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炳炎要续弦这件事对谢若雪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娶亲,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作为女儿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可是她就是气不过,父亲为什么非要娶一个只比她大两岁的女人,这不明着让人看笑话嘛。她是谢家的长女,她要捍卫自己的权利。她三番五次地捣鬼,先是把地址故意写错,后来又找人装作流氓劫持疏影,在疏影进了谢家的门后,处处找茬。一招不成又生一计。
疏影歪在床边,心不在焉地翻书,可她一页也读不下去,干脆熄了灯,躺在床上,双手垫在头下,望着黑漆漆的天棚发呆。
寂静的夜晚,风声格外的大,把窗户吹得“吱吱”作响。突然一阵大风吹开了窗户,桌上的一摞纸张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四处飘落。疏影起身将台灯打开,伸手想要去关窗,突然听到幔帘后面传出女子嘤嘤轻啼声,幽怨而空洞。
“又何必装神弄鬼呢?谢小姐,你能不能别再整我了?如果你真的能把我赶走,我还铁了心配合你,可是……我的去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疏影坐在床边,无奈地苦笑。
没想到,女子哭声越发凄凉。
“要不你就出来,我们俩好好聊聊。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谁愿意去嫁给一个老头,谁愿意读了那么些年书最后一无所用,谁愿意背井离乡任人欺负……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父母早逝,寄人篱下,也只能任凭别人摆布了……”
女人哭声停止。
“你……还在吗?”疏影轻轻地问。
帷幔里一点声音没有,疏影疑惑地过去。突然,帷幔后面飘出一个蒙着白头纱的人,在月光下很是渗人。
“谢小姐,给彼此一个清静,算我求你了行吗?”说着,疏影一把扯去“人形”的白纱,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疏影惊叫了一声,顿时瘫倒地上。
“血污人形”逼近疏影,惊吓的疏影眼前再次出现日本浪人满脸是血,扑向她的样子,疏影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大叫。
下人们听到声响,赶紧敲门:太太,太太,怎么了您?
疏影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惨叫着。下人看这情形,只得把门撞开。
可是房间内,除了疏影和满屋翻滚的白纸,什么都没有。
新夫人见鬼的消息瞬间传遍了谢府,各个房间的陆续亮灯。院里、走廊上,下人们匆匆跑过。
谢炳炎听闻疏影撞见了鬼后,马上起身赶了过来。看到疏影躺在床上,双眼无神,一副游离状态,整个人毫无声息。不由地心疼,赶紧吩咐人找大夫。
若雪躲在柱子后面,不屑地说:“不怕鬼魂?真能装。”
这时,两个小丫头跑过,被若雪叫住。
“二小姐,新太太发癔症了。”丫头汇报。
“下午还打我呢,怎么这会儿就发癔症了?该不会我亲娘来教训她了吧?”
说完,若雪哼着小曲,走开。
两个小丫面面相觑
“听说那间屋子原先是大太太的书房。”
“咦,别说了,好吓人的。”
郎中把完脉,对床边围着谢炳炎、牛二、天赐和一些佣人交代:“放下帐子让夫人休息吧,不要再惊扰她了。”
谢炳炎问:“严重吗?什么时候能好过来?”
郎中:“谢老爷不要过于担心夫人是受到惊恐而导致六神混乱,我开些药给她压压惊。夫人年轻身体好,调理几日会有改观。”
谢炳炎松了口气,招呼仆人送先生出门。
谢炳炎在房间里踱着步,嘴里嘀咕着:“谁吓得?转脸对候着的小翠说,太太晚上吃什么了?见什么人了?”
小翠慌忙说:“太太晚饭什么都没吃。之后……太太……”
谢天赐赶紧接口说:“太太散步顺便去了我那儿,借了两本书,当时牛叔也在场。”
谢炳炎拿起书翻了翻,书里并没有写鬼怪的东西。突然他愣了愣,问道:“小雪,小雪在哪儿?”
牛二回:“二小姐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的腿跪肿了。”
“天赐啊,喜帖都发出去了吗?看来得改期了,拖后几天吧。”
“是的,爹,我明天就给各家送道歉帖去。”
“老爷,我已经安排佣人陪护太太了,您回去休息吧。”
“也好,都各自回去吧。”
牛二刚出门没走多远,见几个下人扎堆议论着。
“说不定真是故去的大太太,怕自己女儿儿子被人欺负。”
“是啊是啊,我听小翠说,之前隐隐约约听见太太在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我听人说大太太以前最喜欢在这屋里读书画画的,要是大太太真回来了,这婚还怎么成啊?”
“阿弥陀佛,千万别吓我。”
突然他们发现牛二站在旁边,两人吓得赶紧溜走。
牛二思忖着今晚的情况。
谢炳炎从疏影的屋里离开后,没有回房睡觉,他打算去看看女儿,听牛二说她跪了一天了,他这个当爹的哪里还睡得着。没想到这孩子赌气,不开门。
谢炳炎就假装离开,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听见门“咯噔”一声,他暗笑,这个孩子的脾性,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不过了。
谢炳炎进屋,坐在床边看着假睡的小雪。
若雪眼皮一直在抖动,终于闭不住了,一跳坐起。
若雪:“你干吗呢?一直盯着人家。”
谢炳炎:“跟爹闹了一天了,不打算跟爹说个对不起吗?”
若雪噘着嘴说:“我又没错。听说那个女人发癔症了?你不陪她来我这里干嘛?噢,我知道了,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加害她的凶手?现在看见了,我什么也没干。”
谢炳炎不理她,将把若雪裤腿拉开,看着两膝盖乌青,心疼地抱怨:“你这丫头,跟你亲爹耍什么犟驴脾气呢?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娘呢?”
若雪得意地说:“女儿像爸爸。”
谢炳炎点点若雪额头:“我就是太放纵你了。好了,赶紧休息吧。”
谢炳炎带着随从巡视着矿上的情况。天赐跟在他的身后。
“老爷,现在煤价是一天一变,节节高啊。”
“我们的煤只卖给老客户,新来的给多少钱也不卖。”
“这是?”
“现在世道乱,谁知道买主是不是帮日本人干活的。”
谢炳炎转脸问:“天赐,这疏影怎么老不见好啊?”
天赐有些失神地慌忙啊了一声:“要不换西医试试,汤药药效慢。”
谢炳炎抬眼看了看天赐:“你看着办吧。对了,天赐,我怎么发现你这些天总是心不在焉的,跟丢了魂似的。”
“没……没有啊,”天赐鼓起勇气说:“爹,您年纪也大了,矿上的一些业务就交代给我去办吧,您指挥我就成。”
谢炳炎伸了伸筋骨:“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再撑个十年,十年后,家栋就成人了,我就可以把这摊子全都交给他了。天赐啊,家栋是我们谢家唯一正脉男丁,将来你可要多多辅佐他啊。”
谢炳炎这一席话把谢天赐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心击的七零八落,他极力掩饰着胸中的绝望和愤恨。找了个为疏影请大夫的由头转身离开了。
谢炳炎带着随从前行,突然见发现前方站着一个西装礼帽打扮的人。
谢炳炎皱了皱眉:“这只苍蝇怎么又来了?”
东野向前一步行了个礼。
谢炳炎没容对方开口便说:“东野先生,我不是说过吗?您来喝茶吃饭游山玩水,我都欢迎,但入股之事免谈。”
东野一本正经地说:“谢先生,我们日本国本着一腔热情,就是要在中国建立起一个有序的和平的互利的东亚共赢体制,我们的合作也将是共赢的一部分。”说着就掏出了一份合同。
“请收下这份合同,我再等谢先生一周,希望您一周内能给我答复。”说完,东野鞠躬走人。
谢炳炎对着他的背影愤怒地说:“敢威胁老子?!”随手便将合同扔给了随从,让拿去擦屁股。
疏影躺在床上,一连几天,目光呆滞地躺着,不吃不喝的。
牛二叹了口气,吩咐人:“再拖下去身体可就垮了。去,给太太喂些米汤,浓稠些。”
佣人答应着退下。
突然,屋外传来锣鼓喧闹声。疏影听到喧闹声,又是一惊,捂着耳朵缩在床角。
佣人赶紧跑过来扶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太太……您冷静点,来人啊……外面是谁?怎么回事?”
院子里架着香台,香台上摆着若雪母亲灵位,一些奇装异服之人,在围着火盆跳大神,为首的巫婆更是灵异之极,满嘴鬼话,又唱又跳。谢府的佣人们都纷纷汇集而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若雪大声喊道:“大家听着,房间里姓韩的那个女人刚进我们谢家,就得了癔症,害得我们谢府鸡犬不宁,我找大师算了算,是她的生辰八字跟我母亲犯冲,所以我母亲派小鬼来拿她。大师说了,要想平息此事,恢复我们谢家的宁静,必须得让那个女人祭拜我母亲,之后再拿荆条抽打全身,直到把小鬼请走。”
仆人们听完这话不敢吱声。
若雪对着疏影的房间指了指:“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抬出来。”
吓得仆人们纷纷后退。
“那可是新太太,不敢……我们可不敢,要不让管家来吧……”。一句像蚊蝇版细弱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若雪一看大家这架势,知道再多说也是白搭,便叫了几个巫婆身边的男人,一同冲进疏影的房间。
若雪看到惊恐万分的疏影,走到她身边故意讽刺:“咦,病得还真是厉害啊,前几天的风头哪去了?不用怕,我来给你治治病,只要你肯给我母亲磕头谢罪,我保证小鬼都会离开你。”
说完,若雪指挥几个人彪形大汉把惊恐不已的疏影拖拽着出了房间……
小翠一看这情形,赶紧趁乱跑走去找谢炳炎搭救。
疏影被拖到祭台面前,巫婆围着她又唱又跳,几个火把在她面前飞舞。
之后,两个男人架着疏影,将她按倒在地上,强迫她给灵位磕头。
疏影神情呆滞,任人摆布。一会儿便昏厥过去了,神婆边跳边往疏影身上泼水,同时,用荆条抽打她,眼见着疏影的手臂泛起一道道血印。
一些佣人有些不忍心看,叹气,摇头。
这时,谢炳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脚踢翻了火盆,指着装神弄鬼的家伙让他们赶紧滚出去。巫婆带着小跟班们连滚带爬地逃走。
在场人都吃惊地看着老爷。
若雪更是心虚。
谢炳炎气得浑身发抖,一记耳光扇了过去。若雪虽然大声嚷嚷,但从未看到爹发这么大的火,也害怕起来,悄声对身边人低语:快去叫牛叔来。
谢炳炎走到若雪面前,若雪虽然心里很怕,但依旧倔强地仰着头。
谢炳炎指着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给女儿看:“我往前走还能有几年?你就忍心这么往死里折腾你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雪眼里带着狠说:“我想要那个女人滚出我们家!”
谢炳炎一听这话更恼火了:“反了你了。我还告诉你了,韩疏影老子我娶定了,你要是不服,就一枪干掉我,这才像我谢炳炎的女儿。”
说着,掏出一把枪,塞进若雪的手里。
若雪吓得手里的枪掉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谢炳炎逼视着若雪说:“不敢是吧?好,既然你不敢打死老子,那就轮到老子教训你了。”旋即大喊:“来人,把小姐给我绑起来,20马鞭,一鞭都不能少。”
若雪被捆绑在长凳上正在受刑。这时,牛二带着家栋赶来,一看赶紧扑过去,阻拦:“老爷,就算二小姐做错什么,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惩罚。”
家栋跪着抱着谢炳炎的腿哀求:“爹,不要……不要打姐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