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客厅的窗子外看得分明,在何雨晴的手距离陆俊哲的额头还有五公分的时候,她停住了。
“大胆孽障,还不住手!”一声暴喝突然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黄符从门口疾射而入打在了何雨晴的手上,黄符瞬间燃尽,一股暴戾的雷电猛然爆开,何雨晴整个被轰到了墙上消失不见。
“师叔?”
我自幼被师父和师叔带大,对于他们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当那声暴喝响起的时候,我立马听出来人是自己的师叔梁天相。刚才师叔甩出去的那张符是西宫紫雷符,西宫是二十八星宿中西方七宿的合称,也被称为白虎七宿,代表四象中的白虎。白虎掌金雷,这西宫紫雷符便是借白虎之威施紫雷术法,专克阴煞之物。
我把窗台上的手机收进兜里,绕到正门来到师叔身边抱怨道:“师叔,你怎么现在才来。”
师叔伸手给了我一个暴栗,瞪了我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叠的那纸鹤歪歪扭扭,能飞到观里已经不错了,还指望能有多快。”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道:“许久没叠,手生了。对了,那女鬼很是凶厉,身边还有一个鬼婴,师叔你要留心。”
师叔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对我微微点头道:“放心,这等鬼物你师叔我还不放在眼里,你在门外好好学着就是。”
说完之后,师叔向门内踏入一步,袖口中甩出一张符打在何雨晴消失的那面墙壁上。符纸沾墙及燃,墙壁表面顿时犹如开水一样翻滚起来。三息之后,何雨晴惨叫一声从墙壁上显形出来,身影比之前透明了几分。
突然间,角落里冲出一道黑影,眨眼间来到后腰之处。师叔手中桃木剑一转向腰侧倒刺而入,剑身径直贯入鬼婴的肩膀,鬼婴骤然发出一声如婴啼般凄厉的惨叫。
师叔抽出桃木剑,一张镇鬼符贴在了鬼婴的额头上,鬼婴顿时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何雨晴这次是看出来了,师叔可是实打实的高人,比我这个半吊子道士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要是之前没有被我伤到,或者还能跟师叔拼上一拼,可是现在她已经受了重伤,根本就不是师叔的对手,只能老老实实走过来跪在师叔面前道:“上仙饶命!”
师叔看了看陆俊哲,确定他没有大碍之后,才对那女鬼说道:“肉身已散,为何还迟迟不去地府报道,争取早日投胎?”
何雨晴眼神复杂地看了陆俊哲一眼,老实回答道:“只因心中执念太深,怨气难解,地府鬼差不开方便之门。”
“大胆!明明是你对阳间多有留恋,不肯往生,怎地还怪到拘魂使的头上了?”师叔虎目一瞪,浩然正气浑然而出,惊得何雨晴身子一哆嗦。
我心中其实很同情何雨晴,这时在师叔耳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师叔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对何雨晴说道:“既然你和我师侄有过约定,就按照你们的约定来办。这害你之人已经在你的面前,你也见到了。超度这鬼婴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为,贫道答应可以让他魂归阴府,重新投胎。如此,这件事就算了了,你看如何?”
何雨晴哪敢有什么意见,对着师叔叩了一首道:“旦凭上仙吩咐。”
师叔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准备一下去下面报道吧。”
“上仙,我还有话要对他说,能不能让我说完再走?”何雨晴看了一眼陆俊哲,向师叔哀求道。
师叔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这时,回过神来的陆俊哲早就跑到师叔的身后躲起来了,一边躲一边还拉扯着师叔的袖子不断说道:“大师,大师快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何雨晴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看着陆俊哲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陆俊哲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何雨晴骂道:“你个臭女人,贱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雨晴平静地点点头,然后满头长发忽然暴长卷向陆俊哲。
“大胆孽障!”师叔手中桃木剑猛然刺入女鬼眉心。
“不要!”我想要阻止,因为何雨晴根本不是真的想杀陆俊哲,而是想要自杀!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如此怨恨我这只跛脚,如果我能快一步阻止,何雨晴说不定就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何雨晴的长发还没有碰到陆俊哲,就已经开始消散。我第一次从何雨晴的脸上看到了如此轻松的表情,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结局。
“走吧。”师叔将鬼婴收好,拍了拍我的头顶说道,“这就是她的命运,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命运,真的就这么无情吗?一个无辜的女子经过人世间最痛苦的煎熬之后,最终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还好好的活着。我的心里,第一次如此迷茫,也是第一次对命运这个词产生了动摇。
师叔带着鬼婴连夜赶回了青松观,我没有跟他一起回去,而是回到了我的住处,有三个人还在那等着我。
回去之后,我没有将事情的结局告诉他们,只说最后师叔到了,解决了女鬼的问题,让沈从玉和方欣欣不用担心。方欣欣由于被恶鬼附体,身体虚弱,免不了要大病一场,但好在性命无忧了。
当天晚上,我就将手机里的一段录音发给了市公安局,陆俊哲下半辈子注定要在监狱和梦魇中度过了,也算是给了何雨晴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早,方欣欣已经被送到了医院,他的家人也连夜从老家赶来照顾她了。我收拾一下东西,正准备回青松观,沈从玉却找来了。
“怎么不在医院照顾你室友?”我递给他一杯水,问道。
沈从玉把水接过来,对着我笑道:“她家里人都来了,不用我照顾。我这次来是专门感谢你的。”
“别客气,这都是我们学道之人应该做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有些脸红了,当初自己还不是一直推辞着不肯帮忙。
沈从玉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我和欣欣的一点心意。”看那纸袋的厚度,估计怎么着也有小十万。
我伸手接过纸袋,然后从里面数了三千块钱装起来,剩下的又还给了沈从玉,说道:“这么多就够了。”
师父曾经说过,学道之人重在修心,要做到清新寡欲,不可存有贪念。而且万事讲究一个因果,平常师父和师叔给人算卦驱邪看风水,也只是领取相应的报酬,绝不会多拿。否则,即使得到了不该得到的日后也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失去。
沈从玉也没再推辞,转而看了看我收拾好的背包,有些兴奋地问道:“你这是准备出摊了吗?我今天反正也没事,带我一起吧。”
“这……不合适吧?”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毕竟能有个妹子陪我整整一天,对于单身二十三年的我也是天大的福利啊。至于回青松观的事情,晚一天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