,便往红石村家里去。府城往红石村去不远,张小菇不会骑马,租了一辆马车,她接到家书的时候是清晨,等赶到家里已经是傍晚,离别数日,红石村的风光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看有何变化,只是急急往家里赶。
刚一踏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这是山中采来的草药熬的,张小菇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她的马车刚在门口停下来,向赶车的车夫付了钱,这当口,屋子里三儿已经飞快走了出来,双目通红,涨红着脸对张小菇说道:“二姐,爹的腿被打折了!”
张小菇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是什么情况,跟我仔细说说。”
三儿立刻挑要紧的,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张小菇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等三儿说完,已经十分愤怒。
原来几日前,张有本来应付那个贪婪的税吏,终于交好了今年的税银和税粮,但是却突然来了几个京城派来的小宦官——虽说是小宦官,可毕竟是天子脚下来的,又有府城的官吏陪同,更重要地事情,是来指派本府抽调丁口,去运送从南边运来,要送到京城去的巨木。这样的苦役,自然谁都不愿意去,那些略有些家财的,都纷纷去贿赂负责此事的宦官,以求得免去苦役。
张家是迁来的住户,本来不在抽调之列,但是前几日,却忽然有府城的衙役前来,原来张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那要去服苦役的丁口名册之上。张有前去争辩,结果那京城来的宦官果然脾气大,见张有不愿去,又不愿出钱免灾,当即命人把张有打了一顿。
张有被打,就是张小菇接到家书上所提的事情,但是她也没有想到,竟然被打得如此凄惨,双腿都被打折,不能站立。
张小菇和三儿来到了张有躺着的房间,他是被抬回来的,当日的样子,比现在要凄惨得多,可谓披头散发,浑身是伤。张小菇一见到父亲,便喊出声来:“爹,我回来了。”
张有睁开眼睛,下身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忍受,长时间一动不动也让他全身发麻,看见果然是女儿回来了,张有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怔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小菇,我算是被毁了!”
张小菇怒道:“难道没有王法吗?”
“王法?”三儿寒声说道,“王法是什么,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就算我们告到府衙去,府城的那些官员又有谁敢惹京城派来的钦差?”
张小菇道:“父亲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名册上?”
三儿道:“二姐你这还不明白么?不是刘家搞得手脚还能是谁?”
张小菇当然明白,张家向来与人为善,几乎没和什么人家有利益冲突,当然,除了一直图谋张家田产的刘家。但或许是因为和刘家的两个儿子接触过,张小菇没有觉得他们太过面目可憎,甚至对于那个呆秀才刘兴文还略有好感;又或许是总觉得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不会闹得泰国僵,但今日一切,显然已经将原本温情脉脉的面纱撕下,露出了血琳琳的现实。
张小菇问张有道:“爹,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张有摇了摇头,道:“只怕两腿就算能够保住,也不能干重活了。”
三儿问道:“二姐,要不然立刻把爹送到府城去吧?”
张小菇却摇起了头,张有伤到了骨头,不能轻易搬动:“不行,对于这种伤病,府城也未必有能够治好的大夫,而且一路上颠簸,只怕爹会伤上加伤。不如请大夫来给爹接好骨头,然后就在家里养伤。”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一旦出事,还是一桩连着一桩。
当即,张小菇也不敢耽搁,又连夜去了府城请来一位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回来给张有重新接好骨头。然后留下药方,张小菇和三儿便在家里用熬好的草药敷在张有腿上。张小菇不是学医的,也找不到材料,否则怎么也要给张有打上石膏才行。
张有被打伤了,事情还不算了结,怎么应付那些从京城来的宦官,还是个麻烦的事情。
此时时间又过去了一天,张小菇洗了一个脸,然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对三儿说道:“事到现在,生气也没有用,这件事情要解决,还要想办法从那些京城来的人着手。说到底,他们与我们并无仇怨,动手只是贪婪,意图索贿。我即刻就去刘家借钱。”
三儿惊道:“二姐不能去,这样一来刘家的打算不久得逞了吗?”
张小菇冷笑道:“放心,我自有别的打算。”
刘家的宅院是红石村最大的,就在村子的中间,两重院落,几世经营,也有一些底蕴。张小菇来到这里的时候,刘家大门紧闭,张小菇拍了拍门,过了半天才有一个老妪打开门,问道什么事?张小菇道:“求见刘伯父。”
刘德听到说张小菇来了,哈哈大笑道:“就怕她不来!”
刘兴武在一旁有些犹豫:“这样一来,我们可把张家得罪到死了。”
刘德冷哼一声:“得罪到死又如何,刘家能兴旺下去,就得踩在别人的尸首上。”
刘兴武虽然脾气直,但是好歹不像刘德,脸皮那么厚,心也狠,劝道:“好歹给人留一丝余地。”
刘德瞪了他一眼:“糊涂!给人留余地,我们刘家日后就不好过了!”
这里的争执不提,张小菇在门口等了半天,刘家才有人慢慢请她进去。世态炎凉,莫过于此,张小菇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愠色,见到刘家主事的刘德,张小菇直截了当说道:“家父被打伤,不能亲自来,所以有些事情,让我来一下,张刘两家在红石村已经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不知还有几分情分?”
刘德讪讪然道:“侄女何出此言?”
张小菇说道:“我欲用家中几亩薄田作抵押,借三千两银子。”
刘德面露难色,说道:“刚刚应付完税吏,家中也是拿不出那么多现银。”
张小菇自然知道刘德这是故作姿态,张小菇也不怕他不答应,既然刘家连那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再遮遮掩掩,反倒自己也倒胃口。
张小菇冷笑道:“伯父,若是没有那么多的现银,那我只好赶去府城,找典当铺了。”
“侄女这么急需用钱?”
“家父腿脚被打断,医治需要大笔银钱,母亲也还在府城治病,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求到伯父。”张小菇说道。这小姑这些话其实也没错,张小菇虽然在府城加入了漱石楼,但是借秋心掌柜的钱总归不好,因为给陈氏治病,已经借去了秋掌柜去多钱——虽然按秋心的说法,是预支的张小菇的工钱。
刘德沉吟片刻,说道:“说借就可以了,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还要什么抵押……”
张小菇当然不信,这铁公鸡会这么好,笑道:“那自然好。”
刘德连忙又补充道:“只不过,我家中也有些艰难,无奈只好……”
张小菇对此毫不意外,直接应道:“我明白伯父的难处,想必伯父已经准备好相关的文书了吧?不如直接拿出来。”
张小菇这么一说,刘德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些文书他确实早就准备好了,不过现在拿出来不正应了张小菇的话——纵使刘德面皮厚如山,也还是没这么做,讪讪道:“不急,不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