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成为虚竹大师的弟子,他才能帮我,所以我才来到寒山寺。”祁樊说道。
“那你有多大的把握?”天邪问,因为想要成为寒山寺的亲传弟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被虚竹大师纳入门下,剃度修行,那么下一任寒山寺主持就可能是你,这是惯例。
“虚竹大师应该会帮我吧,对了,噬血堂风间月那边现在有什么动作吗?”自从他走出了苍鹰顶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有趣的合作伙伴,心里还是有点想念。
“风间月他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可鬼王的动作可就大了,他正在四处招收弟子,以扩大噬血堂,还听说噬血堂已经和奕剑派达成合作协议了。”天邪眼神里流露出了着急的神情,因为现在他苍鹰顶处于被孤立的状态,多次找到无为老祖,得到的答案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天邪有点心寒了,不想再掌管寒山寺。而且无为老祖要天邪时刻提供祁樊的情况给他,天邪慢慢发觉这个义父有什么私心,却怎么也想不说答案,现在就真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它们两个门派合作肯定有共同的目标,可奕剑派是奕国直系门派怎么会和邪教扯上关系呢?”奕狼和奕霸不和这个状况,在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
“谁也不知道。”天邪回答道。
他们的谈话被清远所打断:“天邪帮主此次前来路途遥远,想必也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进去用斋。”
天邪和祁樊相视一笑,看到以前同生共死的人很开心,实际上祁樊已经和清远很熟了,他第一次来到寒山寺就是清远接待他,并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喂马!虽然是低下的工作,但祁樊还是很感谢他。所以两人现在的关系非常要好。吃完晚饭后,三人又喝了点儿酒,不胜酒力的祁樊醉了,天邪吩咐下人把他送回厢房里,清远和天邪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祁樊在温暖的河中跋涉,水面上笼罩着绵密的雾,莲花自上游漂往下游,倒像是无根的浮萍。
河水不深,水很清,河底都是圆滑的鹅卵石,赤脚踩在鹅卵石上非常舒服,低头就能看到小鱼围绕着自己的脚踝游动。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并不像是陌生的地方,记忆中他曾经来过,可他什么时候来过这种远离尘世又很有禅意的地方呢?怎么也想不起来。
河对面传来短促的琴声,萧声,丝竹声互相应和,祁樊知道这是演出开始前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场盛大的表演。
他加紧步伐像对岸走去,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参加一场盛大的集会。他在河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穿着简陋而奇怪的白色袍子,袍子上被腰带所缠绕,这种袍子大概是为了束缚一个人而设计的,他怎么会穿着这样的一件袍子?穿这种衣服怎么参加集会?他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但还是得踏上对面的河岸。前方是茸茸的青草地,草间盛开着黄色的小花,花在风中摇曳,姑娘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宽大的衣服遮不住她们年轻诱人的曲线,她们的头发像金子或者银子那样灿烂,皮肤素白得像是冰雪。
在她们面前祁樊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一个姑娘看见了他,惊喜地喊了起来:“新郎官来啦新郎官来啦!”
她们都朝祁樊跑了过来,围绕着他,用某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跟他说话,但奇怪的是祁樊能听懂她们说的话,她们祝福着祁樊,跟祁樊行礼。
只有一个姑娘没有靠近,她仍旧站在浓雾中,长发在空中漫漫飞舞。祁樊看不清楚她的脸,但他知道她正隔着浓雾在和自己对视。
姑娘们给祁樊穿上新郎官的衣服,胸口系了一朵大红花,在新郎官的衣服下那一件白色的袍子也显得体面起来很多。姑娘们为他梳理头发,给他穿上新靴子,为他系上新的腰带,他被涂脂抹粉,一块青铜镜递到面前,镜子中的人竟然有点剑眉星目的感觉。
风大了起来,浓雾顺着雾中姑娘的衣褶流走,黑色的长发在风中漫卷,一席洁白的长裙在风中飘舞,露出她笔直秀气的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羊皮靴子,脚腕上系着一根金色的链子。
透明红色的头纱遮淹了姑娘的脸,但祁樊还是把她认出来了,那是胡嫣,那双靴子和脚上的链子她随时穿在身上,在新娘装和头纱的衬托下,胡嫣像是仙女下凡。
祁樊好像想起来了,他来这里就是要参加自己的婚礼。
其他姑娘们簇拥着他来到胡嫣面前,围绕着他们唱歌跳舞,奏乐,抛洒花瓣,不知藏身何处的奏乐的人开始演奏。雄浑的开场像是天子的婚礼。
祁樊小心地伸出手,胡嫣把她的小手放在祁樊的手心里。
雾开始散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山丘围绕着他们,小鸟们像是成排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高天里的风速很快,乌云瞬息万变,但风被四周的山丘挡住了,这小小的草地上让他感觉非常温暖。姑娘们簇拥着他和胡嫣进入山洞之中,穿着艳丽的一个老女人端坐在上堂看着他们。
祁樊和胡嫣手拉着手,跪在老女人面前,奏乐的声音暂时地低落下去。
“一拜天地!”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他和胡嫣开始按照流程来。
“二拜高堂!”
“父亲对拜!”祁樊和胡嫣相视一笑,互相一拜。他根本没有参加过任何人的婚礼,可现在跟着大家念诵这些,却像是烂熟于心。
他心里很是平安喜乐,这种感觉很好,对面那个漂亮的姑娘是属于你的,你即将得到她,和她喝交杯酒,你的婚礼被很多人所见证。
姑娘们端了两杯酒来到他们面前,他和胡嫣一人端了一杯,交杯而喝。祁樊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起胡嫣柔软的手,那是一只温暖的小手,暖得让人握住了就不想松开,就在最后一步流程之前,端坐在高堂上的老女人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确定有能力照顾她一辈子么?”老女人问。
祁樊忽然发觉从头到尾他都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山洞之中有很多烛火,但他感觉始终有一样什么东西缠绕在老女人身边,这个女人始终坐在椅子上轻声地问他:“你确定么?”
“我确定么?我现在有能力么?”祁樊呆呆地问自己。
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参加一场婚礼?而且还是自己的婚礼?他忽然发现发觉这是个非常荒缪的事,他从未把胡嫣当作自己的女人看待,始终是一个懂事的姐姐,可为什么忽然他们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他想不起前因后果了,觉得这件事情又荒缪又现实,他站在所有人中间,被祝福的眼光所包围着,美丽的姑娘想要嫁给他,他们已经拜过堂,喝过交杯酒……这样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还要问我?让我好好地完成这场婚礼我们就幸福了啊,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的……心?
心里空空如也,好像敲敲胸口就会发出空洞的声音。
分明感觉不到难过,可他知道自己很难过,分明很想拉着那只纤细的手进入他们的新房,身体又像是锈住了的铁皮人。
他使劲使劲又使劲,他想这样拖着新娘子该多伤心啊,在姑娘和客人们面前该多难堪啊。客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姑娘们,姑娘们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说:“对了!不能忘记!还要把傀儡给烧死。”
她们欢喜的点燃火把,从祁樊和胡嫣身边跳过。把一个做得很像胡嫣的人偶用铁丝捆在木架上,她做得十分简陋,四肢跟被人打断了关节一样,无力地下垂着,让人看上去非常害怕。
难道是某些古老的民族婚礼有把傀儡娃娃烧死以示烧死不吉祥的东西来祈祷幸福?祁樊茫然地看着傀儡,他抓着胡嫣的手,暗地里为自己鼓气,烧完之后继续婚礼的时候可千万别犯怂了。
风吹起傀儡的衣摆,她的腰间金光闪闪,祁樊眯着眼睛去辨认那东西,那是一根金色的笛子!那笛子是吴天的!
“母……亲。”他根本就是无意识地念了出来,又像是那颗本该空空作响的心脏搏动起来发出的声音。
胡嫣拉着他的手,可他无意识地松开了胡嫣。他慌慌张张地像山洞外跑去,他完全慌了,师傅和母亲就在这儿,他要去找他们,他很想念他们。
背后传来幽幽地叹息声,似乎是那老女人发出来的。祁樊忽然惊醒,这是他的婚礼,他距离幸福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他这一步该怎么走?
他猛然回头,胡嫣站在烈焰中,仍旧穿着一席白色的长裙和白色的靴子,脚踝处的链子闪闪发光。红色的头纱和白裙化为黑烟,黑烟中他的新娘子以木为骨,用粗布缝制面部,用墨点出呆滞的眼睛。
原来他的新娘子也是傀儡,山洞熊熊地燃烧着,他站在山洞的中央。
……
祁樊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冷汗。木窗外是漆黑的夜和漫天大雪,他从梦中醒来,仍在春末夏初的寒山寺。
他一夜没睡,想着这个梦的寓意却怎么也想不通。
第二日,清远早早地就来到他厢房里说:“虚竹大师的护法来找他,让他快点出去。”
那人站在一个金色的大葫芦之上,像是一个成佛的人,他把祁樊一把拽上葫芦,驰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