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对川邪的故事特别感兴趣,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传说,总觉得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每次只要一想仔细深究,就无从查起。至此才想起我并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前世我遇到过他,被他救过一次两次也未可知。
小柳叹气的摇了摇头,而这一连贯动作被他手捧茶杯水汽漂浮的画面,衬得他的容颜越发妖冶,倾倒众生。
我瞧得晃了晃神,又见他将杯子递到浅绯色的唇边抿了一口说:“好吧,既然如此,我把我听到的那个版本说给你听听也无妨。”
我两眼放光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小柳说的那个故事,所描述的是四百多年前九仓山伏魔宫掌门川邪平生的一件大事。英雄的大事总离不开美人,而他的故事里却果真有位美人。
伏魔宫身为修仙圣地,收徒弟的条件其实并不高,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收女弟子。
我觉得不公平,忍不住提问为什么?
然后得出的结论是:“道家与佛家都论众生平等,虽然修道这件事原本就该顺便一视同仁,而在这件事上他们要不平等,无非就是怕修道时看见女同门会心生妄念,把持不住毁了修道根基,这样就太划不来,这就是赤果果的私心。”
小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这么理解也不为错,反正此间厉害关系牵涉重大,以至于这个规矩就算是等到川邪掌宫也不能免去。你觉得这是道家的诟病,可那时川邪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他才做出维持上面所述规矩的决定,可惜的是,最后却又亲自打破了这个规矩。”
规矩严谨的伏魔宫变得不再严谨,要追溯到九苍山一连阴雨好几天的某日早晨。
当时扫地的小弟子刚打开宫门,便看到威严的无极殿下百步阶最后一阶上,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女子。
阴沉的天色携着风雨,在她身后形成凄厉的背景,衬出她的瘦弱的身形格外挺立,如同寒风中凛然绽放的梅花,虽摇摇欲坠,可依旧坚强的长在崖上承受风雪。
小弟子惊讶的觉得宫门口看守的人,竟然敢放一个女子进来,最近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于是将扫帚放下打了把油伞下了台阶,到她面前询问:“姑娘,这么大的雨,你跪在这儿做什么?”
青衣女子眼里蹦出希冀的光,晕晕眩眩的抬起头:“我叫,千红雨,从搴州走了七天七夜过来,想见你们的掌门拜师学艺,烦请小师傅通报一下。”
小弟子闻言吃惊之余,见她摸样实在可怜,便在心底掂量,最后回去禀告了大师兄。
一炷香后,大师兄孤竹表情严肃的执伞到她面前皱眉劝告。说是劝告其实只是禀明本门的规矩,叫她回去不要苦等。
伏魔宫的规矩,他一向比掌门还要重视。在数千弟子眼中,他就是宫中的“执法大神”刚直不阿,冷酷无情。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违背宫中规矩,且违背了的,没有一人逃得过他主持的严厉处罚。故此,导致宫中弟子平日对他避之不及。
可眼下孤竹这一番自认已经是开恩了的好心劝告,千红雨不但不听反而依旧跪着。
这场面逐渐吸引了宫中不少的弟子前来围观,眼见场面逐渐发展成戏剧的方向,他那颗执法的心开始在胸腔里狂跳。
一干修道的弟子从湿漉漉的阶梯上分站两旁,将目光齐齐聚集在千红雨与大师兄对峙的身上。
他们大部分是来凑热闹,毕竟长年修道又修道的伏魔宫,难得有件事儿可以消遣一下愉快身心,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些新来的弟子,很想见识一下当今宫主到底会不会出来破例收她。这事的结果委实令人期待啊……
又过了半晌头顶连绵几日的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一朵薄薄的小云里爬出来,隐约有些光芒照撒在千红雨身上。被雨淋了一夜的她,又开始被晒着,精神势头越发低下,眼见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再也起不来。
孤竹拿出伏魔宫“执法大神”的气势,再次俯下身对她“恐吓”:“你又何必执着,就算你豁出性命来,今天宫主他老人家,也不会出来见你的。”
千红雨仰头看他一眼,语气坚定道:“那我……”后半句“就等到明天”还未说完,便被头顶飘来的一个悦耳的男声打断。
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异常独特,清越好听:“孤竹,我在你眼里很老吗?”
围观的弟子们听出是自家宫主的声音,立马侧身,齐齐向台上突然出现的身影俯身齐唱:“恭迎宫主!”
唯剩大师兄孤竹,声音突兀惶恐的回答:“宫主不老,宫主恕罪。”
来人正是宫主川邪,他脸上表情并未真的生气。
千红雨抬起头,阳光有些晃眼,只好眯着眼远远望着。
百步阶梯之上澄清自己不老的宫主,穿着暗紫的袍子,齐腰的墨发随意披着,含着几分慵懒仙风的威严,尽管看不大清楚容貌,却依旧叫人舍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她不晓得,他这是刚从里头睡醒出来,还是时下的高人们都流行这种装束,总之那一眼望去忽然觉得心底从黑暗的深潭里触碰到希望,隐约升起一股坚持下去的力量。
川邪半眯着眼看着百步阶梯之下的千红雨微微抬了一下手,四下的弟子们便不情愿的识趣退下该干嘛干嘛去,只剩下孤竹在原地站得笔直不肯离去。
千红雨准备说点什么,忽然觉得眼前有人影一晃,眼前便立着刚才还在百步阶梯之上的川邪。他负手而立,二十五六的年纪,神情端严的带着探究俯视着千红雨,声音夹着几分疑惑道:“你要见我?”
这次千红雨终于看清楚他的容貌,那实在是一张难以用言语描绘美丽绝伦的脸,清冷的眉目,如玉温白皙的肌肤。那些话自他口中吐出,如盛开了朵朵白莲,引得她久久失神。
“是,我……我想求你收我为徒。我要学习术法。”
川邪微微抬眼,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将她上下一番打量后,隐约瞧出有故人的熟悉感。“我派的规矩,你应该听说了,一介女流奔波至此难道只为了修道成仙?”忽然停顿半晌,又道:“若你说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许我可以考虑。”
一旁立着的孤竹和千红雨具是一惊。
孤竹惊讶的是,这样的态度不像是宫主往日对诸事冷淡的作风,十分不合常理啊。千红雨惊讶的是,她没料到传说中的川邪竟然这么好说话,对此不由得庆幸他并没有传说里那般铁石心肠的冷漠。
孤竹终于忍不住进言:“宫主,这不可啊。”
有白莲绽开,吐露清雅的气息:“不可?你是宫主?”
川邪短短六个带着责问的字,把孤竹问得面红耳赤,再也无力反驳。就算平日在宫内他代表着至高的执法权威,但他到底不是宫主,便管不住此刻这位真宫主的言行。
千红雨抓住机会开口:“我来这是为学艺,不为修仙。”
“学艺做什么?”
千红雨声音终于带着恨,纤细单薄的拳头握得发紧。
“为了报仇,这世道混乱,黑白颠倒,妖魔扰世杀了我的亲人。我却只能眼铮铮的看着,无力反抗,这不公平!”虽然瘦弱衣衫褴褛,不过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执着与顽强,令人怜惜的同时又不由得叹息。
川邪回答她的声音,凉凉的从头上飘来:“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能打到你的对手活下去,就是公平。看来妖精要比你看得开些。”
这些道理不仅仅是针对妖魔,也是他在这十几年里除魔伏妖总结的经验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