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懊恼地摇了摇头,恍然间发现,自己竟傻傻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忙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算了,我很大方哦,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我轻声说,闪烁的星辰仿佛也在轻声叹息。
我嘻嘻笑着,转头看向淡笑着的他,“八爷,知道吗?你的幸福啊,在等着你呢。”
“……我的幸福?”他低低重复着,苦涩的低喃刺痛了我的耳朵,隐隐有些轰鸣,就像是伤害了心里最深的守护。
我知道我刺伤了他悲伤的回忆,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完完全全地走出往事,重新面向新的生活。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婉儿,总是你给我讲故事,今天也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声音轻轻柔柔,温暖如风,缥缈似雾。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生活的地方住着很多很多身份尊贵的人。从小他就知道他不如别人,因为他的娘亲有着‘低贱’的罪籍。他有好多兄弟,可是他们都瞧不起他。”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他只在乎他的额娘。他想要变得强大,他想要拥有好多好多。其实他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他只想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就足够了。”
“他很孤单,孤单地努力,孤单地抵抗命运的不公平,孤单地面对一切的一切。或许是上天开始眷顾他了,有一天,他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女孩儿眼睛大大的,笑起来会弯得像月牙儿。她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笑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跟着笑。完美得,就像是……你口中的天使。”
“那个男孩儿看着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其实,世界好像也并不是那么无趣。”
“女孩儿身体很弱,总是生病,又不肯乖乖吃药看病,总害得男孩儿提心吊胆,费尽心思地哄她开心,哄她休息就医。”
“他想过很多很多点子哦。”
“日子一天天地溜走了,有一天,女孩儿突然告诉他,她不肯看病不是嫌麻烦,不肯吃药也并不是怕苦。她只是想让他哄着,看他着急的样子,知道有人在乎她,有人宠着她,有人担心她……”
“她乖巧得像只小猫,最喜欢窝在男孩儿的怀里。那个少年也喜欢这样抱着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虑,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很快乐。或许,那就是人们口中的幸福。”
“你说过,天使,总是要回去的。她走了,回到了她来时的地方。”
“就在临走前,她说她喜欢看男孩儿笑,说他笑起来好美好美,就像花儿开了一样。呵呵,哪有男人笑起来,会美得像花儿的?可是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还很理直气壮地说,男孩子就是可以这样笑,就算是那样笑,也不会让人忘记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她还说,想要看着男孩儿一直笑下去,伤心的时候、快乐的时候、孤单的时候、落寞的时候,他都要一直笑下去。”
“好难的,对不对?可是她却不等他反驳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却不能哭,甚至连伤心都不可以。因为她才说过,他要笑的……”
“从此以后,男孩儿很努力地看书、很努力地学习骑马射箭、很努力地笑。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很优秀很优秀的。”
“后来,没有人再瞧不起他了,他们转而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可是他的快乐、他的幸福,又有谁能还给他?他的天使回去了啊……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想知道,他的天使是不是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念着他,他只想知道,她有没有想他,又没有后悔离开他……”
我闭着双眼,听着他的声音,不知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半晌,我睁开眼,看着他的微笑,又坐起身,顺势把他也拉了起来。
“总是这样笑,很累,是不是?你的天使不想看到你这样的笑容。她要的是你像以前一样的笑,纯净、清澈、不含杂质的、很美很美的笑……”
“为什么要笑得这样勉强?为了不忘记她还是为了折磨自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以后啊,八爷只在快乐的时候笑,要笑得美美的,就像是花儿开了一样。要为自己笑,只有觉得幸福的时候,才可以笑。”
“伤心的时候、孤单的时候、落寞的时候,八爷只要像现在这样,找一个可以靠一靠的肩膀,放肆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天使不会怪你的,天使只希望你能幸福,就好像……你希望你所爱的人都很幸福一样。”
一颗晶莹的泪滴滑落脸颊,像是坠落凡间的星辰,又比天上的星辰更耀眼。
肩膀处一片湿湿凉凉,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改变了唇角不变的弧度。
“婉儿!”正慵懒地倚着栏杆,一声吼便不客气地打破了宁静的午后。
“……嗯……”我慢悠悠地应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哼,怎么一见到我就冷冷淡淡的?见到八哥就跑去献殷勤?婉言,你到底想干什么?!”愤怒的低吼从身后传来,声音越拔越高,宣泄着主人的不悦和愤懑。
“什么跟什么啊?”我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又怎么了我?”
“怎么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吗?还要我来告诉你?”他冰冷地说着,几分不甘、几分淡漠、几分冷酷。
记忆里的小祯有些张扬、有些跋扈、有些蛮横地不讲道理,却从未如此冷漠。“小祯,到底怎么了嘛?你好像很生气……”
“郭洛罗婉言,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把爷当傻子吗?!”捏着扇柄的指骨泛着青白,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弦,强势却脆弱。
我茫然地看着他,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小祯……”
他有些狂乱地打断我,冷笑着开口,“别叫爷小祯,站在这儿的,是你十四爷!”
“对你冷冷淡淡?我何时对您冷淡?给八爷献殷勤吗?他还用不着我去献殷勤吧。我想干什么呢?我究竟想干什么呢?恕婉儿暂时想不清楚,可是……这轮得到你来管吗?我都做了些什么?你说我做了什么?!我郭洛罗婉言,坦坦荡荡,还不屑于装什么。至于把十四爷您当傻子,小女子还不敢。”我一股脑儿回答了他所有的疑问,一手指向门口的方向,“十四爷既是没什么要紧事,就请回吧。婉儿这区区芸溪阁,怕是招待不了十四爷您。”
“你——!”十四阿哥颤抖地指着我,脸色隐约发白,怒火之中,似是还有丝懊悔。
“婉儿恭送十四阿哥。”我低下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
原来我第一次的请安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完成的……
“……呵,恭送?!好!”他冷笑,转身甩袖而去。
我呆呆地坐回水榭,看着他僵硬的背脊。他紧握的掌心攥着扇柄,捏得指骨泛着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