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
“谁!”
袁怀秀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脸,朝着郭才人行了礼。
“你是谁!”
“下官刘远。”
“你是怎么进来的?”郭才人皱着眉头,突然面露喜意,“是父亲派你来的是不是?那皇上,皇上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冷宫?”
“娘娘,郭家已经有新的娘娘了,郭大人,怕是再也不会救你了。”
“新的娘娘?你胡说!郭家就本宫一个娘娘,哪来的新的娘娘!你是谁?是谁让你来害本宫的?”
“娘娘,你可知道郭潇?”
“郭潇?”那个旁系的女儿,小时候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却是才华横溢、自己极其讨厌的小姑娘?“不可能!郭潇那个贱人,她有什么资格成为娘娘,郭家的娘娘,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
“娘娘,远可并没有骗你的必要,娘娘入冷宫的这些日子,可见丞相大人派人来问候一句?娘娘,您已被郭家抛弃了,郭潇,才是现在郭家要扶持的娘娘。”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身上的气息仿佛是瞬间颓废了下去,兴也郭家,败也郭家,自己没有了郭家的扶持,此刻又进了冷宫,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什么盼头了,也许这辈子,真可能就在冷宫这一片地方,至死方休了……不行!不可以这样活着!哪怕是死,郭家的女儿,也绝对不允许这样活着!
“娘娘!”袁怀秀来不及阻止,只能生生看着眼前的人撞向了她身后的灰色墙壁,红色的血迹,在灰墙之上,红得愈加壮烈。
“这样的烈女子,只是可惜了。”
“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们谁也反抗不得,您便喝下去吧,小人也好向皇上交差。”
一碗褐色的堕胎药,连掩饰都不加掩饰。
“大人,你只管回去向皇上复命,明日皇上便会听到他想要听到的消息。”
“夫人?”
“大人只管去就是了,我再如何大胆,总不至于去违抗圣命拿性命开玩笑。”
“那便静等夫人消息。”那人的身影在黑夜中隐去,一阵风拂过,仿佛从来都不曾有人来过。
皇上,你要我生不如死,你怎么可以不受一点伤?怎么可能就这样逍遥快活?
“将军,夫人可能要小产了。”
也许是算好了时间,香荷就恰巧听见了全部,思来想去,忙急匆匆地跑到了江之彦跟前。
“将军?”香荷见江之彦久久不出声,轻轻唤了一声。
“你下去吧,好好守着夫人,什么都不需要说。”
香荷迟疑地看着江之彦:“将军?”
“去吧。”江之彦很疲倦地朝着香荷挥了挥手。
“……是。”
江之彦从暗屉里取出一把匕首,在左手腕上摩挲着——乌雅,今夜你有多痛,我便陪着你一起有多痛。
人间四月芳菲尽,杜若的脸庞,亦犹如这开败的桃花。
“杜若?”袁怀秀看着摘掉面纱的杜若,心里不禁疼惜。
自上次小产之后,也是为了让杜若宽心,江之彦再未限制杜若出府了。
“你怎么弄得这么憔悴,他,对你不好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何好!”
“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杀死了我的孩子。”
“什么!”
“皇上杀死了我的孩子!”
“怎……怎么会,江之彦呢?”
杜若沉默着,那个说会保护自己的人,他知道,却什么都没有做。在事情发生之后,竟然都没有见过一面。
“怀秀,你不能骗我!”
“杜若?”杜若突然转变的语气,令袁怀秀一时不知所措,自己知道的杜若虽然柔弱,却从来都是坚强,而如今她言语之间的无措,却是脆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够要了她的性命。
“我只能相信你,除了你,我谁都不敢信,谁都不能信了。”
“我不会骗你,就算骗尽天下人,我都不会骗你!”
“怀秀,六姨娘,与皇上是什么关系?”
“杜若,你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
袁怀秀的表情有些挣扎,姐姐,家人,是他在心底最不愿意提及的伤痛:“在家里出事之前,姐姐被皇上看中,要选进宫封为襄妃,但这是有违宫里封妃的规矩的,朝中上下以及太后都是极力反对,可皇上不知怎么的就是铁了心一定要封姐姐为妃。父亲一直为了此事忧心忡忡,直到出事前一夜,姐姐突然失踪,父亲连夜将我送到乡下世叔家里。之后,家里出事,家中亲人,无一幸免,竟是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我知道,六姨娘突然失踪,是被皇上,送到了杜家。”
“皇上?”怀秀沉默了片刻,“若是皇上将姐姐送到了杜家,又为何灭了杜家?”
“郭廉。”杜若吐出了这个名字,“郭廉能捏造袁大人造反,也能逼得皇上将杜府灭门。”
“是郭廉!”怀秀不禁将手中的茶杯握紧。
“怀秀。”杜若看着怀秀,“若是皇上不愿意,即便是十个郭廉,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四月十日,宫里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潇妃趁着侍寝之时对皇帝下毒,皇帝昏迷不醒。皇后大怒,立即将潇妃捉拿下狱,还捉了潇妃父兄一并关在狱中,郭廉亦被软禁府中不得出门。
“你们都下去。”青缨撤下所有侍奉的宫人,走到皇帝床前,“皇上。”
“皇后,坐吧。”皇帝睁开眼睛,在青缨的侍奉下从床上坐起了身。
“不知下一步,臣妾需要为皇上做什么?”
皇帝看了青缨一眼,笑道:“朕打算让你的父亲来做这丞相,皇后以为如何?”
“皇上,臣妾父亲年迈,不敢蒙皇上如此厚爱。”一听皇帝的这个心思,张青缨的心里就有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感,未作思索就一口回绝。
看着张青缨的反应,皇帝心有不悦:“皇后。”
“臣妾惶恐,望皇上恕罪。”张青缨见皇帝面色不佳,慌忙跪于地上。
“罢了,此事且不急。”
“皇上?”
“皇后先下去吧。”皇帝的面色带着一丝疲倦。
“臣妾告退。”
深色宫装拖地而行,门开而又阖,屋内亮而又暗。
“刘爱卿,还不出来?”
“皇上吉祥。”
“你走近些,朕瞧瞧你。”皇帝朝袁怀秀招了招手,“你与你姐姐,长得一点也不像。”
“皇上?”
“你是否觉得朕太过于无情?但做这皇帝,称孤道寡的,如何能不绝情断爱,心中唯有家国,不敢有丝毫儿女私情。”
“皇上言重了。”
“郭廉一事过去之后,朕便为你们袁家洗清冤屈。”
袁怀秀听得忙跪于地上磕头跪拜:“臣谢皇上隆恩!”
“至于潇妃,便让她去了吧。”
“皇上,郭廉罪大恶极,潇妃无辜,从始至终她也只是一颗被摆布的棋子,不若将她逐到偏远之地,永世不得进京。”
“你不恨吗?当年郭廉可是毫不留情,袁家,杜家,所有相关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被留下。”
“恨,但是恨过之后,臣又觉得郭廉凶残,难道我也要做第二个郭廉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是圣人,但也不是杀人狂魔,无辜的人,我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罢了,潇妃之流,是放是杀,朕就都交给你了。”皇帝挥了挥手,表示让袁怀秀退下。
“臣遵旨。”
到了门口,皇帝突然开口道:“怀襄,朕终有一日会将她记入宗庙。”
“皇上,家姐……”
“你下去吧。”
四月十五日,潇妃在狱中畏罪自杀,帝降罪郭氏一族,郭潇父兄皆被斩首,郭廉卸去丞相一职。四月十六,郭廉潜出皇城,揭竿造反,帝怒。在外,江之彦带兵剿杀;在内,怀秀控制住了郭氏一族所有人。剿杀持续一月有余,郭廉潜逃匈奴,郭氏一族满门抄斩。
“夫人,将军回来了。”荷香边给杜若递过茶水边说着。
“嗯。”
“夫人你不去迎一迎将军吗?”
放下手中的书,杜若看了香荷一眼:“我有些乏了,回屋休息一会,你不用跟来了。”
“夫人,香荷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不知是否当说,就不要说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论将军与夫人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可夫妻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够原谅的呢?”见着杜若就要离去,香荷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
杜若站了一会儿,转过身:“香荷,若是不在乎的人,哪怕将我粉身碎骨我也能够轻描淡写,但若是我深爱的人,我没有勇气去原谅他。”
“姑姑,父皇说你身子不大好,便不能进宫了。我担心姑姑,可父皇不许珠儿出宫去瞧姑姑,珠儿好担心姑姑!”刘珠像一头小鹿,一头撞进杜若的怀里。
“姑姑瞧瞧。”杜若捧起刘珠的脸,“瘦了,果真是担心姑姑了。”
“姑姑,我总感觉最近这宫里冷冷清清的,郭贵妃和潇妃娘娘都没了,大皇姐也走了,各宫的娘娘都不大出门,你又不来,珠儿总觉得这么大的皇宫,就珠儿一个人似的。”刘珠抓着杜若嘟嘟囔囔不停地抱怨着。
“你看姑姑给你带来了什么。”
香荷听得,走上前,将手中的篮子递了上去。
“小狗!”刘珠将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狗抱在怀里,小狗太小,还不会叫,只会呜呜地哼着。
“以后小狗就在这宫里陪着珠儿可好?”
“真的吗?小狗能够留在宫里陪我吗?”
“珠儿给小狗取个名字吧。”
“雪儿!我要叫它雪儿!”刘珠蹭着小狗雪白的皮毛,“雪儿,你以后要在宫里好好地陪着姐姐哦!”
“怎么今日这么迟才回来?”
很多日子不见,江之彦消瘦了许多。杜若朝着江之彦行了礼,便站着不说话。
“还在怨我吗?”
“乌雅不敢。”
“你要这样一辈子吗?”
“将军。”杜若想要将手抽回,无奈江之彦拉得太牢。
“乌雅,我快疯了!这些日子,我就快要疯掉了!”
香荷见着情况不对,连忙招呼着下人都退了下去。
“将军若是没什么事,乌雅……”
“不许走!你不可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判我死刑。”
“将军,你纳妾吧。”
“你说什么!”
“皇上不会允许我有孩子,你需要纳个妾来延绵子嗣。”如果深爱不得,那就不爱。
“乌雅,你不可以这么残忍!我不会纳妾,我去求皇上,皇上若是一直不许,我便带你离开,大不了不做这将军就是!”
在他内心深处,最爱的终究还是他的皇上,皇帝横刀夺爱,皇帝灭他子嗣,他依旧爱着!
“将军。”杜若推开了江之彦,“没关系,如果你只是感到抱歉,想要我的原谅,那么没关系,我不怪你。”我恨你。
“乌雅!”握在手掌心的温度,刹那之间全部从指缝间溜走,稍纵即逝。抱歉,说不出口的抱歉……