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她故意笑眯眯地说:“二叔,你不会是说我爹娘早上去李窑拉砖回家的事吧?这是我家的事,与村里人何干,他们有啥好闹的?再说了,我家盖房子怎么就不地道了?”
陈氏跳上来,将孟庆拉到一边,她双手叉腰唾沫直飞地说:“村里人都在你家瞧稀奇呢,你们也不去听听人家在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家哪来的钱盖房,肯定是哪个畜生赔的钱吧,难怪海棠一直不肯说是谁,无非就是要讹人家的钱是不是?你们讹钱也就算了,但是昨日早上分家时你们怎么不说,只要还没分家,这钱就是大家的,你们应该拿出来平分,绝不能私藏,不信你们去问孟祖爷,他也是这么说的!”
孟贵和何氏两两相望,惶惶不安,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事。
齐氏和孟兴也一脸的气愤,孟兴听陈氏说完,他接话道:“要知道平时我抓一只野鸡或捉一条鱼卖的钱也都上交呢,大哥大嫂倒好,把钱私藏起来,这一分家就立马盖新房,这也太缺德了吧?”
孟贵和何氏被骂红了脸,一时找不出话来应对,难道真的是做错了?他们压根没想那么多啊,当时只是觉得有财不能露而已。
紫葵见爹娘似乎犯了怂,她猛地抬起锄头,高高举过头顶,凶道:“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抢我家的钱么?这是人家给我大姐的钱,跟你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到底是谁缺德啊,你们要是敢抢这笔钱,我就跟你们拼命!”
齐氏阴笑一声,挺直了腰说:“来呀,来拼命啊!我早说三丫头是个没教养的,你们瞧瞧,对长辈这般无礼,难不成你还要跟我们动手?我们是来跟你家讲道理的,你这丫头动不动就动粗像什么样子!”
何氏立马过来夺下紫葵的锄头,嗔道:“紫葵,别胡闹。”
丁香算是长见识了,越是粗鲁之人,越说自己是在讲道理,越是缺德想占便宜之人,越说别人没教养。
丁香见她爹娘还真有可能让步,她可不依。但硬碰硬是不行的,以一家之力如何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何况陈氏还强调孟祖爷都是这么说的,看来这事在村里已经被议论成一锅粥了。
丁香上前心平气和地说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既然是昨日早上分的家,我家却是昨晚拿到人家赔给我姐的钱,这毫不相干啊,有什么好吵的。”
陈氏听后瞳孔立即放大,一下窜到丁香的身前,逼视着丁香说道:“你这丫头,肯定是在说谎,哪有那么巧的事!”
丁香摊手,“你们不相信怪谁?昨夜我爹出门了你们应该知道吧,他就是去要钱的。你们可以说不知道,但村里肯定有很多人听到了动静。我爹走路重,他回家时有几家看门犬还叫唤了,不信你们去问问便知。我家还要开荒,你们就别挡在这儿了,哪怕孟祖爷来了,也是我家占理。”
陈氏眼见这钱似乎要不到,急得要哭了,嚷道:“走,我们找爹娘说理去,找孟祖爷去!”
孟庆和孟兴、齐氏也只好跟着走,站在这儿吵架也要不到钱,钱还不知藏在哪儿的呢。现在要紧的是找他们的爹娘孟老爹和乌氏,还有孟祖爷,让他们出面要钱。
丁香看着他们四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平时二叔和三叔看起来还不错,分家时和和气气的没争过一句,还压制着自己的女人不让她们瞎闹,虽然对海棠之事有异议但总的来说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可是谈起钱来,个个变了脸,还直言大哥大嫂不地道、缺德,这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出言恶毒呢?亏得二叔还读过一年书,竟没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或许他们真的觉得这钱该平分,认为是孟贵和何氏私藏了钱。即便这样,是兄弟也要好好说话好好商量啊,何必剑拔弩张的,说来说去还是太穷了,谈钱色变啊。
至于陈氏,是个厉害的角色,但厉害在明面上,并不是个多么能干的人,脑子不够机灵,心也不是很坏,就是怕吃亏。
这个齐氏却是个阴手,平时话不多,爱跟在陈氏后面掺和,陈氏还把她当知心妯娌看待。其实齐氏心毒着呢,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要剜人的心,暗地里做事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孟贵和何氏已经没有刚才干活时那股子劲了,神色晦暗,有气无力地挖着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地。因是大斜坡,何氏心不在蔫,还差点摔了下去。
丁香一把上前拉住她,“娘,你别担心,只要咱们咬定是昨夜才拿到的钱,这钱他们就要不去,咱家的房屋该盖还得盖。不管谁来说理,咱们都是这个话。”
何氏摇头道:“丁香你不懂,人言可畏,何况这钱确实是分家前一夜孙家拿来的,说谎话爹娘心里没底气啊。”
“娘,你必须要有底气啊。平时二婶和三婶是怎么讽刺姐姐的,说她招野男人,说她吃饭是在浪费粮食养野种,你就不生气么?她们从来没安慰过姐姐一句,只是拿话来剜姐姐的心,凭什么表哥家给姐姐的钱就要分给她们呢?没底气的应该是她们,她们一边厌恶嫌弃姐姐,还一边要姐姐的钱,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丁香这番话还真起了作用,何氏想到平时陈氏和齐氏对海棠的讥讽就一肚子的气。
孟贵也不想新房子就这么泡汤了,这钱哪怕分出去,人家也不会说他的好,还会反过头来说他不地道,私藏钱。只要他咬定昨夜出去是拿钱,人家反而没话戳他脊梁骨了。
孟贵沉声道:“就按丁香说的办,赶紧干活吧。”
紫葵见爹娘终于硬气一回,干得可带劲了,挖得尘土飞扬。临近午时,孟贵和何氏一人挑着半担从山上弄来的石头,虽只有半担,却沉得很,这可都是打地基的好石头啊。
紫葵和丁香将爹娘的锄头扛起来,一人扛两把。丁香感觉自己累得快要断气了,走路时双腿发软,紫葵却没什么事,健步如飞的。
丁香又在寻思着该干什么挣钱,干苦力活真不是她的特长啊。
还没到家,他们远远就瞧见自家门口站满了人。孟老爹和乌氏沉脸坐在门口,孟祖爷在旁作陪,二房和三房的人分成大人和小孩站成两排。村里的人几乎全到了,有围在旁悄悄说话的,还有人蹲在一堆新拉来的砖旁边细瞧。
丁香暗道,好家伙,怎么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幸好海棠没出来,那就表明她还没有说实话,此时想必在屋里躲着,她怕是已经气得无语了。
孟贵和何氏瞧着这阵势有些发慌了,平时他们老实惯了,村里人都夸他们是老好人,现在被大家当成恶人一般看待,他们哪能镇定下来。
丁香怕他们一紧张就说错了话,小声嘱咐一句,“爹娘,你们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今后你们这恶名就坐实了,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话对孟贵和何氏来说就是一针强心剂,他们最怕的就是背负恶名了。
孟贵还算是大男人,他恢复了平常之色来到家门口,放下担子,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向爹娘拜了拜,“爹、娘,不知儿子做错了什么事,以至于大家这般兴师动众?”
孟老爹咳了咳,“大儿啊,你起新屋子本该是值得庆贺之事,我和你娘脸上也觉得有光,但你怎么也不告诉爹娘和你的兄弟一声直接买砖回家呢?咱们孟岭村已经好些年没有哪户人家起新屋子了,每隔五年有一户起新屋子就算是大喜事了,说来说去都是穷闹的。咱们一大家子伙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你有钱可不能藏着呀。”
紧接着孟祖爷也神情肃穆地说:“你爹说得对,先不管这钱怎么来的,只要是在分家之前得的,就得平分,这才叫一家人。”
“爹,这钱是我昨夜里拿来的,是在分家之后。我之所以没跟大家说,是不想太张扬,这钱又不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我跟大家伙张扬岂不是在丢自己的脸?”孟贵说谎时虽然有些脸红,但总算撑住了场面。
孟庆斜了孟贵一眼,“大哥,说话可要凭良心,你敢发誓么?”
孟贵一怔,他还真不敢发这个誓,他怕遭老天爷报应。没想到陈氏抢着说:“发誓有个屁用,一年到头那么多人发誓,怎么就没听过谁遭报应了?要我说,找证人对质才行。既然大哥家收了人家的封口钱,肯定是不会说这钱是哪家给的。听说大哥昨夜去请魏矮子和他的侄儿来盖房,至于是不是在此之前拿的钱,魏家那对叔侄或许还真知道。”
这下孟贵真慌了,当时他好像在魏家叔侄面前不小心说过这钱是前夜得来的,这岂不就是在分家之前么?
这时孟祖爷点头道:“嗯,此法可行。我正好要去镇上买些东西,顺便去趟魏家村把魏家那对叔侄请来问话。你们放心,我这就动身,没人能偷偷提前传话给他们,不管谁对谁错,今日我都会主持公道的。大家都散了吧,该做午饭了。”
孟祖爷家都不回,直接上路。村民们只好散了回家,待下午魏家人来了,他们会再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